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

    在王氏的软硬兼施下,谢晚凝足足躺了整整两日。谢信更是直接请来了大夫,大夫说她元气宣泄、气阴两伤,开了一个方子,连喝了好几服药,谢信才放心一些。

    而沉寂了数日的谢老太太,再次派人过来传话,让王氏和谢晚凝即刻前往她的西侧院。

    谢信不在家,王氏有些担忧。谢晚凝安慰她:“娘亲,不怕,我们终究要过这一关。”

    王氏点点头。罢了,被这个婆婆嫌弃、苛责了数十年,也不差这一回,但为了女儿,她这个做母亲的,得勇敢起来。

    待二人进了西侧院,才知道,谢家大房二房的人都在,不止如此,还来了重要的访客。这访客是谢晚凝极为熟悉的人——杜夫人和她家的三郎君,杜津飞。

    谢晚凝暗暗握拳。前一世的痛楚汹涌而来,不甘、愤恨、绝望……她差点想转身就走,不再看那两张让她恶心的脸。

    屋子里倒是极为热闹,谢老太太依然坐在罗汉榻上,榻下椅子坐了一圈的人。

    “向母亲(祖母)问安。”王氏带着谢晚凝依次向谢老太太、杜夫人见礼。

    谢老太太的神色并不是很好,挥挥手就放过了娘俩。

    两人也不多言,就在谢老太太左下手临门位置落了座。前头坐着大夫人和谢雅琴、二夫人和谢幼仪。

    杜夫人倒是一副热忱的样子,说话声抑扬顿挫,连着头上带着的鎏金穿花珠步摇都跟着一颤一颤:“哟,这就是咱们京城有名的谢家六娘子是吧?看看,看看,果然花容月貌、绝世佳人呀,看着就让人喜欢!”

    谢晚凝低头,不想回应。她不用抬头,都知道杜夫人眼底里暗藏着嘲讽,上一世短短数年的交锋,让她充分了解到杜夫人就是一个心口不一的两面人,她越热情,其实心里越冷漠。

    谁都没当真,却有人“呲”了一声,正是心直口快的谢幼仪。二夫人冯氏瞪了女儿一眼,忙笑着打圆场:“杜三郎还不到及冠吧?这相貌堂堂、玉树临风的样子,真是咱们京城子弟的翘楚呢,过两年下场比试,怕是能拿探花郎。”

    杜津飞坐在母亲身边,穿着一身蓝色锦缎长衫,腰束玉带,手执银白折扇,偶尔往谢晚凝那瞟两眼,一副自在风流的派头。

    “哎哟,就他这样,怕是榜上的边沿他都摸不着。”杜夫人埋汰自家儿子,脸上的笑容倒是真实了几分。

    “哪里,哪里,杜夫人过谦了。”众人陪笑。

    谢杜两家其实不算熟识,加上谢晚凝和王氏两人面无表情,气氛渐渐冷了下来。

    一直不作声的谢雅琴适时开了口:“这几日都不见六妹妹,六妹妹的身体可好一些了?听闻三叔还请了大夫,那日可是伤到了膝盖骨?”

    这话问得颇有意思,一时间,众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目光来回逡巡,神情异样,有恼怒的,有看好戏的,有不明所以的,还有探究审视的。

    大夫人李氏有点着急,她儿子的事情还没了呢,可不能惹火了三房,连忙想找话来缓和,却听见谢晚凝慢悠悠回应,声音平静冷淡:“多谢四姐姐关心,我的身体并无大碍。”

    “那就好,那就好。”谢雅琴松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心中大石,“那日祖母也是为了六妹妹好,祖母为此也担忧了许久,我和五妹都觉得祖母是真心疼爱我们这些晚辈。五妹妹,你说是吧?”说罢,笑着看向谢幼仪。

    谢幼仪马上跳了出来:“四姐姐是真好心,我看,有些人却未必领情。说起来,这事还跟杜夫人、杜三郎君有莫大关系呢。”说完一脸嘲弄地瞥了一眼杜津飞。

    “哦?跟我们有关系?”杜夫人是一个人精,很快就察觉了谢幼仪眼神里的意思,语气便有些不好。

    杜津飞也一甩折扇,坐直了身子,一脸兴味地看着她们。

    “幼仪!”谢老太太沉声了制止谢幼仪的危险发言,转头笑着对杜夫人解释,“小孩子闹了一些小矛盾,起了一些口角,不是什么大的事,杜夫人别放在心上。”

    “说起来,长公主的赏荷宴……”谢老太太想转移话题。

    “祖母!”谢幼仪不乐意,打断了谢老太太的话。

    “祖母,”谢雅琴同时出声,但看了谢幼仪一眼后,很快接话道,“祖母,五妹妹的意思,是杜夫人、杜郎君带着诚意来访,我们却欺瞒他们,委实不好。”

