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都闭嘴!”

    为首的警.察狠狠剜了他们一眼,站直身体严肃道:“报警人是谁?这又是在干什么?”

    他干净利落地摘下头盔,露出于男性而言有些过于精致的面孔,上挑的凤眸、挺拔的鼻梁、抿紧的嘴唇,更让他显出一种极具攻击性的艳丽。

    “……祖师爷?”

    钟岁晏喃喃地盯着他眉心的释迦痣,一瞬间仿佛置身与世隔绝的海底,周遭的诸多纷扰都被隔绝在海浪之外,只闻胸口蓬勃跳动的心。

    但她又马上回过神来,眯着眼端详对方的长相。

    并不是祖师爷。

    凡人怎会与高居神龛的神明共享容貌?除了那双眼睛让她忽然晃神,这位警.察小哥与祖师爷的塑像并没有那么多相似。

    短暂的迟疑让她错失了辩驳的机会。管家笑得官方,先声夺人道:“警.察同志,我家大小姐一直都有精神类疾。她在乡下待得久了,力气大得很,发病的时候我们都制不住,这才……”

    “那这人又是谁?”小哥的目光落在了一身紫袍的道士身上。

    管家:……

    玄螭道士:“钟小姐久病不愈,钟家长辈无法,这才想着求助玄门,我是来做法事的。”

    小哥眉头紧皱,并不十分相信这套说辞。

    他们一路从门口进来,看见钟家门户大敞,黑衣壮汉倒了一地,明显是穷凶极恶的匪徒干的,怎么这么快就变成了家庭矛盾了?

    只是钟家上下众口一词,强调这就是家庭矛盾,即便是警.察也不能在当事人未允许的情况下过多插手,于是只能不满道:“能内部解决就别胡乱报警,警力不是这样浪费的。”

    “嗯——”

    他的话被一声呻/吟打断。

    钟岁晏在关键时刻睁眼,眼泪“唰”地淌了下来,一边哭一边打滚:“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啊,怪我不愿意‘自愿’捐肾啊,都怪我不知好歹啊,我的肾能装在假千金身上是它的福气,我应该感恩啊!你们别打我了!”

    所有人:……

    翻动间,钟岁晏有些宽大的袖子捋上去一截,露出方才不小心磕在楼梯上的伤痕。她的皮肤本来就白,那些青紫的痕迹横在胳膊上格外扎眼,看着十分唬人。

    钟父吓了一跳,赶紧道:“警.察同志别听她胡说,她就是不小心撞了一下。管家!赶紧把她带走。”

    管家应声上前,却怎么也抓不住她,不由得有些及早地指挥佣人一起上。

    一旁的顾彦飞看得眼皮一跳,赶紧出声:“伯父,还是先解释……”

    果然,警.察小哥第一时间制止了他们,亲自动手把钟岁晏扶起:“谁打的你,你需要验伤吗?”

    钟岁晏那张天生柔弱的白花脸此时起到了关键作用:“警.察哥哥,我没事,我都习惯了。”

    “不就是献个血捐个肾吗?只要妹妹想要,我可以把命给她。哎,谁叫我公主命丫鬟身呢?真千金又怎么样,不是养在身边的,就活该没人疼啊。”

    小哥:……

    好浓的茶香,给他整不会了。

    她揉了揉额角,手足无措道:“先回警局吧,做个笔录。”

    “不行!”出乎意料的,钟父严词拒绝,“你知道钟氏的市值有多少吗?如果我们被拍到,集团的股价又会损失多少,你付得起这个责任吗?”

    警.察小哥一怔,随即有些恼怒道:“请您配合我们工作。”

    “叫你们陈局来见我,”钟父眼神轻蔑,粗鲁地把钟岁晏拉过来,“和你这种底层民.警说不明白。”

    “就算陈局长来,也是这套流程……”

    二人争辩之时,钟岁晏眼疾手快,一肘掀翻钟父,腿软般地往地上一跪,尖叫、扭曲、阴暗爬行,还死死拽住钟父的裤脚作祥林嫂状:“你不许为难警.察哥哥,不就是颗肾吗?我捐就是了。我的资本家父亲啊,拿了我的肾,你就要放警.察哥哥一码,不要官商.勾结给他下绊子!”

    刺啦一声,西装裤应声而裂。

    钟父:……

    养尊处优多年,钟父呼风唤雨大权在握,什么阴.私没见过?什么手段没使过?但此刻,他的大脑就如一台偏要运转4A游戏的老版台式机,不仅卡顿、花屏,还嗡嗡直响。

    他抖着两条光裸的小腿,一双眼睛红如滴血,抬手就是狠狠一巴掌:“我怎么没在你出生时掐死你?!”

