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于缧绁

    戏终,一张巨大的帐纱猝然从顶而落将戏台与大殿隔开,凄凉恸心的曲子连绵不绝,仙人仙子无语凝噎,泣下沾襟,游鸿衣袖一摆,二人相立而望脚尖一点在黛蓝空中飞起舞来。烛火愈来愈暗,曲声也愈来愈小,仙人与仙子逐渐模糊不清,最终消失不见。

    “舞终戏罢,谢君一赏,前路漫漫,望诸君平安顺遂。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咱们来日方长。”

    方才的女音再次响起,沉浸在戏中的人瞬间惊醒,仿佛南柯一梦,意犹未尽,心中不免升起几分悲哀之情。

    “舞是好舞,可这戏却不是什么好戏。”魏静姝出声说道。

    “是啊!”福寿连连摇头,叹道:“唉,亡命鸳鸯啊!”

    看来又是一个沉浸在凄惨爱情故事中的人。

    萧懿开口向福寿解释道:“倘若这少男真心喜爱少女,便不会带她私奔,一个女子若是与人私奔,就形同于清白辱没,与父母断绝血脉。鹤楼舞戏多数说的是有情人难成眷属,想听欢喜的下次去茶楼。”

    福寿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问:“为什么鹤楼总是喜欢唱些凄惨的故事呢?”

    萧懿抿唇思量下说道:“或许这鹤楼背后写故事的人,就有一段凄惨的爱情。”

    魏静姝望着曲终人散,孤零零的戏台,说:“因为凄惨的故事往往更让人放不下,加上鸾回凤翥的舞姿,更能吸引人前来一观。”

    萧懿温柔地看向她:“阿姝的话总是能一语道破事情的真相。”

    三人花了一个时辰才从鹤殿下来,人来人往福寿差点被绊倒。几人逛了会儿集市便打算回府,萧懿扶着魏静姝上了马车,谁知刚走到半路就被璃王身边的奴才拦下了。

    福寿嘴里急忙“吁”了声,皱眉问道:“德宏,何故拦马,急急忙忙地出了什么事?”

    德宏焦急地跺着脚,脸色慌张:“太子殿下,璃王殿下出事了!跟李家公子闹起来了!”

    萧懿掀开车帘,声音不温:“又是因为何事?”

    顺着外头的光亮,魏静姝看见高楼上写有“满春楼”三字的招牌,她一猜便知璃王是因为什么而出事。

    果不其然,德宏脸色一变,心虚地低下了头:“因为,因为一个娼妓。”

    萧懿无奈地下了马车,吩咐福寿先将魏静姝送回国公府,之后再来寻他。福寿应下了,德宏仍旧低着头走至一旁给他让路,而后领着萧懿进了满春楼。

    马车不疾不徐,魏静姝闭了眸,心事重重。

    忽然,外头传来兵器相交的打斗声。鸢尾大声喊道:“郡主!有刺客!”

    与此同时一阵迷香涌入车内,魏静姝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全身疲软无力。她立即捂住口鼻掀了前头的车帘,却只见福寿和连翘昏倒在地,暗夜中六七个武功高强的黑衣刺客迅速往她这边杀过来,鸢尾手中剑利落而攻,一一挡了下来。

    魏静姝浑身使不上来劲,就连起身都很困难,她眼前意识渐渐模糊,脑袋一空晕了过去。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三四个黑衣刺客,寡不敌众,很快鸢尾便落了下风,一柄剑狠狠刺入她的心脏。

    宽窄狭隘的小巷寂静无声,天空传来几道乌鸦的叫声,一轮清辉挂在枝头甚显凄凉。

    繁华热闹的集市人声鼎沸,阿生仗着自己掌管银子,什么东西都想试一下,一袋银子很快便花完了。阿生看着手中最后一锭银子决定不花了,谁知下一秒来了个假道士差点儿将银子骗走,多亏魏炟在身边提醒。

    赵怀将最后一锭银子从他手中拿回来装入怀中,余光却瞥见脚步踉跄,一身鲜血的鸢尾从小巷里走出来,他眉头微皱,心中暗感不妙。

    魏静姝被刺客带走的消息很快便传入皇宫,魏云容赫然大怒,下令“闭城门,守天方”。

    翌日,地道中一缕阳光射在魏静姝白皙的脸上,她手脚被绑丢在墙边,麻绳摩擦的地方已经红了,她意识逐渐清醒,慢慢睁开了双眼。牢笼外坐着两个黑衣人紧紧看守着,她身上的迷香药效还未过去,再加上被这么绑一晚上,只感觉浑身发冷酸痛。

    “哟,郡主你醒了?”耳畔传来熟悉的女声,魏静姝转头就看见同样被绑的高想云坐在她身侧。

    “高二姑娘?”魏静姝皱眉,语气中带着疑问。

    高想云面色平静,下一刻居然看着她笑出声来:“原本被绑到这里心中甚是害怕,结果昨夜看见郡主也被绑了过来,我这心里便不那么害怕了,莫名踏实了许多。”

    黑衣人听到声音立即盯了过来,其中一个恶狠狠地说道:“安静点儿,等到了阴曹地府你二人再好好聊!”

    高想云双眸瞧去,说:“瞧你这般凶的,以后如何娶娘子?”

    那黑衣人像是被说中了死穴,眼神发狠地将手中酒碗用力砸过去,铁门挨过的地方瞬间弯折,酒碗噼里啪啦地四分五裂落到地上。

    高想云扫他一眼,魏静姝低声提醒道:“高二小姐,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高想云不再招惹他,压低声音问道:“那郡主是如何被绑进来的?”