    “幼仪!”谢老太太再也伪装不下去,脸色大变,黑沉如锅底。

    谢晚凝盯着谢雅琴看,双眸专注而平静,看得谢雅琴微微瑟缩了一下。

    谢晚凝心里冷笑,这谢家长房想她嫁杜家,来保儿子平安,这长房女儿却觉得杜家位高权重、杜津飞一表人才,觉得她捡了大便宜,见不得她好。

    她心里如重石坠落,沉甸甸的。这种尔虞我诈的日子,将女子牢牢束缚在深宅大院,如同笼中之鸟,为了几颗米粒,相互啄斗,其实不过供人取乐罢了。

    她看向娘亲,王氏似乎看懂了她的意图,点了点头。

    她便理了理衣襟,迎着众人的目光,缓缓站了起来,朝杜夫人道:“杜夫人,小女无才无德,自认配不上杜家郎君,没有这个福分能与杜家结亲,还望杜夫人见谅。”

    对谢家、对杜家,她自认不欠他们的,自然也没必要再留什么颜面。

    话音落地,众人讶然,这三房小娘子胆子也太大了!

    杜夫人的脸色极为难看,笑容消失的面庞显露几分狰狞:“谢六娘子真是好姑娘家呀,结亲一事是长辈父母来做主,谢府有老太太,你一个姑娘家家上杆子来议亲,倒真是让我领教了这谢家的家教呢。”

    谢杜两家联姻一事,是由杜尚书和谢大人最先相互试探。杜夫人这次来,就是想和谢老太太谈妥最终意向。但如今当众被拒,传出去,这脸可丢大了。

    谢晚凝不惧她,这样的杜夫人才是她熟悉的那个杜夫人:“是我失礼也罢,是一场误会也罢,总之,这杜家我高攀不起。这京城有如此多的世家贵女、貌美佳人,杜家一定能择得佳媳,入得贵门、共叙天伦。”

    “这谢六娘子真真是个笑话!”杜夫人气极,蹦了起来,唇角的黑痣都控制不住地抖动,“不知羞耻,原来,谢家是这样教导孩子的。要不是我家郎君开口,你以为我看得上你们谢家?我儿这样一个大好儿郎,可沾不得你们谢家的这些晦气!”

    杜津飞的脸色也很不好看,用手中扇子指着谢晚凝:“娘亲,这就是阿爹口中的好娘子?笑死人了。”

    谢家众人尴尬极了,谢老太太忙开口:“杜夫人,误会!这孩子病糊涂了,乱说话呢。晚儿,快,好好给人家杜夫人道歉!”

    “道歉?”谢晚凝心中的憋屈,前世的怨念不受控制地涌来,“我倒想知道,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笑话。”

    “我虽一介女子,但自认做事坦荡、不欺暗室,”她站起身,傲然讥讽,“不像有些人,尽做不入流的事情,却毫无担当,恣肆妄为,欺人太甚!”

    杜夫人呆了一瞬,炸了起来:“你说谁?”

    “说的就是你家的好儿子!”谢晚凝不再客气,“年纪轻轻,不做君子之事,流连烟花之地、养外室,妻子还没过门,外室就先怀了身孕,就这样还欺瞒众人,企图骗婚,看看这是谁家的家教?看看这到底谁才是晦气!”

    杜夫人脸都气红了,冲上去就要挠人:“你胡说!”

    李氏、冯氏赶紧上前拦住她,王氏将谢晚凝护在身后。

    谢老太太都站了起来,气得脸色涨红,指着谢晚凝“哎哎”个不停,姚嬷嬷忙搀扶着她。

    杜津飞站在母亲身后,盯着谢晚凝,脸上神情阴郁莫测。

    谢幼仪都看呆了,谢雅琴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刷”一下变得惨白惨白。

    谢老太太终于順过了气,怒喝:“还不快把她摁住,这个胡言乱语的蹄子!这个有辱谢家门楣的不肖子孙!”

    “谁才是不肖子孙?”一道饱含怒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重重地回响在众人耳畔,“杜家为什么结亲,母亲你就真不知底细吗?”

    众人循声望去,门口站着的是谢信,一身官服,显然是刚从朝堂上赶回来。

    谢老太太语噎。

    杜夫人还想再发怒,谢晚凝打断了她。

    “永崇坊,金桥梁街,那个外室,叫温莹莹。”谢晚凝冷然出声,清越的嗓音拨开喧闹纷乱的场面,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我亲自去查证过,确有此事,我以这一身官服作保!”谢信一脸怒意地补充,语气带着失望,“而且,母亲,你的人也去查过!”

    最后,杜夫人是如何带着杜津飞离开谢家的,已经没人关心。

    谢老太太的屋里,各房的人都还在,俱是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唯有谢信的声音稳稳传来:“母亲,我要求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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