    “碰”地一声,钟岁晏狠狠撞在墙上。

    只听“咔嚓”一声,墙面顺着她的背脊铺开蛛网般的裂痕,她低垂着头站在那里,如被捕获的蝴蝶般瑟瑟发抖,令人见之生怜。

    但一股浓郁的腥臭味自裂缝处涌出,以极快的速度向外蔓延,让闻到的人忍不住干呕。

    “呕。”

    “什么东西,这么臭?”

    警.察小哥一手扶住钟岁晏,另一手摸上腰间的枪,厉声呵道:“都不许动!下面是什么?!”

    这味道,明显是尸臭!

    其余警员也反应过来,不露痕迹地将钟家人包围。

    面对枪械的威胁,钟家人只能铁青着脸色,一言不发。

    寂静中,警.察小哥举枪上前,一脚将那伪装的墙面踹开。狭长的楼梯深不见底,黑黝黝的仿佛一只张开的兽口,裹挟着腐烂之气,像是要将所有人吞噬殆尽。

    “下去看看。”他偏了偏脑袋,随即就有两名警.察猫着身子跨进洞中。

    过了许久,下面才终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

    先上来的警.察面如菜色:“老大,下面堆了好多动物的尸骸,上面伤痕密布的,都烂的不行了,像是虐杀,还有这个,”他举了举手上的东西,“是器官。”

    半月形的绛红器官飘在福尔马林中,看着十分瘆人。

    “下面还有个手术室无菌室,”紧随其后的警.察呕了两声,补充道,“就那里看着还干净点。”

    “你手里又是什么?”小哥蹙眉问道。

    “唯一的活物。”

    那人抬了抬手。只见生锈的铁笼内,黑色的一小团蠕动了一下,很轻微地“咪”了一声,众人这才发现这是一只纯黑的奶猫,它绽开的皮肉与黑色的毛发混在一起,伤口边缘泛着腐烂的黑,还隐约有些白色的小虫子在里面蠕动。

    伤的这样重,大概是活不成了。

    “找个地方埋了吧,活着也是受罪,”小哥吩咐道,“联系法医检验器官,把所有人都带回警局。”

    “是!”

    “等等,”钟岁晏忽然打断道,“这猫好歹是条性命,先送宠物医院吧,要是救不回来,也能直接安乐,少受点罪。”

    “这……”

    拎着笼子的警.察有些犹豫,还是小哥拍板道:“小刘,咱们警局边上不就有个宠物医院吗?你给送过去。”

    “哦,”小刘警官抱紧了笼子,朝钟岁晏笑了笑道,“钟小姐人真好啊,不像……”

    不像个钟家人。

    “她?好人?”

    不和谐的声音传来,是被晾在一旁的钟父冷笑出声:“不敬生父,不爱姊妹,不顺丈夫,现在真是人心不古,什么三观的人都能担任公职了。”

    小刘张嘴就想呛声,却被“嘬嘬嘬”的声音打断了。

    钟岁晏凑在笼子前,手指穿过缝隙抚过小猫的背脊,道:“哎,见的人多了,还是觉得猫猫狗狗可爱啊。”

    众人一愣,随即有人嗤笑出声。

    钟父想明白了官窍,瞬间眉头倒竖,正想开口怒骂时,一道铃声响起。

    小哥示意下属顶上,自己走到一旁接通电话:“陈局。”

    “崔遇,你还想不想干了?钟家顾家,哪一个是你这种蚂蚁得罪的起的?”电话那一端,男声粗鲁地咆哮着,“这次先饶了你,赶紧撤警滚回来!”

    崔警官的眉心蹙得更紧,道:“陈局,在钟家地下还发现了完整的手术设备,哪个正常人家会……”

    “人家在家里准备什么关你屁事!”陈局的声音更大了些,叫周围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你还以为自己在那什么特勤处呢?跟我这儿摆他妈什么清高。你想死别拖累我!再跟你说一次,赶紧滚回来!要不然明天就通报你信不信?把电话给钟总,我和他说两句。”

    钟父满面嘲讽地接过电话,却在贴上听筒的一瞬间眉目舒缓,仿佛一位慈祥的长辈:“钟局长,许久不联系,身体可好?”

