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郑襄儿十分记仇。待三月期满之后，她兴冲冲跑进王府，第一个要见的不是王爷，而是那个当初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跟自己互相伤害的胡搅蛮缠的女人。可是却没见着人，从仆人那里得到的消息是：那姑娘怀恨在心，砸坏了王府的锅，被赶出府了。

    没错，西子是被“赶出府”了，早在两月之前。而且在赶出府的当天，机缘巧合的顺手还救了漕运林家帮的林老爷。

    说起来那日甚为怪异，也不知缘何，突然一股子不明势力围着林老爷一众就是一顿猛捶。林老爷身份在那，护卫还是有的，可是对方来势汹汹，打得他们实在措手不及。最后还是一身落魄的西子出手相救，才把一个完整周全的林老爷护住。事后，林老爷也思量了许久，是不是有人做局，但最终无可考证。毕竟自己恶事没少做，好事做的少，仇家那肯定是有的，就这么着吧。

    后来林老爷问她，当初为何出手相救。

    西子反问，人少的被人多的突袭，难道不该救吗？

    就冲着她这句话，林老爷觉得她很仗义。既然她流落街头无家可归，那不如去林家落脚，能帮得上忙的就帮，帮不上的闲住也行，反正无论怎样，他林天授是不会亏待自己救命恩人的。

    西子嘴上说着不合适，她这样的落魄的人，会辱没林家尊荣，虽然救了林老爷，但也不过是打巧而已，是林老子自己造化护身。

    林天授一听，更开心了，“遇上你才是我的造化啊，就这么定了吧。”

    西子入了林府，倒也不着急正事儿。真按照做客的模式，与府上众人循序渐进的相处。今日客气问询，礼貌问好；明日制造偶遇，两句闲聊；后日协助园丁整整花草；三日协助园丁整整花草；四日协助园丁整整花草……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最近几日尽是在整顿花草了，事情完全没有进展。这林府的家眷，怎么不按常理来呢？她的时间有限，必须要把进程推进起来了。不然外面的人再一操作，她这跟不上，所有的就全乱了。到时候，自己全身而退都难。

    这日，她把本季最初的一支梅花剪下，找来合适的花瓶装上。等修理好了，把花往石桌上一放，慢慢欣赏，静静等待。

    不得不说，西子在花艺上有着别样的审美与天分。就这花瓶太过简朴，还是府上淘汰下来没人要，谁拿谁嫌占地方的那种，所以才被扔给园丁拿到仓库中。如今被她这么一搭配，竟如此相得益彰。连路过的小丫头都不禁驻足围观。

    几人要围观，西子就站在一边给他们腾地方。不远处本不该走这条道的一个小丫头，看着这么多人，也变了脚步。西子垂眸微笑。

    果不其然，只见那小丫头气势十足，人还未到，呵声先行，“都围在这干嘛？让开让开……”

    众人不去看也知是谁，便都默默让开一条道。那丫头走近，眼前一亮，喜上眉梢。

    “这束花不是给我们夫人预备的吗？夫人最近心里发闷，看着这花肯定神清气爽。”言罢，直接抱走了，这会儿倒也不嫌弃那花瓶粗鄙了。

    虽有人心生不悦，但也不敢站出来发出异议，只小声嘀咕着。毕竟那是三夫人身边的大丫头，三夫人最得老爷宠爱，她说一，没人敢说二。

    那丫头将花占为己有，并未征询西子的意思，西子当然不恼。她巴不得她赶紧把花送过去呢，那花就是给三夫人预备的。她近些时日也打听了，这府上的主子，就最得势的三夫人爱那清雅之物。那丫头要是不来拿，她也得差人送到三夫人园里去。

