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生日，秋月爱遇到了属于她一个人的神明。
得到的新被子很软、很厚实，盖在身上暖暖的，像棉花一样。秋月爱用被子罩住自己，只露出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四处张望不知道把视线落在哪里。
“神明大人，你还在吗？”
阴郁的少女因有了陪伴而生动起来，就连声音都透着轻快。
胀相低沉的声音即刻传来：“我在。”
“神明大人，爱该朝哪里看才能看到你？”
胀相沉思片刻，缓缓答道：“向前看吧。”
秋月爱忽地躺平，直勾勾地目视前方——也就是天花板。
她发自内心地感慨道：“这样吗？果然神明大人是在天上诶。”
“……”胀相觉得她形容的应该是上帝。
得不到回应的秋月爱有点慌，挣扎出被窝：“神明大人？”
“别担心，我不会离开的。”
这种空口无凭的承诺起不到任何安慰的作用。秋月爱失落地垂下头，嘴巴一瘪，下一秒眼泪就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可是我根本看不到神明大人……爱只能听到神明大人的声音，呜……呜呜呜呜……”
秋月爱口中的神明大人拿她没办法，虚空变出一个做工精致的布娃娃，是一只可爱的小狗。
布娃娃“啪嗒”一声落到床上，刚好掉在秋月爱的膝盖上，然后可怜兮兮地滚到床边上，半个身子挂在那摇摇欲坠。
哭声戛然而止，秋月爱探着身子抓过突然出现的小狗样式的布娃娃，颇是喜爱地抱进怀里，用脸颊蹭了蹭。
小狗的毛是金色的，绒毛与秋月爱鬓边的碎发交缠在一起，不细看根本分不出哪一根属于谁。它的脸上嵌着一双无辜的狗狗眼，晶莹剔透的眸子好似活过来，能够随着秋月爱的动作做出变化。
除了物种不一样，其他地方简直一模一样，堪称秋月爱版狗狗。
“这是给爱的狗狗吗？”她喜欢的不得了，埋在狗狗身子上还能嗅到甜甜的橘子味。
胀相看着买完这只狗就要见底的余额，在切入充值界面前嘱咐道：“爱要好好珍惜它。”
这可是拥有成长属性的珍贵且唯一的道具啊……
“爱可以给它取个名字吗？”
秋月爱时刻记得神明大人说的向前看，脖子高高扬起，无色的眸子盯着天花板。
“……爱，我不是上帝，不用一直朝天上看。”快速充值完切回来的胀相看到这一幕，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向前看，不是向上看。”
“……向前看？”秋月爱像只小乌龟一样向前伸长脖子，“这样吗？”
胀相手指按住屏幕里的小狗玩偶，挪至秋月爱的眼前，无奈道：“看着它和我说话吧。”
早就知道神明大人可以随意操控世界，忽然飘起来的小狗并不足以让秋月爱诧异。只是怀里一瞬间落空的感觉让她有些不适。
她克制住要皱眉的欲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接过从半空中掉落的小狗，应道：“爱知道了。”
乖巧的、白纸一样纯真的少女在缓缓升起的红日中拥紧和她相仿的小狗玩偶。晨曦的光束洒在少女恬静美好的侧脸上，空气中细小的灰尘雾蒙蒙的宛若纷飞的细雪，轻盈地落在她金色的睫羽。
她的一切都会如神明所愿。
该死的游戏没有内置图册，被这一幕惊艳到的胀相忙不迭地手动截图。
特级咒灵难得恍神，此刻他认为游戏中的秋月爱更接近“神明”一词。
他轻咳一声，喉咙有些干涩：“不是要给它取名字吗？”
“就叫……”秋月爱歪头思考，“未来吧。”
她做梦都想拥有的、未来。
……
一开始秋月爱只把未来当作一只普通的洋娃娃。偶然一天夜里，她辗转反侧睡不着的时候，未来软趴趴地撑起身子，驯服自己短小的四肢，相当费力地蹭到秋月爱眼前。用软乎乎的前爪罩住秋月爱的双眼，微笑模样的嘴巴一张一合，发出断断续续的短音。
“爱……睡。”
前有凭空出现的神明大人，后有会动会说话的小狗玩偶。
秋月爱短暂的十六年受到剧烈冲击，她被罩住的眼睛晦暗不明，有一瞬间情绪压抑地好似被黑气所笼罩。
速度快到让人以为是错觉，她勾起唇角，笑得甜美。
“未来？”
“爱。”未来黏糊糊地贴上去，“喜欢、爱。”
“神明大人？”
胀相一直在后台运作着游戏，打盹时听到秋月爱在唤着他，人还未清醒，话已经自己吐出来：“怎么了？爱。”
对于自己这种举动，胀相低低发笑，震得胸腔泛起痒意。
秋月爱不知何时坐起身来，对着未来一顿揉捏：“未来不是普通的布娃娃。”
“未来……”送出去的东西太多，胀相差点没想起来，他点开属性栏阅读关于未来的介绍，直接说出了结论，“爱要好好饲养未来。”
未来像只真的小狗一样，湿润的鼻头顶顶秋月爱的掌心，尾巴飞快地摇摆：“爱？”
秋月爱把脸埋在未来的绒毛里，在神明和未来都看不到的情况下，褪去甜美脆弱的表情。