    “中了迷香。”

    高想云心中明白了,思忖道:“看来郡主会武功啊,昨夜我是被捂了口直接绑过来的。那郡主可知是谁将我们绑过来的?”

    “不知,不猜。”

    高想云被她后面两个字逗笑了:“不出所料,应当是李安书了,想必有人在背后帮她。”

    魏静姝侧头,清冽的眸警惕:“高姑娘此言,不得不让人怀疑你和李安书是一伙的。”

    高想云眼神无辜,清澈透亮的眼睛朝她轻眨两下:“怎么会呢,我与郡主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还要靠郡主带我出去呢。”

    “高二姑娘此话何意?”魏静姝不解,困惑地眯眼洞察着她。

    “因为郡主你失踪可是大事,无论是太子殿下还是瑄王殿下,他们一定会将整个盛京城翻过来。我很好奇,第一个找到郡主的会是谁呢?”

    魏静姝打量眼四周,说:“昏暗潮湿,只有上头一丝光亮,这里明显是地牢无疑。即便将整个安都翻过来,也都不一定能找得到我们。”

    高想云勾唇微微一笑,声音柔媚软和:“没关系,我相信即便没有这些男人,郡主也一定能想到出去的办法。无论如何,我相信只要跟着郡主,我就一定不会死,我相信郡主你,一定是天选之女。”

    她的语气十分肯定,后面四个字稍稍用力,像是一切尽在她掌握。

    魏静姝却觉得好笑:“高二姑娘抬爱了,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我也会死。既然高二姑娘如此聪慧,不妨高二姑娘来想想咱们该如何逃出去?”

    “今日,你们一个也逃不出去!”

    粗哑刺耳的女声从黑暗中传来,那声音阴森冷漠,听到耳朵里就像小刀划着铜镜的感觉。

    二人齐齐望过去,李安书将头上的惟帽摘下,露出容颜依旧的脸,得逞一笑:“没想到吧,我还活着!现在你们反而落入了我手中!”

    李安书神情得意,静静看着二人,期待二人脸上露出惊讶害怕的表情。可惜她二人脸色平淡,似乎早就想到了她的身份。

    李安书脸上的得意瞬间淡去转而愤怒,冷哼一声不甘道:“我平生最讨厌的便是你们这些高位者一副从容不迫,自以为将一切都看透了的模样!尤其是你魏静姝!你装作无知故意落入我的圈套,等我被抓就要被处死时假惺惺地提醒我父亲,把自己营造成受害者还一副圣母的模样,魏静姝,你真令人恶心!”

    魏静姝抿唇沉默着并不打算开口,对于这种人没必要与她辩解。

    反倒高想云却开了口,说:“李安书你这话可就无理取闹了,倘若你没有害郡主的那个心思,又怎么会被郡主反利用呢?”

    李安书狠狠剜了高想云一眼,脸上更是不屑:“你以为你又好到哪里去?教唆我,想借我的手替你除掉魏静姝,我以为我们是好姐妹,原来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可以随便利用的人!高想云,你比她还要恶心!”

    那日她被萧钰喂了断心丸差点死去,幸好得一高人所救,从救她那人嘴里得知,自己不过是高想云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她恨,她恨死了!恨不得将魏静姝与高想云千刀万剐!那人说可以助她复仇,虽然她心中有惑,可事已至此她也别无选择!

    “姐妹?”高想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李安书,你我都不是什么好人,相互利用谈何姐妹?倘若当初不是我救你,你早就死了!怎么?你想杀了我?”

    李安书不再理她,转身对着那两个黑衣人使了个眼色,两个黑衣人瞬间明白,走到牢笼前掏出了怀中的钥匙。

    高想云佯装慌神,忙不迭地道:“你若是杀了我们,你父亲以及你家族以后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李安书始终拢在袖中的手拿出,她的手中一直握着一个小药瓶。李安书表情扭曲,嘴角露出一抹可怖的笑:“我不会杀你们,我会好好地对待你们,别急,一个一个慢慢来。待事成之后毁尸灭迹,而我远走高飞,没人知道这里的一切,没人能想到我居然还活着,更不会连累到我父亲!因为在这些人眼里,我早就死了啊!哈哈哈哈哈!”

    “魏静姝,我听闻你体内有毒蛊,不知我这只毒蛊和你体内那只相比,究竟哪只更胜一筹呢?”李安书盯向魏静姝,勾唇晃了晃手中药瓶。

    就在黑衣人快要碰到魏静姝的时候,魏静姝背着的手忽然挣开,快速起身一掌打在了黑衣人的胸口。那黑衣人毫无防备,更是没有想到魏静姝早已挣开捆绑着她的麻绳,黑衣人连连踉跄后退,面上染了愤怒之色。

    魏静姝脚尖一踢,地上黑衣人的剑瞬间飞起落入了她的手中。李安书脸色大变,心里一腔怒火油然升起,咬牙切齿地吼道:“快点抓住她!”

    两个黑衣人心中瞬间警惕起来,另外一个黑衣人拔了剑便往魏静姝刺去。几招下来,两个黑衣人双双死在了魏静姝的剑下。

    鲜血未沾她身上分毫,魏静姝转身朝李安书走去,李安书压根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个结果,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魏静姝,转身便想要逃跑。

    魏静姝纵身一跃,轻盈似蝶地身体瞬间便来到了李安书面前,美眸在黑暗中更显薄凉无情,她的表情冰冷孤傲,声音从容不迫却又淡漠凌厉:“我若是你,便不会这般话多,给敌人留有喘息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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