    “好,都好,就是找回来的女儿被养父母虐待,精神上出了点问题,每天都幻想我们会害她。”

    “谁说不是呢。哎,女孩子家家的,还是得嫁个好人家,我只盼着彦飞别嫌弃她……哪有什么好不好心的,儿女都是债。”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才挂断电话,钟父把手机扔了回去,颐指气使:“你们陈局说了不必去警局,我也不为难你们,笔录就在这里做吧。”

    崔遇面色铁青:“可以,但这些器官标本要带回去找法医检测。”

    他们就此散开,小刘带着另一人拎着东西离开,其他人来到了相对干净的会客室。

    毋庸置疑的,这场笔录成为了钟岁晏的□□大会。

    钟父:“我把她从乡下找回来,让她过上豪门生活,还给她找了个金龟婿。小顾不就是昨天去医院陪床没顾上她吗?她至于回娘家摔摔打打的?看看给家里都闹成什么样子了?”

    钟岁念:“我和彦飞哥哥青梅竹马……”

    顾彦飞指着自己的脖子道:“我和钟岁晏是联姻,还在培养感情。但她不知道怎么了,不仅家暴我,还把我像狗一样拴着!”

    管家:“警.察同志,你看看我脸上的巴掌印,我们才是受害者啊。”

    崔遇狐疑地瞥了一眼钟岁晏。只见她眉目低垂,暗自垂泪,在白炽灯的照射下,面颊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整个人都瑟瑟发抖的样子。

    于是他问道:“钟小姐,你怎么说?”

    钟岁晏摇了摇头道:“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这些人不是你打的?”钟父拔高了声音,指着佣人脸上的伤道。

    “他说的对,我一个人,一手拴着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只凭单手就干翻了十几个保镖和佣人。从庄园门口一路杀到餐厅,掏出消防斧,一斧劈翻了上百斤的大理石餐桌,拳打亲爹脚踢妹妹,在钟家称王称霸,”钟岁晏瘪了瘪嘴,“是我是我都是我,我是拳王转世,当世女侠。”

    “噗。”陪审的小警.察忍不住笑了一下。只有钟家众人有苦难言。

    “警.察同志,钟岁晏患有躁郁症,发病的时候确实会有暴力倾向,”顾彦飞站了出来,递出一份材料,“这是她的病例。”

    “钟伯父很心疼她的遭遇,在找到她的第一时间就把她接回来了,我们都没有虐待、强迫过她,今天这件事,我们还是希望能够自己调解。”

    他神情笃定,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不像是在做家庭调解,而像是在谈一旦几百上千万的买卖。

    当然,他的话崔遇一个字都不信。

    他并非普通警.察出身,早些年的工作让他接触了太多豪门阴私。他心里明白,要是真把钟岁晏这样软弱无依的小姑娘抛下,只怕不出一个月就该为她收尸了。

    于是他冷着脸道:“那些器官……”

    “老大,结果出来了,”小刘喘着气回来,“法医说那些都是羊肝牛肾之类的,未检测出人体组织。”

    崔遇哑然,但很快他又甩出几张地下室的照片,场面十分血腥,说是修罗地狱也不为过:“那些动物又是怎么回事,还有,谁会在家里布置手术室?”

    顾彦飞忽然笑了,气定神闲道:“那只是一点小爱好罢了,手术室自然也是做这个用的。但我们没有拍摄过程,更没有对画面进行传播,那些动物也都是最常见的猪狗牛羊,这也犯法?”

    这些话不免令人气愤,但崔遇知道他说的对。虐待动物在国内只属于道德污点,走正规法律途径大概率不会受罚。

    这就难办了。

    他为自己的无力感到烦躁。

    忽然,他手上一暖——

    钟岁晏眉眼弯弯的:“不用折腾了,我同意调解,辛苦你们跑一趟了。”

    “可是……”

    “没有可是,”见她上道,钟父立刻道,“这是我们的家务事,请崔警官离开,管家送客。”

    佣人们闻声而来,让崔遇喉咙微涩,他看着钟岁晏有些稚嫩的脸,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在离开的前一刻,他塞给钟岁晏一张纸片,低声道:“有事一定要联系我。”

    钟岁晏笑道:“谢谢你。”

    轰然一声巨响,酝酿多时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崔遇拒绝了下属的雨伞,三两步跑到车上。电光火石间,他回首看去,身量不高的少女背光而立,微笑着朝他说了一句话。

    雨幕模糊了她的声音,但崔遇悚然发现自己听懂了。

    她说:崔警官,你相信因果报应吗?

    “头儿,我们走了。”

    手下小心翼翼地提醒。崔遇随之收回视线,心下却莫名地安定了下来。他若有所思。

    那个钟家大小姐,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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