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直接戳穿，施苒苒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觑着卫济舟像是看自己的严师。毕竟连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都能看出来，想必自己修炼的确懈怠。
可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有卫济舟啊！
“道长，要不你点化点化我？”施苒苒指着自己，猛然凑过去，卫济舟后退，和她拉开距离。
“老实些。”说完此话，男子掌心凝结金光，不消片刻，那金光顺着施苒苒的灵台注入，霎时，原本白发红瞳的女子幻化成凡人的模样。
这样一来，路上能够省去不少麻烦。
做完这一切，卫济舟不再去管身后的施苒苒，兀自离开紫云庙的门口。
“我叫施苒苒，你也可以叫我苒苒！”即便幻化成人形，施苒苒还是改不了兔子的习性，走路都一蹦一跳。
既然决定和卫济舟走，她也不打算回赤峰。
反正自己的兔子窝没什么值得留恋。
临近晌午，日头正毒，草木散发着丝丝缕缕的热气，两人步入繁茂的林中，借着树荫偷得几分凉爽。
“这名字是我爹娘赐给我的，他们查了好多人类的典籍，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很有文化？”
“道长我们要去哪里啊？”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听施苒苒一路上叽叽喳喳，卫济舟额角抽动，捏着腰间别着的长剑，终究还是放下来。
少女的体香倏然浓郁，他猛地转身，发觉施苒苒不知何时凑近，好奇地盯着自己的佩剑。
卫济舟冷然后退，眉眼是眼藏不住的嫌恶：“离我远些。”
他不喜别人离自己太近，更何况是一只妖。
施苒苒嘻嘻一笑，到底没有离得更近，揶揄道：“美人当前，道长还害羞啊？”
本来只是调侃的话语，施苒苒却听一道破空声划过耳畔，接着脖颈传来冰凉的奇异触感。
男子眸光冷冽如寒冬的霜雪，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低声呵斥道。
“放肆！”
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勾引人类吸食-精气的精怪并不少见，方才施苒苒的一番话显然是让将其归为同类。
若是放在以前，以施苒苒胆小的性子定然不敢作妖，但如今自己和卫济舟缔结生死契，因而出言做事越发没有章法。
卫济舟当然不会杀了施苒苒，只是给她一个警告。
长剑入鞘，男子转身，留下清正端方的背影。
施苒苒撇了撇嘴，嘟囔道：“没劲。”
既然不打算回去，两人一路走向山脚，可惜赤峰并非一座山头，上山容易下山难，一不留神就会迷路。
日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倾洒，在地面上留下光斑，等到他们走出树林时，残阳如画，烟霞氤氲。
施苒苒看着卫济舟始终和自己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摸了摸肚子，嚷嚷道：“道长，我好饿呀。”
卫济舟见时候不早，夜间行路怕是会多生事端，因而停下脚步。
两人循着河流，在中下游处落脚。卫济舟扬扬下巴，对施苒苒道：“留在此处，我去找些果子。”
一提到这个，原本蔫坏的施苒苒顿时来精神：“道长你留在这儿，我去找！”
卫济舟投来的怀疑目光，施苒苒挺了挺胸脯：“我在赤峰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哪些果子可以吃。”
思索片刻，卫济舟颔首，见施苒苒离开，才收回视线。
他解下腰间的佩剑斜放在树干旁，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卷卷轴和几本卷宗，细细翻阅出来。
大楚地界广阔，如今北方已然被踏遍，却仍旧打听不到残卷的下落。
思及此，卫济舟烦躁地捏着眉心，长睫轻颤，目光扫过卷轴，最后定格在京城的位置。
眼见天色已晚，他把卷宗放置一边，就近找了几根干柴，掐诀点燃，又利用术法从河流中捕捞几条鱼，放在火上炙烤。
为了达成师父的夙愿，他走过万里路，风餐露宿，这些早已习惯。
*
施苒苒采完果子回来了。
想着今日是自己和道长两人份，她特地多找几个，手撑着衣裙把果子兜起来。
施苒苒笨拙地蹲下身子，她还不适应人类的躯体，把果子倒到地上，那些红彤彤的果子不受控制似的，骨碌碌滚到卫济舟身旁。
道长正闭目养神，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回来。
施苒苒拾掇起果子，把表面擦得锃亮，余光不经意瞥见卫济舟身旁的卷宗。