她回想着未来和自己一样独特的瞳孔，还有神明大人全然不知的态度……
‘会是巧合吗……？不、不会。’
“爱当然会好好照顾未来。”秋月爱笑盈盈地抱起未来，“这可是属于爱的未来呀。”
胀相不动声色地把娇俏甜美的女儿截图保存。
这段时间他了解不少人类的生活，始终惦念着想让爱也能够轻松自在地生活。
“说起来……爱要不要考虑过普通孩子的生活？”
秋月爱垂下眼睫，晦暗不明地眸光隐在眼皮下。
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轻软：“比如说？”
“上学？”
“如果是神明大人所希望的话，爱愿意去。”
胀相并不希望得到这样的回答，他透过屏幕凝视着秋月爱，脑海中有某种奇怪的认知呼之欲出。
他问道：“你没有自己的想法吗？”
说完他就觉得自己有些离谱，游戏数据而已，怎么会有自己的想法呢。他大抵是太投入了。
画面中的少女身子变得僵硬，又很快调整到自然的程度，她露出怯懦的神情，楚楚可怜地仿佛下一秒就要落泪。
“神明大人讨厌这样的爱吗？”
多么脆弱、多么惹人怜爱。
比他的弟弟们更乖巧，比他的弟弟们更易折。
菟丝子一样攀附着他、依赖着他才能够平安长大的女孩。
胀相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回想刚刚质问她的语气开始后悔，声音又缓又低：“不讨厌。”
“什么样子神明大人都不会抛下爱吗？”她的瞳仁中闪着期盼。
“当然。”胀相毫不犹豫，“我会一直陪你到死亡。”
他思量着这个游戏的长短，照现在的速度应该还要一阵子。
秋月爱抱着未来的双臂稍稍勒紧，：“神明大人说好的哦，绝对、绝对不可以抛下爱。”
可爱的孩子这样请求，饶是特级咒灵的胀相也产生了动摇。
“嗯。”被蛊惑的男人如此回应着。
……
胀相并不是无时无刻守着手机里的秋月爱，作为夏油一派的咒灵，他总归是有些事情要做的。
前阵子因为他沉迷游戏，没少被漏壶数落，这几天无论如何都要跟着一起搞事情。
啊，他突然感觉这种被人使唤的日子好无趣。
大街上零星能看到和秋月爱差不多年级的高中生。女孩子们大多结伴而行，嘻嘻哈哈地在饰品店聊着热门搭配。
胀相想到自家女儿现在连个朋友都没有，天天灰头土脸连敬语都不会说。
他开始头痛。
要怎么样才能劝说秋月爱上学呢？
三四个穿着制服的女孩子与他擦肩而过，年轻的面孔上洋溢着笑容，自信且充满活力。
他从来都没有再秋月爱的脸上看到这种笑容。
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都是这样难搞吗？
越来越想不通的胀相有一种凑过去询问的冲动，很快这种冲动被他压下去。
他寻了个没人的公共座椅，打开手机，搜索者应该怎么照顾十六岁的少女，把去找漏壶这件事彻底忘在脑后。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可要注意呀，稍有不慎就容易被坏小子骗身骗心。】
【要时刻关注孩子的心理状态啊，这个年纪的小孩很容易叛逆。】
【十六岁学习也很重要啊！我家孩子天天不学习都愁死我了！唉！】
【我女儿最近突然嚷着要学化妆，是不是谈恋爱了呀？】
【我为了我女儿，工作都辞了！现在天天寸步不离地陪着她。】
……
每一条胀相都认认真真读完记在脑海里，可他不认为自家孩子有这些人说的那么离谱。
爱她从来都是乖巧的。
“爱，真的不想去上学吗？”他再一次发问。
秋月爱摇头：“爱不需要去上学，但如果是神明大人的希望……”
引导再次失败，胀相换了个话题：“要不要出去走走？”
爱一直憋在这个简陋的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早晚会坏掉吧。
她每一次外出都会被来路不明的人设法抓走，秋月爱对此十分抵触，她咬着下唇，眼泪汪汪地哀求：“神明大人……”
胀相知道她的顾虑：“我会扫清障碍的。”
就像保护弟弟那样。
“……”秋月爱低下头，未修剪的刘海遮住她的双眼。
说实话她并不相信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神明，现在那份信任更是摇摇欲坠。
难道就这么想把她推进危险中吗？
可她深知自己对于这个未知的家伙无能为力。
他能看到她的一切，能操控她的世界。
她只是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羊羔罢了。
少女的眸子忽明忽暗，对等待她回应的神明扬起一抹十足信任的笑。
“那神明大人一定要保护好我呀。”
屏幕中秋月爱的眸子笑成一轮弯月，里面盛满对他的依赖。
又一张漂亮崽崽的截图被胀相收入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