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7 民女宋绯凉,恭送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史笑燃走进来的时候,宋绯凉一直看着窗外,白雪皑皑。

    并无脚印之痕。

    没错,我和段青衣这一次,走得依然是梁上君子之路。

    你……都知道了?这是史笑燃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开门见山。

    所以史大哥是得偿所愿了吗?这是宋绯凉回他的第一句话,毫不掩饰。

    在宋姑娘眼里,史某一直是这样的人吗?史笑燃看着宋绯凉,眼神里有些不一样的期许。

    宋绯凉转眼看着他,说,我心里希望的史大哥,是我心中一直以为的史大哥,光明而磊落,坦荡是君子……可是……我现在……已经没有力气这样去想,去期待了……

    说到这里,宋绯凉的声音哀切。

    她说,我深爱过的简钺公子,拿我做棋子。他告诉我,在您这里,我不过也是一颗棋子。我不信!我不信“红衣佳人白衣友,朝则同歌暮同酒”,我不信那双拂过我脸的温柔的大手!我不信!可是……事实打脸,不由得我不信!

    史笑燃说,被推上帝位,我实属无奈。如果全天下人不信,绯凉!你怎么可以不信?

    宋绯凉看着史笑燃,问出了致命的问题,那么,史大哥,你黄袍加身之后,远在边陲的端木赐为何撤兵了?为何!

    史笑燃一时之间,直接被问住了。他无言以对。

    如同一个幻影,彻底被戳碎,心痛地永远是天真多的那一个。

    宋绯凉仰脸看着史笑燃,声音哽塞,她说,史大哥,您告诉我,我到底是什么?

    她说,我是一个女人,我渴望的不是权力的巅峰,只不过是,一人心。为什么就这么难!

    史笑燃一把将她拥入怀里,他说,我让你做我的皇妃!

    说完,他似乎觉得不妥,立刻改口,道,不!绯凉!是我请求你,做我的皇妃吧!

    宋绯凉看着他,泪眼朦胧,说,所以,还是妾!对吗?

    她看着史笑燃,说道,只不过是品阶更高一些,身份更尊贵一些。但是,还是妾!对吗!

    史笑燃不说话。

    宋绯凉说,你走吧!

    她说,今日,你博得青史留名的“丰功伟绩”,你本不该到我这里浪费时间。

    宋绯凉回忆起,那日梅坞之中,简钺公子还活着,威逼利诱,要她纵火烧死史笑燃时——

    宋绯凉回答他的是:他若被杀,我必不苟活!

    当时的简钺公子,直接愣在那里。

    如今想来,那一刻简钺公子的心尖,定然像被锋利的刀划过,这是一种对他来说,陌生至极的痛楚,令他猝不及防。

    他看了看宋绯凉,问道,你莫不是爱上他了?

    宋绯凉没说话,只是转身,默默立在梅花之下,风拂过她的面颊,像极了将军府里的那双温柔的手。

    简钺公子冷笑,说的是:可他心里不会有你的!他心里只有江山!你不过是他用来反噬我的一颗棋子!

    遗憾的是,当时的宋绯凉怎么会相信,还冷笑着回击他——至少他不会将我拱手他人!

    当时的简钺公子突然暴怒起来,或许是莫名的占有欲在他内心沸腾起来,他一把拉过宋绯凉的胳膊,眼睛恨恨的盯着她的脸,一字一句:他必死!你也必须苟活在我身边!

    ……

    如今,再次回忆起这一切……宋绯凉看着窗外皑皑白雪,突然明白了,果然,还是男人更懂男人啊。

    她曾经以为的情深意重,却原来真的是分文不值。

    一行清泪,从她的眼眶里落下——

    她心里低低地叹,却是无人可说的叹息,别人做棋子,都做得明明白白,而唯独我傻啊。

    史笑燃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她缓缓回头,垂云鬓恋恋,盈盈失礼,明月裙失色,她含泪说,民女宋绯凉,恭送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整个身体,伏在地上,深深地跪。

    史笑燃怔了怔,却再也没回头。

    衣裘冠履,披风绝尘。

    曾经磊落佳公子,如今消失于雪夜里。

    我和段青衣从房梁之上下来,我看着跪地不起的宋绯凉,上前试图扶她,我说,宋姐姐……

    她缓缓回过神来,看着我,说,我没事。

    她看着户外白雪纷飞,像是看一个消失的梦,又像是什么都看不见,她说,小仙,天不早了。你和段大哥也该……

    她突然说,怎么?这雪变成了黑色。

    我一惊,茫然地看着段青衣。

    段青衣很镇定,他用手轻轻在宋绯凉眼前晃了晃,宋绯凉毫无反应。

    我的心“咯噔——”一下,看着段青衣。

    我的口形说的是:她这是……

    段青衣摇摇头,不让我说下去。

    那天夜里,我将宋绯凉扶到锦绣塌上,让她先休息;我要喊杏儿和蕊儿,却被宋绯凉给拦住。

    她说,我自知时日无多了……不过灯枯油尽地熬着……你和段大哥别留在此处,这是非之地,免得无端被连累。

    段青衣说,宋姑娘多虑了。你不过是急火攻心罢了。调养一段时间,眼疾自然会好。

    宋绯凉笑笑,那么凄凉,她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她突然握着我的手,说,都说只羡鸳鸯不羡仙。她说,小仙啊,我却真真的羡慕你。

