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言重新变回原身，化作一条细细长长的白色小蛇，丰满的羽翼挨挨挤挤地叠在身后。

    他将自己细长的身子盘在龙蛋上，慢悠悠地开口：“算了，我再从头说一遍吧，免得你过会告诉我，你没听懂我说的话。”

    希尔维斯特点头，将龙蛋环抱与掌中，轻轻放在双腿上。

    龙蛋入手，有着温润如玉的质感，并不让人觉得冰凉，表面也看不出呼吸孔的痕迹。

    若非这是希尔维斯特从自己的床上摸出来的，他都要怀疑不是什么蛋，而是什么人精心准备的装饰物。

    司言蜷了蜷尾巴，开始从头为希尔维斯特讲解龙蛋突然出生的二三事。

    “首先，这个孩子很聪明，我能从他的身上觉察到超凡的血脉。”

    白色小蛇的紫眼睛眨巴眨巴：“因此，我更偏向认为，他感受到了母体能力的不足，选择主动出世，既能让你不必为他供给大量养分，也能让他自行寻找营养供给。但是——”

    司言的尾巴尖轻轻拍打床面：“这不代表，你给他随便找点东西吃吃就可以了。本质上，这孩子还是一个早产儿。”

    希尔维斯特一阵紧张：“那我需要做什么？”

    “给他找很多很多的药材，他需要很多很多的灵力——啊，不对，现在这个时代好像没有灵力了。”

    司言想了想：“那你最好尽快找到他的另一个血亲——啊，不好意思，忘记你的伴侣被你的仇敌绑架走了，现在还找不到人。那情况就有一点棘手了啊。”

    希尔维斯特按下心中不安：“有多棘手？”

    “可能孩子会因为太饿死掉之类的。”

    司言安慰他：“你别太担心，再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东西，是能够起到作用的？”

    希尔维斯特还真想起来这么一样东西。他从空间钮中取出当初龙芜离开时，为他留下的礼物：“你看看，这个可以吗？”

    司言接过，不到一秒就用尾巴把这个小瓶子丢回希尔维斯特怀里：“你的伴侣到底是什么可怕的生物啊！拿远点，不要让我再感受到那股力量了！”

    希尔维斯特有些莫名。他不仅没觉得这股力量可怕，反而有一种浑身上下的疲惫感一扫而空的感觉。

    司言的鳞片都要炸起来了：“你的伴侣这么强大，孩子会早产也就很正常了。你继续给他供给养分的话，一定会一尸两命的！也亏这孩子血脉强大，不然早产儿这个点出生，肯定要死翘翘了！”

    “你也别难过，表情这么复杂，跟要哭出来了似的。”

    司言硬着头皮，用尾巴尖撬开小瓶的盖子，顿时有一枚金色的鳞片自其中飞出。

    金色鳞片毫不犹豫地向安安静静的龙蛋冲去，卧室内顿时光芒大作，在场众人都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等到再睁眼时，方才闪耀夺目的金色鳞片已然不见踪影，唯有龙蛋安安静静地待在原处。

    希尔维斯特低声问：“这样……会比原来要好些吗？”

    司言稍稍检查了一下：“好多了！本来他离开母体，如果没有及时补充灵力的话，最多也只能活一个月左右。现在嘛，应该能延长三个月左右。”

    希尔维斯特放下心来：“那到时候，孩子应该也能够破壳了吧？”

    也不知道会孵出一条小龙还是一个人类孩子呢？他还挺期待的。

    司言奇怪地瞥了他一眼：“谁告诉你，他孵化三个月就够了？”

    不祥的预感再次袭上心头：“那……这孩子需要孵化多久？”

    “我也不能给你具体的数字，只能按照目前的情况和过往的经验大致推断。”

    司言粗略计算了一下：“如果你的伴侣血脉真有如此强大的话……我怀疑这个孩子需要三年以上的时间才能正式孵化。如果你为他提供的补给不不足，那么这个时间就会无限向后拖延。我给你打个预防针，我在蛋里待了近百万年。”

    他补充一句：“所以，你现在明白你为什么会早产了吧？人类的身体太脆弱，根本无法作为神兽的孕育者。只是这个聪明的孩子，舍不得让血亲为他而死罢了。”

    希尔维斯特一时无言。

    这是他的绝世珍宝，是他和龙小姐因意外而诞生于世的孩子。

    可他还没学会如何去做一个父亲，孩子便已经懂事得让他心疼。

    希尔维斯特再三确认道：“所以我现在需要做的事情，就是为这个孩子提供源源不断的养分？还有其他需要做的事情吗？”

    “不是说你已经快把孵蛋器拿到手了吗？我看过孵蛋器的资料，还是挺不错的一个东西。”

