10 便利店间章 #2

    冒着热气的竹轮卷、油豆腐和鱼丸在煮沸的味增汤里浮潜着。徐徐上升的白雾萦绕于格子锅的上空，仿佛把淋过雨的寒意驱散。

    这杯关东煮递过来的时候，毛利兰正望着外面的街景出神，当时雨水沿着橱窗的顶部滴下，在玻璃表面留下几道蜿蜒的痕迹，这个雨夜也很安静。

    宗田凌也说：“给。”

    “谢谢……诶？”

    白萝卜、鱼糕、小香肠还有蟹棒。她总共点了四样东西。但面前的纸杯里却多出一个鱼籽福袋。

    似乎看出她的意外，宗田君淡淡的解释：“送给你。”

    他已经返回收银台，垂首擦拭起干净的桌面，唯独清晰的声音传来：“不是有那种说法吗，福袋本身象征福气，可以带来好运。”

    毛利兰把关东煮捧在手心。

    “宗田君还相信这个？”

    “不相信。”男生的回答原本毫不犹豫。但尾音落下过去两秒，好像意识到这其中存在某些逻辑冲突，他沉默一下，又若无其事地改口道，“有些时候会信。”

    那就假装没听出他的欲盖弥彰好了，毛利兰这样想。她忍不住笑了笑，说：

    “非常感谢你。”

    收银台那响应一声干巴巴的“嗯”。兰走近靠窗的座位，倘若借助玻璃的反光，能看见宗田君这时低下了头，好像是发现桌上有块顽固的污渍，他因此擦得特别认真。

    便利店就此陷入安静。

    但也不算完全安静下去。

    当宗田凌也第三次有意无意地朝毛利兰的方向看去，两双眼睛，屋檐下两颗冰凉的水珠汇聚成同一条潺潺的小水流，他们的视线在窗户的倒影中产生碰撞，被抓个正着，兰终于忍不住问：

    “怎么了？”

    她没有立即得到一个回答。还是过了一会，才听到宗田君慢吞吞开口：“有一个问题。”

    一般情况下，宗田凌也不喜欢问的问题。对他来讲好奇心很多余，难道不是这样吗？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探究别人私事这种无聊的行径上，不如管好自己。

    说是管好自己……

    “不回答也无所谓。”随便怎么理解吧，宗田凌也阴暗的想。

    不出他所料，毛利兰果然疑惑的看了过来。

    他在有限的词库中检索，数次斟酌语句未果，很难不为此感到棘手，连投放在他身上的目光都逐渐拥有沉重的实感。

    然后两句话，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难道和我有关系吗？”

    “你不开心吗。”

    “……”

    空气的流动忽然变得很慢很艰难。好像能听到脑袋一点一点低下，颈椎骨头弯曲发出的细微动静。宗田凌也语调冷静地说：“没有打探你的意思，可以不回答。”

    应该也是某种强调。

    “用不着上升到‘打探’那个地步啦……”毛利兰用指尖描摹纸杯外部的纹理，一圈又一圈，她的眼睛抬起一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其实没什么的。只是难得联系上新一，还没说上几句话，没有询问他的近况，对方就用忙案件当理由把电话草草挂掉。她那时拿着手机，听到话筒中“嘟嘟”的断线音，好像心脏忽然被茫然和无措的情绪充填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并不是新一第一次挂掉兰的电话，或者说，最近这段时间类似的情况发生太多。但她还是很难习惯。

    而且他在国外办案子，说不担心肯定是骗人的。可是当兰认真表达过希望新一好好照顾自己，遇到困难一定要告诉她，对方却在沉默后敷衍的把话题一下扯得很远。

    没头没尾的说什么有警察找他帮忙，然后故意笑嘻嘻的结束通话，根本是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吧？

    今天晚上兰自己出来散心，是担心也是生气，当然是闷气。结果出门之后碰见大雨，那点情绪也很快被浇灭了。

    毛利兰实在是很善解人意的女孩。

    准备到便利店避雨时，她已经替工藤新一找好了借口：也许他确实很忙，而她已经不生气了。

    甚至为几分钟前多愁善感的自己感到很难为情。

    “其实没什么，”她不好意思全部说给宗田君听，总觉得在他眼中这算一件很小的事情，小到不该说给别人知道，毕竟宗田君是那么沉稳的人；“只是和朋友闹别扭，还是我单方面的，现在已经没事了。”

    这样讲是不是很丢人？

    不过很奇怪的是，兰可以肯定宗田君不会嘲笑自己。尽管她不知道这种肯定来源于哪里，又会落到哪个方位，但有一点毫无疑问：它在男生的下一句话中得到了证实。

    不带任何情绪的，宗田凌也说，“没有想到。”

    只是一个很寡淡的叙述，能听出其中零星的惊讶似乎就足够了不起。

    没有想到什么呢？并没有马上揭晓谜底。那个时候店门打开，陆续有客人光顾，被不停拂拭的桌面得到解救，收银员宗田君忙碌起来，兰的目光只好转向窗外，转向那杯还没有吃完的关东煮。

    鱼籽福袋的口感很丰富。像是吸饱汤汁的豆腐皮，内里包裹甜嫩的鱼肉和鲜虾，粒粒分明的鱼籽也很美味，把胃和心灵都妥帖的治愈了。

    外面还在下雨，一时半会好像不会停，不过她的心情已经好了起来，因此可以用平和的心态欣赏雨线跳起圆圈舞，四散水花卷入飞快行驶的各种车轮。

    这个时候，兰的手机微微振动了一下。

    兰要承认，没打开详情页面前，她的确有幻想过会不会是新一突然查案脑袋开窍，知道自己某些行为太不恰当；不过事实证明那果然是个幻想。

    短信的发件人不是笨蛋推理狂，而是柯南。

    柯南和新一的关系很好。这应该不是兰的错觉。男孩很经常在她面前提到新一，还说他的好话。是不是这个年纪的小孩都很崇拜厉害的男生？就像现在，柯南就在短信里说：

    「挂掉兰姐姐的电话后，新一哥哥马上觉得不安了。他想道歉的啦，又不知道怎么说。相信他绝对不是故意的，兰姐姐就原谅他吧？……还有哦，姐姐出门的时候是不是忘记带雨伞，你在哪里，我给你送过去。」

    老实讲，看到柯南替新一开脱，她一点都不开心。因为这不正说明新一有时间交代柯南，都没有时间和她联系吗？理由到底是不敢还是不想。打住，兰发现自己又要钻牛角尖了。她把那些让人沮丧的想法丢掉，企图灌输一些正面点的，只是仍旧有些泄气。

    她正要回复柯南：没事啦，小孩子不适合这么晚出门，很不安全，她可以等雨小一些再走。描述其他办法的文字还在输入中，这时一把伞，一把深蓝色的折叠伞进入她的视野余光。

    那截色泽苍白的手腕扬起似曾相识的弧度，工作服已被换掉，再往上一些能看到阴暗的长刘海。宗田凌也就站在兰的身边，不清楚在这边呆了多久。

    “借你的。”被她注意到时，才讲出如此平静的语句，仿佛没有自己一点功劳，而是说，“你就当做大方的店长愿意日行一善，还不需要别人去感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