鬼使神差地，她挪到卫济舟身旁，见男子没有动作，才伸手去触碰卷宗。
本以为和话本子差不多，可见识到艰涩难懂的字词后，施苒苒彻底头大，刚要合上时，恰好瞥到书页下的几个小字。
“卫……济舟……”施苒苒喃喃念出这三个字，目光落在熟睡男子清隽的脸上。
原来道长叫卫济舟啊。
做完这些，她心虚地把卷宗归为原处，看到和书籍叠放在一起的卷轴，伸手刚要去摸，忽地一阵力道打向手背。
施苒苒吃痛，倒吸一口凉气后，迅速缩回手，抬眼恰好和男子的目光撞个满怀。
卫济舟眉心微蹙，含情的桃花眼泛着冷意：“别乱碰。”
他能察觉到施苒苒靠近，倒也没有阻止，毕竟她离自己不算近。
“你们妖族没规矩，别带到人界。”卫济舟语气警告，手指掠过卷宗，顷刻间他的身旁干干净净。
施苒苒鼓起腮帮子，来了句：“酸文假醋。”
卫济舟忽略她的不满，眸光落在刚摘回来的果子上，看着每个都歪瓜裂枣长着虫洞，挑眉嫌弃道：“这是你采回来的果子？”
大抵猜出他心中所想，施苒苒捧起一个咬下，清甜爽口的汁液弥漫口腔：“你别看其貌不扬，吃起来可甜啦！”
说完她将自己手中的果子递过去给卫济舟：“卫济舟，你也尝尝？”
望着上面齐整的牙印，以及施苒苒方才顺口叫出来的名字，卫济舟懒得纠正她，到底还是没碰那些果子。
见他眼底的抗拒，施苒苒没有逼迫。
正好，这些果子都是自己的。
夜色微凉，月光洒下碎银，窸窸窣窣的虫鸣声此起彼伏，潺潺河流归于静谧。两人相对而坐，施苒苒撕咬着烤得香嫩的鱼肉。
跳跃的火舌为卫济舟冷白的皮肤镀上一层暖光，如坠入凡尘的神祇染上几分人间烟火气。
“别看。”卫济舟轻咳一声，虽未抬头，奈何施苒苒的目光过于直白炽热，他想忽略都难。
“卫济舟，你真美。”施苒苒冷不防来这一句。
卫济舟脸色肉眼可见难看下来，若是被人夸俊俏，兴许他只会置若罔闻，可施苒苒偏偏用了个“美”字。
死后尘归尘土归土，不过一具皮相，他并不在乎，但眼前的少女成功让他心堵了。
抬眼看她，施苒苒不知所觉，仿佛真的诚心夸赞般。
“大可不必。”
一个开化未久的兔子精，与她多费唇舌作甚。
可惜卫济舟的沉默并没有阻止施苒苒接下来的惊人之语：“我也是好命，居然能和道士缔结生死契，和如此俊美的人双修。”
施苒苒辨别不出人类的美丑，不过卫济舟确实是她见过长相最舒服，甚至让自己红了脸颊的男子。
卫济舟捏紧柴火的指节微微泛白。
“听说双修功法大增，若我修为精进，也有自保的能力，到时候和我缔结生死契的道长也省心不少是不是？”施苒苒拨弄着火苗，躲开飞溅的火星。
话音落下，却见卫济舟面色阴沉如水，站起身走到树干旁，倚靠着一言不发。
“道长你不吃啦？”施苒苒询问，并没有等到卫济舟的回答。
入夜气温陡降，就算是夏日也搀着几分冰，施苒苒在火旁取暖后，才慢慢走到他身旁。
“再提双修把你扔到河里。”卫济舟唇瓣翕动，桃花眼阖上，长睫留下剪影，吐出来的话让施苒苒不敢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不提就不提。”施苒苒学他的模样也靠在树旁，想起卫济舟似乎并不喜欢旁人离太近，因而找了旁边的树干靠下。
两人一时无话。
回忆起白日发生的事情，施苒苒至今觉得如梦似幻，自己从小到大都被族内的其他精怪排斥。
放在以前，和道士缔结生死契这种近乎荒谬的事情她想都不敢想。
思及此，她歪头凝望卫济舟。
男子眼睛宛若晨间打着清露的桃花瓣，睁眼闪烁着煜煜风华。
看到这张脸，施苒苒重新打开话匣子：“卫济舟，刚才你拿出来的卷宗是什么啊？”
耐不住好奇，她还是询问。
“与你何干？”兴许是怕施苒苒接着问下去，卫济舟反问。
“不愿说算了，”施苒苒耸了耸肩，抬头望着天幕寥落的星子，“我们要去哪里啊？”
她自小生长在赤峰，听闻族内妖说，外面的世界广阔无垠，可施苒苒只能从话本子里窥见一二。
说不向往是假的，可更多的是对未知的忐忑不安。
“跟着便是。”卫济舟不愿透露太多，于他而言，施苒苒只是过客，甚至因其妖精的身份而时时防备，如今不欲与她争辩，日后寻个机会解开生死契，直接摆脱了施苒苒。
“也对，你们道士不都兼济天下嘛，”觉得这个姿势累了，施苒苒索性平躺下来，“估计你就是除魔卫道，顺便想法子解开生死契。”
她只能想到这么多，又多嘴问一句：“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身上的生死契解开，你打算怎么办？”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她甚至不抱希望对方会回答，卫济舟却睁开双眼，眸底沉淀着几分冷清与疏离，缓缓开口。
风过丛林，响动树叶，连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也如鬼魅般张牙舞爪。
寂静的环境下，他的话听得分明。
“我会毫不犹豫杀了你。”
她转眼，恰好对上卫济舟似彻骨深渊的眼底，汹涌的寒冷寂灭倒映出来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