    翌日，西子不用整花了。她这边刚起，便有三夫人的丫头相邀，说是三夫人请她去院中一叙。

    西子见了那三夫人，确有不凡的姿色，虽然身为偏室，却没有姨娘的气质，难怪深得林老爷的独宠。

    三夫人让她不必拘束，便聊起了昨日的那束梅花。

    西子笑言，不成想自己的无心之作，竟然入得了夫人的青眼。

    此话甚得人心，三夫人异常受用，听得是眉眼弯弯。

    西子由这满室的梅兰墨宝开始，聊起了花艺与气节。

    三夫人越聊越投机，末了还有些依依不舍的意味，让她明日再来，她院中有些独有的花，可以一起来做一下花艺。

    西子笑着答应，心里却没什么十拿九稳的把握。切花的手艺，她其实并不擅长，她跟王府的丁园丁学的，那都是园圃的工艺。至于昨日的那支梅花，纯粹是歪打正着，赶上三夫人好这口，她就按照王府内她房中壁上那幅画，给整了一把。也不知三夫人院中现在还在开到有哪些品种，看来她得抓紧时间打听打听，私下得做下功课了。

    结果一打听，三夫人院中现在这个节气还开的就茶花和水仙了。这两个花非要做成切花也无不可，然而也没必要。这功课啊，不做也罢。

    翌日，西子按着时间点，去跟三夫人续话了。见了她的茶花，夸赞一番；见了她的水仙，夸赞一番。夸赞是真心夸赞，她这处的茶花和水仙，品种的确不多见，且长势着实喜人。在三夫人开口做切花之前，西子随意提了一句：“难得夫人这院中如此清静，见了这茶花与水仙，更是让人心生愉悦。不过我来时，路上见丫鬟腿脚更加勤快了，府上可是有什么事情在筹备，可需要我协助的？”

    林老爷邀她入府时，的确说过想帮忙就帮，帮不上就闲住。不过府上也都当客人般对她，也没人真找她帮什么忙，除了三夫人这里总拉她唠嗑谈花草。

    “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老爷漕运上的伙伴，说是要来拜访一二。随他们去吧，哪能劳动你呢。”

    “原来如此。以我在市井游荡多年的角度来看，漕运上的事情十分复杂。林老爷能找到得力靠谱的伙伴相助，那当是能省不少事了。”

    三夫人点头，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眼中亮了起来，“你还混过漕运码头？”

    西子内心暗笑，谁说深墙中的女人对男人的事业无心过问，那是因为没人跟她们讲。只要有人说，她们准有兴趣。

    西子面色不改，状似随意道：“也不算混过吧，也就在一边观摩过，顺带经历或者道听途说一些坊间传言罢了。”

    “何不说出一二来听听呢？”

    “这个……怕是不好吧。”

    “有何不好的？”

    “市井上的传言，本就有真有假，我又码不准，万一把假消息说给夫人听，那不是以讹传讹吗？”

    “这也无妨，你就把你经历过的说给我听就好。你自己经历过的，总归不假吧？”

    “可是依旧为难。”

    “难在何处？”

    她呵呵一笑，“太多了，不知该从谁说起。例如老树盘根被掘地拔起的马爷，势力高峰却被摔折了的周爷，夹缝生存却平步青云的雷爷……嗯，不胜枚举。反正这些本地的帮派，背后总有那么一股子血雨腥风在其中。林老爷是这两年生意繁盛的时候转过来的，跟他们比肯定就不一样了。”

    看她三两句就把那几人全总结了，仿佛没有细说的意思，三夫人倒也不好强催，只得作罢。不过短暂的沉思，三夫人突然又道：“西子姑娘，有一个问题可能唐突了。”

    “夫人但问无妨。”

    “姑娘身世飘零于江湖流浪，缘何会习得一手好花艺呢？”

    就知道她要问，不过还是比她以为的问的晚了点。

    “我也不是生来就在市井飘荡的。家道中落，便流离失所。”

    “唉，都是可怜人。”

    经过这么一茬，三夫人早把鲜切花艺给忘到九霄云外了。西子到点儿回去休息，坐等来日林老爷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