    她喃喃,说,我亦想求一个人,视我如江山天下。肯舍命,肯赴死。

    她说,小仙。段青衣当得。

    她说,你要珍惜。

    ……

    我和段青衣回到云坞。

    我问段青衣,宋姐姐的身体,可有大碍?

    段青衣说,最近这些事情种种,她伤心太过,三番几次悲恸过度,如果能熬过这个冬季,春暖花开便不会有大碍。

    我看着段青衣,我已经会听他的话外之音了。

    我低头,眼睛红红的。

    段青衣问我,怎么了?

    我说,我替宋姐姐难过……

    从简钺公子到史笑燃,她以为觅得良人,却是虎狼之人;以为遇到此生所托,却也不过大梦一场。

    无论史笑燃表现得多么无辜,我的心,却不能不对他生了疑——是啊,宋绯凉问得对,你前脚黄袍加身,端木赐后脚便撤兵。你说其中没有关联,谁信?

    我不禁想起之前,我被困在流云居的和简钺公子之间种种关于史笑燃的对话——

    我曾经质问简钺公子,为什么还不用紫岚明珠救史笑燃。

    简钺公子冷笑着,对我说,你太小看史笑燃了,他自己会救自己的。这颗紫岚明珠的作用不是用来救他的命,而是留在将来献给史笑燃将他推上帝位!

    当时的我却反驳他,说,史将军光明磊落,不是你这种卑鄙小人,总是觊觎帝位的!

    简钺公子笑,说,你不了解他。

    他说,以前我也以为,他不觊觎帝位,光明磊落,天地可表,日月可鉴。可能他真的不觊觎帝位。可是现实逼得他,不夺得帝位就得死!你说,史将军会选择含恨而死,还是选择活着享受帝王之位?

    简钺公子还告诉我,史笑燃之所以没有杀死当年的屠城之仇的虏鞑族首领端木赐,那是因为端木赐是他父亲史东方养在外面的狼子。

    只有外患不断,老皇帝才会暂缓内讧,保全史家。

    而史笑燃深谙此道。

    所以,当年,端木赐只身入敌阵的时候,史笑燃没有杀他。因为史笑燃知道,自己突然被皇帝赐婚,是一场阴谋,而自己极有可能被皇帝降罪。放过端木赐,只要他侵犯边疆之时,皇帝苦于无人可用,只能释放他。

    ……

    如今想起简钺公子说的这一切,似乎在冥冥之中,全部应验——尽管史笑燃依然像一个无辜者一样,站在我们面前。

    我扑在段青衣的怀里,将这所有全部倾诉给他。

    他轻轻抚摸着我的长发,久久不语。

    其实,早在史笑燃夺得帝位之前,段青衣已经识破了他的野心,但是他不愿进入皇权纷争地,想要远离了这场硝烟。

    却因为宋绯凉,又因为我和绿涯交情的原因,纵使他想旁观史笑燃与简钺公子的家国情仇,私人恩怨,也不得不置身于内。

    期间还夹杂了他同淮玉公主扯不清、理不断的恩怨情仇,尤其是因为我身中了迷情散,他不得不滞留北国……以求能从月光倾城那里得到解决方案。

    如今,绿涯和羽子寒,为了归还九龙玉佩,又去了凤凰城……是福,是祸?

    一切皆未可知。

    他翻遍了云坞的藏书,依然找不到解我身上迷情散的方法——接受命运,总是不甘心。

    想到随时会失去我,段青衣不由得将我拥抱得更紧了。

    你曾如此害怕失去一个人吗?

    我问段青衣,这么久了,还没有绿涯和阿羽的消息,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

    段青衣说,是啊。

    他说,小仙,等阿羽和绿涯回来,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带你去彩云之南,我的家乡看看。

    他说,到时候,你想回角浦,我就带你回角浦;你想回云坞,我就带你来云坞。你想留在彩云之南,我就带你留在彩云之南。

    他说,小仙,我们一辈子不分开,好不好?

    我抬头,心里很感动,但不知道为啥,段青衣说的这些话,总让我觉得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我说,段青衣啊,你说这些,我总觉得我要不久于人世了……

    段青衣无奈又宠溺,说,哪里有人这么咒自己的?

    我说,可总不会是你要不久与世人了吧……

    段青衣:……哪里有这么咒自己夫君的。

    我:……

    此刻的我和段青衣,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并不知道,此夜的将军府,正发生着一场和我们俩人有关的交易。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