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景和四年,夏。

    天色沉沉,寂静的一丝风声也无。

    站在史将军府院的兵士抬头仰望,只见漫天乌云遮空蔽日而来,本是天色明朗的午后,倾时便黑漆漆如寒夜。

    府里灯火通明,书物散落满地,一片狼藉。桌边坐着一位少女,雪肤花貌,容色倾国,平静地看着眼前站着的男子。

    男子浓睫半垂,似是不敢直视女子目光,右手一挥,

    “拿下。”

    男子身后兵士闻言,方欲向前,

    “且慢,”少女语气中不带一丝波澜,缓缓起身,看着通身肃杀之气,眸色晦暗不明的眼前人,

    “不劳你手,我即刻自尽便是。”

    话音未落,便一头撞向房内的柱梁。

    “妍然!”言牧玄如离弦箭般闪身过去,将欲倒地的少女拥入怀中,那张他深爱的脸,眉眼如画,琼鼻似玉,额上却多了一抹血红之色。

    圣上下旨诛史家全族,他本已找好史妍然的替身,只要稍作替换,再求圣上准他赴边陲建府,便可暗带她逃出这虎狼京城,寻一方清净之地共度余生。

    仓促间来不及告知她,又怕出纰漏,他便亲自带兵来拿她。他愿为她去死,可上天竟如此待他!

    “牧玄哥哥......”看着他一贯冷峻的脸上失了方寸,眸间透出无尽的绝望、悲愤和痛彻心扉,她不禁伸出手去,“痛吗......”

    “轰隆隆!”窗外惊雷炸响,倾盆大雨劈头而下,霎时搅得昏天暗地。

    她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触及他紧蹙的眉峰,“连上天都在为史家喊冤,”往事忽地历历在目,他带她校场练剑,带她草原策马,带她西湖泛舟,秦淮河边给她买糖人......

    最后,他带兵来史府抓她。

    “今生缘尽,”一滴清泪从她眸边滑过,

    “若有来生,不复相认。”

    她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死在他怀中。

    *

    景和三十四年。

    阳春三月,正是桃红柳绿的好时节。金陵城外,进城的人流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路上远远走来一队人马。打头的是两个贵族公子打扮的男子,两人看起来年岁相仿,潇洒俊逸的风度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格外醒目。

    “出游了大半年,总算回来了。”说话的男子骑在马上,身着竹青色锦缎长衫,身姿颀长,眉眼温煦,透着霁月清风的儒雅温润。

    另一男子抬手勒停马儿,一身绛紫色云纹长袍,腰间配一把青玉色长剑,眉眼冷隽,眸光淡漠,通身散漫着清贵疏离气,遥遥望着城门上的“金陵”二字,微微颔首不语。

    忽听得路边传来朗朗笑声,“你俩总算到了!”。

    两人急忙翻身下马,晏轩启一把抓住来人,面露惊喜地说,“越宏,你怎么在这里等我们?”

    “当然是等你们两个富贵闲人啦。”

    “我们怎么是闲人了?”晏轩启不服气地说。

    “还说不是,”徐越宏大笑道,“放眼金陵全城,也就你们两个突发奇想地出去游历,大半年都耗在外面。幸亏前天言继歆飞鸽传书,我才知道你们居然要回来了。”

    言继歆微微一笑,淡淡地看着徐越宏。

    一袭湖蓝色绸缎长衫,面色俊美,笑容明朗,如清晨的旭旭朝阳,焕发着勃勃的生机。

    晏轩启笑道,“感谢惦记。继歆一身好功夫,别说被人欺负了,他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言继歆剑眉微微轻挑,“哦?我还会欺负人?”

    “好,好,你那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晏轩启一笑,转身问徐越宏,“倒是你,怎么早早地就在城外等我们了?”

    徐越宏笑道,“你俩也没这么大面子。今日梁侯奉旨进城,皇上特旨礼部派专人在城外高规格迎接。没见今天路上人格外多吗?都是来看热闹的,我也来凑一个。顺便,等你俩进城。”

    话音未落,只见守城士兵开始清场,几位官员打扮的人来到街上,或两两交谈,或负手而立。

    徐越宏早派人清扫好不远处一座凉亭,三人遂移步至凉亭坐下。

    “我们路上就听说了,”晏轩启眸中透着一丝兴奋,“皇上御赐梁侯长女嫁与敦亲王长子,梁侯就是因此奉旨回来的吧。”

    “是啊。梁侯在外征战十多年,目前南境平定,圣上只留梁侯大公子在军中,看来一时是不会再回南境了。”徐越宏道。

    三人正说着,远处一队车马缓缓而来。人群一阵骚动,“来了来了”,有人高声大喊。

    只见为首骑马的男子五十多岁模样,金盔铁甲,骑一匹毛发油亮的黑色骏马,俊神伟岸,风采卓绝。后面跟着数辆马车,并仆役府兵,队伍绵长,一眼难望其尾。

    路上官员皆满面笑容迎了上去。

    言继歆微微眯起凤眸,望着梁侯身边那个银盔银甲的骑马少年。

    似是在哪里见过......

