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书子，既然你家里人找来了，你就跟她回去吧。李爷确实骗了你，我只是想把我这身手艺传下去，包括我这个店。”李爷满眼遗憾的看着刘亦书。

    “跟我走。”柳安君语气严厉。

    刘亦书低着头跟在她身后，到马车跟前，他突然道：“安君，我愿意跟着李爷学他的手艺。”

    她转过头，声音激动的颤抖。“你能不能听点话！”

    崔延在旁边见势不妙，赶紧上前缓和气氛。“亦书，你姐找了你三天了，吃也没吃好，睡也没睡好，你就别气她了，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商量。”

    “你也别太激动，忘了我们聊过什么嘛？亦书已经这么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什么都可以商量的。”他又对柳安君说。

    刘亦书见柳安君眼下的黑青，也知道自己这次做的过了。

    “对不起安君，让你担心了。”他低下头认错。

    “这才对嘛！别在这站着了，外面那么晒，我们快上车。”崔延催促两人上车。

    见他们上去，崔延长吁一口气，幸好他妹乖巧伶俐。

    回去的路上，柳安君一直扭头看着窗外，没理刘亦书。可能有外人在旁边，刘亦书也不好意思开口。两人一直沉默到了家。

    刚踏进院子，刘亦书就叫住柳安君。“安君，我不是故意让你担心的，我留了纸条给你。”

    “我看见了，所以哪？就一句话，让我勿念！你去哪，去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我统统不知道，你让我怎么安心？”憋了一路的情绪，还是爆发了。

    她给自己做过很多次心里建设，找到他的时候不要生气。但是看他被别人骗，还心甘情愿回去的时候，她真的想撬开他的脑子，看看是不是核桃仁。

    “是我错了。我下次不会了，下次去哪我一定跟你说。”刘亦书保证道。

    “下次？也就是说你还要离家出走？”

    “我不是离家出走，我只是想尽我所能，减轻你的负担，让你轻松一些。”

    这个家里最花钱的就是他，上学堂，买书，买笔，买纸。

    寻常人家供一个学子就已经很有压力了，何况柳安君只有一个人，还是个女子。

    若是他还心安理得的享受她带来的一切，那他太自私了。

    “我每日的辛苦，不光是为你，也是为了我自己，能在这里生活下去。”她没有那么高尚，做不到为别人付出所有，她只是在有限的范围之内，给刘亦书最好的生活的罢了。

    “可是我想给你挣钱，想让你跟其他女子一样，簪花戴玉，而不是与男人一般，上山下田，做着做不完的农活，干着干不完的家务。”刘亦书手握成拳头，终于说出了他离开家的原因。

    “我……”她是很累呀，以前她不觉得，但突然有人这么说出来，那点深埋于心的委屈，好像开始蔓延。

    她的气恼顿时烟消云散了，他不是叛逆，恰恰相反，他是长大了，知道别人付出的辛苦，想去体谅她，心疼她。

    柳安君走近他，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啦，我们都不生气。好好说话，行嘛？”

    刘亦书点点头。

    “天色不早了，我先去做饭。”

    刘亦书站定在外面，看了好久好久柳安君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其实他还有一个理由，是想让自己有本事一点，再遇到三叔那样的事情，有底气应对。

    他怕她有一天累了，倦了，想离开。

    他太患得患失了。刘亦书经历了家人离世，心中有了创伤。

    “你站那干啥？还不来帮忙！”柳安君举着一把菜大声喊道。

    看他呆呆的样子，怕是又在想东想西。这次一定要一步到位，把他那些想法掰正。

    吃完饭后，柳安君拉着刘亦书去看秧苗，看看田里的水干没干。

    到了田中，有许多半大的孩子在捉黄鳝。

    “亦书，你说一个人捉黄鳝技术炉火纯青了，他一晚上能捉到多少黄鳝。”

    俩人站在田埂上，看着月光下，清晰的稻叶和波光粼粼的水面，聊着天。

    “约莫二三十斤吧。”

    “那我考考你，一个非常善于捉黄鳝的人，拿黄鳝去镇上售卖，他定价每斤十二文钱，每天可以卖出去十斤，若每降价一文钱，可以多卖一斤，涨价一文钱，要少卖半斤，他如何定价可以使利润最高？”

    “那肯定价钱越低，买的人越多，薄利多销嘛！让我算算。”说着，刘亦书就蹲在地上，捡了个树枝，把每一种可能性都算出来。

    良久，他起身，兴奋道：“我算出来了，十一文，定价十一文利润最大，可以卖一百二十一文钱！”

    柳安君摇摇头。“他要是卖十一文，那就是空有一身技术，却没脑子。定价十一文，可以卖一百二十一文钱。但他定价十六文，却可以卖一百二十八文钱。”

    刘亦书皱着眉头，不敢相信的算了算，果然柳安君说的是对的。

    “为什么涨价了，反而卖的钱多了。而且你是怎么确定十六文是利润最大，再往上涨哪？”

    为了反驳柳安君，他又蹲下算了算。再往上涨价，利润确实越来越少。

    看他耷拉着脑袋那样，柳安君笑出了声。“你不是要去学算账嘛？这都不会？”

    “我这不是还没开始学嘛。”刘亦书嘀咕道。

    “那若是你学了这个方法，你觉得有用嘛？”

    “有用，当然有用！这样去卖东西，就知道定价多少，赚的钱最多了，简直不要太有用了！”

    刘亦书崇拜的看着柳安君，村里人去卖菜，根本不会想这些，若是每个人都知道这种方法，那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其实我想告诉你的是，知识是很重要的，它不光是考取功名，给自身添光加彩的工具。而是贯穿于生活中，时时刻刻都在彰显作用的必需品。前人世世代代的积累和传承，不仅仅是之乎者也，其中所蕴含的，是穿越千年的大智慧。”

    月光下的刘亦书，脸庞还是青涩稚嫩的，但是此刻他一定在思考。

    “其实，我一直都不是要你学到什么什么程度，我只是希望你通过学习，开阔眼界，立身正形。从而格物致知，学以致用。”

    学过的文章从刘亦书的脑中飞速闪过，以前他不懂那些生涩晦暗的字眼。现在每一个字在他心中都明朗了。

    “生活中的很多事情，你不学。便要自己亲身经历了，才会知晓。没文化，会走很多弯路，吃很多亏。我不是反对你现在就去干活，但是你势必会受很多苦。而且一辈子汲汲营营，都活不出个名堂。”

    “为了眼前这一点利益，你真的要放弃未来无限的可能嘛？”柳安君认真的问道。

    刘亦书摇摇头。

    “你说的对，铁匠一辈子就只能是铁匠，账房一辈子也只能给别人算账。若是想出人头地，眼光就要长远些。”

    云来月隐，捉黄鳝的小孩儿都回去了。他们也提步往家中走。

    “至于我，亦书，你不用担心，日子会越过越好。我们一起努力！”

    柳安君笑着回头的那一刻，月光刚好又撒下来。刹那间的光辉，显得她明亮又温柔。

    刘亦书永远不会忘记，这次田埂上的谈话和眼前这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