    司言摇头晃脑道：“按照你们人类的使用方法，把各类药材啊营养剂啊什么的放进去，应该可以促进蛋继续发育。至于其他需要做的事情，的确有。”

    他竖起尾巴，不轻不重地在希尔维斯特面前摆了摆：“第一，把你自己的身体也养好。之前我都不好意思说，就怕影响到你的心情，但你真该看看你现在的脸色有多差了，活脱脱一个行走的僵尸，就差魂归西天了。到时候孩子还没出来，你这个当爸的先累死了，那多不好啊。”

    “第二，尽快找到你的伴侣。”

    说起这个，司言的小蛇脸都变得分外严肃：“刚刚我说的孵蛋器有用也好，大概需要三年时间也好，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上——那就是人类的东西，的确能够支持这个孩子的生长发育。”

    “如果你能找到的所有东西都无法为他提供能量的话……那么你的伴侣，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孩子活下去的存在。”

    希尔维斯特垂眸：“……我明白的。”

    无论是他自己还是这个孩子，都无比需要龙芜。

    希尔维斯特从前很少做梦。

    身份的特殊让他稍有动静便会惊醒，睡眠也很浅。

    但怀孕后，他变得嗜睡、敏感，总会在梦境中见到一些支离破碎的场景。那些场景里面都是龙芜，都是他。

    在沙发上，在书房里，在无人的草地，在冰冷的深海。他们交换着彼此的气息，肢体紧密相缠，难舍难分。梦境中的龙芜总是竖瞳，金色的眼睛里总是令他战栗、却又无比依赖的占有欲。

    他们以现实中从未有过的亲近态度对待彼此，去学习什么是爱，怎么去爱，如何做到爱。

    希尔维斯特总会在最后时分醒来。

    他喘息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腿脚都使不上力气，身子也软趴趴得不像话。

    梦境的内容虚伪又离奇，他总会在睡醒后久久地凝望天花板，试图会想起他和龙芜之间发生的一切。

    却只能想起那双沉郁的金色竖瞳，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希尔维斯特。

    他一开始还不明白这种梦是什么意思，后来终于想通：这是他的身体在向他无声地表态。

    ——别忘了你是如菟丝花一般的Omega，别忘了你是在敏感脆弱的孕期，别忘了你需要alpha的信息素来标记你，不然……

    不然就会和这个孩子，一起迎来死亡。

    所以，龙小姐，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呢？

    .

    龙芜想要算出她同族的踪迹。

    细细想来，一个意外出现在鲁法星的、还没有孵化的兽族，如果突然出了什么事，希尔维斯特想将祂带离鲁法星，也是非常合理的。钱校长方才也和学生们说，前些日子鲁法星的所有居民都被转移了，理由也给得很模糊。

    又如果，希尔维斯特的离开，是他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龙芜觉得自己现在需要好好想想。

    是去帝星找希尔维斯特，还是顺着同族的踪迹，抓住那条在她面前隐形了的线？

    人类看不到的命运在她面前慢慢展开，延伸向远处。

    眼看着两条线即将相交在一起，龙芜却突然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些许鲜血。

    ……人偶术的反噬，来得真不是时候。

    既然这样，那还不如坚定地往帝星去。

    龙芜下定决心，便快速向空港的位置赶去。

    第二军的人，此刻正在享受这难能可贵的休息时间。鲁法星可是度假胜地，他们这群在疯子二皇子手下辛苦打工的苦命人，居然也能机缘巧合地欣赏一下鲁法星的自然风光，实在是太棒了。

    参谋长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哎呀……真希望这样的悠闲日子，可以一直继续下去。”

    副参谋眯起眼睛：“谁说不是呢……但是我觉得我们的悠闲日子，好像马上就要结束了。”

    “此话怎讲？”

    “喏，女魔头来了。”

    女魔头是第二军给那个以教练型机甲杀七进七出的诡异alpha起的外号。

    眼下，女魔头已经杀气腾腾地进入空港，目标明确地找到休息中的阿诺德：“小子，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阿诺德抬了抬眼皮：“出发？出发去哪里？”

    龙芜毫不客气：“当然是出发回帝星啊。搞快点，我急着去参加登基仪式。”

    阿诺德冷笑一声：“你也是好笑，给希尔维斯特卖命的走狗，如今连回去观礼都做不到，还要我这个仇敌送你回去？”

    “我和他可不是什么走狗不走狗的关系。至于你，爱送送不送滚，反正我大可把你丢在这里，然后抢了你的星舰回帝星。你要是识趣一点——”

    她突然定住。

    遥不可及的碎片发来呼唤，流落远方的同族轻声絮语，天地间的万物，都在向她传递相同的信息：

    那枚赠送给希尔维斯特的鳞片，被吞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