    “不好!”言继歆脱口而出,晏轩启和徐越宏闻听一愣,旋即明白。

    只见路边人群中突然窜出数十个黑衣蒙面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刀直奔为首的梁侯而去。

    围观人群顿时大乱,百姓竞相奔跑,兵士们持刀而上,战马嘶鸣,双方兵器相抵发出厉厉金石声,霎时杀成一团。

    凉亭虽离道路较远,尚未受冲击,但三人也从凉亭中起身。

    “咱们要避一下吗?”徐越宏有点紧张的问。

    言继歆像是没听到他的问话,鹰隼般犀利的双眸紧盯着路上交战双方。

    突袭的黑衣人数量虽少,但显然是有备而来。大多数人负责抵挡外围杀来的兵士,将梁将军和银盔银甲的少年围在中间,两个武功奇绝的人,则在阵中与二人缠斗。

    只见那少年渐渐左支右绌,与他缠斗的黑衣人步步紧逼,杀招迭出,猛然一刀直奔少年喉咙而去。

    言继歆突然长剑出鞘,足尖一点,朝少年身边的黑衣人直刺而去。那人始料未及,连忙抽身躲避。

    少年得其协助,气势大增。二人联手将黑衣人围在中间,渐将黑衣人逼入绝境。

    突袭最忌久攻不下。黑衣人见势不好,一声长哨,“弟兄们休要恋战,快走!”旋即飞身而撤。其余人等也紧跟着抽身便走。

    少年欲要追上去,言继歆伸手将他拦住,“穷寇莫追。”

    少年眸光一闪,定定地看着他。

    言继歆也看向他,眼神落在他锁骨间一颗鲜红的朱砂痣上。

    那少年美如冠玉,英武之气中带着优雅矜持,但眸底却盛满戒备与疏离,后退一步,拱手而道,“多谢....”

    少年似在犹疑,随即接着说,“......恩人出手相救,不知恩人尊姓大名?”

    言继歆眉眼无波,摆摆手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旋即转身而去。

    少年的目光一直跟他到凉亭。

    徐越宏迎上前来,笑着说,“大半年没见,继歆的剑法更见精进了。怎么,还是老样子?”

    晏轩启和他异口同声的说,“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言继歆沉沉的视线落在他俩肩头,“读了这么久的书,你们能不能换点新鲜的?”

    徐越宏笑着接过仆人牵过的马,“时辰不早了,二位赶紧回府办正事吧。”

    三人说笑着,并马入金陵城,各自拜别而去。

    看着言继歆骑马而去,少年突然发觉穿金盔铁甲的人站在身边,亦望着凉亭方向,

    “他是谁?”

    “不知。”

    “今日幸亏有他出手,”那人转身望着少年,“恒维,你还好吧?”

    “我还好。”

    其实他不好。

    他还不知道他是谁。

    史妍然重生之时,头脑还晕晕乎乎的,是突然被吓醒的。

    因为她看见一个黑衣人正凶狠的举刀向她砍来。她慌忙中拔剑相抵,幸好前世的功底还在,一时竟与那黑衣人连过数招。但那黑衣人攻势凌厉,她渐渐地力有不逮。

    “史妍然啊史妍然,这一世就这么短吗?”她不禁要含泪问苍天。

    幸亏那个神勇男子从天而降,救她性命。

    她心存感激,但看向他时,一片感激之情却瞬间转为满腔恨意。

    他是言牧玄?

    但再仔细分辨,并不是。此人比言牧玄年轻,眉眼又多了几分淡然悠远。

    可能是太恨他了,看谁都有点像他。

    那......我是谁?

    史妍然不敢多言,谨慎地打量着周围。刚才那人唤她“恒维”,应为男子。自己着银盔银甲,当是少爷。这车马队伍绵长,应是个高门大户。

    一路上,听见小厮唤那人“梁侯”,她推断自己此生应为梁恒维,梁府公子。

    史妍然不禁感念上天厚待,身在侯府,家族复仇有望。

    上一世的记忆突然如洪水般涌来,刀割般痛彻心扉。她至死都不明白,史家世代忠良,满门英烈,爹爹怎么会突然不遵圣命,在海固与南楚力战而致全军覆没?

    言牧玄又为何会亲自提兵到史府灭族,难道他如墙头草般,见史家大难临头,忙不迭地与我撇清干系?

    史妍然的眼神渐渐灰暗。在刺眼刀戈和无上权力面前,人心和感情竟如草芥。

    “少爷,到了。”小厮的声音把史妍然从浓重的思绪里拉回。抬眼一看,堂皇的府邸大门上一块蓝底匾额,上面金光闪闪的两个大字,“梁府”。

    “先各自休息吧。”梁侯沉声吩咐。

    急急翻身下马,小厮们恭敬地带入府中。怎么走了这么远?

    忽然,几个容貌俊美的丫鬟迎着她跑了过来,欣喜的喊道,

    “小姐回来了!”

    ......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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