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路脖颈突然有些僵硬了，他低下头来，缓慢转头看去。

    搭在肩膀上的是只剩三个指头的半截小臂，他吓得打掉那只小臂，呼吸也变得急促，只得赶紧朝程一之游去，摆动双腿的时候还踢到其它下沉的照明棒，照明棒往旁边飘去，照亮了通道的一隅。

    尹路被照亮的地方惊到呛水了。

    照明棒飘走照到的那一块都是被啃食了将近一半的人和各种生物部件，其他的照明棒也随着波动散开，照亮了整个甬道，尹路在水中旋转了一圈，看着脚下被照明棒照亮的地方，这哪里是什么通道，这简直就是摆放着众多残缺尸体的陈列馆，他不自主的颤抖起来，他奋力朝程一之游去，惊慌地摆动着双腿。

    程一之在慌乱之中抓住他的手，继续向上游，因为照明棒在丢下水的那一刻便已经开始计时，如果此时在这里浪费了时间，等待他们的也终将是和这些尸体一样的结局。

    她用劲捏了捏尹路的手，把他往前拽，尹路还未从恐慌中冷静下来，她只得奋力带着他向上游去，必须得抓紧时间上岸。

    今天水里的状态有些不对劲，水流并未帮助她们上浮，反而一直在拉扯着她们。

    看到上方突然亮起巨大的照明，程一之知道这是在提醒她们危险已经靠近了，她还是没忍住往脚底看了一眼，该死，这些东西都来了，她拖着尹路把他往上推去，应该快到岸了，可是她们的速度不够快，该死的该死的，程一之忍不住在心中骂道。

    她回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这些东西进食的样子时候，没忍住吐了出来，甚至一个多月吃不进去东西，只能打营养针来维持基本营养摄入。

    这些东西是早期科学院最黑暗的遗留物，她想象不到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出这些东西。虽然因为各种缘由，把他们限制在这里，守着44特异体看守所的这个入口。但她每次想起这些东西都会不由得犯恶心。

    这些拼接缝合的怪物，有着十分漫长的生命，他们有意识也有组织，往常有想逃出去的NH或实验体进到这个甬道里之后，这些怪物们就会玩笑般将他们撕扯开，放置在这甬道的一圈圈岩层上，这是它们的恶趣味，也是程一之不想来这里的原因之一。

    她在这轮岗时，有那么几次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了它们的低吟，它们低吟着想要完整的躯体，但是吃了那么多的生物，却怎么都长不出来，所以它们干脆把其他东西拆解开变成与它们一样。

    甚至在有些夜里，它们拥着这些它们破坏的躯体在水中起舞。

    程一之在夜视摄像头里看到这些的时候，无数怪异的想法油然而生，她只能闭上双眼，不敢深想下去。

    好在尹路稍微冷静了一些，程一之拉着他一同向上努力游着，但是这逆流一直拖拽着他们，程一之已经感受到些许的吃力。

    不会要折在这里了吧。

    程一之只想了一秒，那些东西已经近在咫尺了，就看到上方沉下来一个铁锚，她迅速抓上铁锚，拉紧尹路一起抱着铁锚，迅速用手拉拽着铁锚上的绳子。

    在那些怪物的手掌马上要抓住他们的脚蹼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力从铁锚上方传来，他们被迅速地向上拉去，二人嗖的一下被拽出水面，铁锚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被甩到一旁的岸边。

    他俩也被带上岸，出水面的那一刻，由于安全绳还系着，程一之和尹路刚好甩到了林叔面前，林叔眼疾手快的割断了安全绳，并一把抓住了程一之的氧气瓶，护住了她的后脑勺，防止了二次伤害，避免程一之头部和背部受伤。

    而韩叔则是在一旁踩住了甩飞过来的尹路的氧气瓶，尹路的脊椎则重重的撞上了氧气瓶，他闷声吃痛。

    这时数十名守制举起枪对着水面无差别射击，火力猛攻，维持数十分钟才停了下来。

    水面似乎又开始变得平静了起来，林叔放下程一之。

    “这群怪物，越来越待不住了。”张叔啐了一口。

    “巡逻要加强了，”韩叔冷冷地对着其它守制说道，“不能让他们上岸。”

    “还活着么？”林二叔蹲下来看着脸色煞白的尹路。

    “二叔，搞点热茶喝吧。”程一之脱下来背着的气瓶，侧着脑袋撤下泳帽，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此时蓝色的荧光从头发上散发出来，整个洞穴墙壁上某些萤石也好似回应般发出同样地荧光，众人都仰头看去。

    水面又传来几声幽暗地讽刺的笑声，林叔举着枪对着水面又补了几枪，“一之，看来是你的蓝头发吸引了这群家伙，等会估计不能原路返回了。再下水的话，它们定会撕咬上来。”

    “嗯，立刻申请带薪休假一个月，这已经可以算是工伤了。”程一之抱紧双臂，抖了抖。

    韩叔拿着一大块深色浴巾盖在程一之的脑袋上，“走走走，去换衣服。”

    “哈，这小子成天不想干活。赶紧给她安排点事儿，在这给我们打工也行啊，管饭。”林二叔抬起头看着被包裹着的程一之，又用枪眼戳了戳尹路的脸，爽朗地笑着说，“诶，起来了。”

    “林叔，你知道二叔上次跟人赌博输的精光，穿着内裤在夜里抹黑回来的事么，我这正好还有视频呢。”程一之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着。

    “呀，你小子……大哥，我没有，她又胡说八道。”林二叔站起身来跑到前面想去捂程一之的嘴。

    “老二，你又跑出去赌博了？”林叔此时沉下脸，声音不悦地问道。

    “没有，大哥，我没，”二叔双手在胸前飞快的摆动，想去敲程一之后脑勺，却被张叔和韩叔拦住，二叔只得对着前面包着严实的人喊道，“程一之！！！你小子！！！”

    程一之背对着他们举起右手，竖起大拇指，“我赌二叔今天注定挨揍。”

    尹路坐起身来，看着面前看似平静的水面，转头又看向那边闹作一团的人们，脱下潜水装备，直了直自己隐隐作痛的背部，把潜水镜从头上扯下来丢在一旁，深深的舒了一口气出来。

    他踉跄站起身，往后看去，不远处架着几座连速射击机枪，以及一艘简易飞行艇，另一边便是搭建的三层宿舍房子，外面还有个大桌子，有几个人坐在那边打牌。

    尹路往上走了几步，他拍了拍一旁站着的守制问道，“您好，请问，我去哪里换衣服？”

    那名守制指了指宿舍一楼的一个门，尹路拎着脚蹼便往那边走去了。

    经过那个大桌子的时候，虽然坐在那里的那些人都还是穿着守制的灰色工装连体裤，但并没有戴着面具，有那么几个人叼着烟，但并未点着，只是叼着。桌上玩牌的几人看似没有在看他，但是他经过的时候，手上的出牌的动作都变得缓慢了，尹路用余光瞥了一眼，他们拿牌的手掌上都有着大大小小厚实的茧，腰间插着各式各样的武器，甚至还有一人的手臂是机械改装的，那人正拿着一个螺丝刀调整自己的机械关节，扭动时能看到机械手掌下藏着的枪口。

    尹路不由得起了鸡皮疙瘩，这个地方、这些人都散发着一种让人不舒服的气场。

    他只得加快步子朝着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