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宜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算什么?道德绑架?低姿态威胁?
合着你弱你有理?你惨就可以算计我?
然而这时,雪青俯身,在她耳边用气声轻道:“娘子,您昨日刚发作了刘掌宾,今日若再发作宫女,只怕会惹人误会,于您名声有碍。”
阮宜君挑眉看她:“误会我什么?”
雪青默了默,轻声道:“小人得志,瓦釜雷鸣。”说罢,她直直跪倒在阮宜君脚边,“娘子恕罪。”
“这就奇怪了。”阮宜君冷笑,“碧桃拿我当傻子耍,我也不磋磨她,不过是想将她交给宫正司秉公处置,怎么就成了小人得志了?”
雪青仰起头,用极低的声音道:“这宫里,是非就像星火燎原,一眨眼便传得众人皆知,而真相却是蜗行牛步,更无人在意。别人不一定知道碧桃做了什么,只会看到您甫一成为圣上御嫔,便拿宫女开刀立威,只会觉得您出身农户,却不体谅同样出身微末的宫人。”
她的声音越发的轻,几乎快被碧桃的抽泣声完全掩盖住了:
“娘子孤身入宫,既无心腹,更无倚仗。因而小到平日的衣食住行,大到服侍圣上和圣人,都要依靠宫女才能完成。这其中,但凡有一人心怀芥蒂,故意作梗,一时的不便还是小事,若是耽误了娘子的前程,那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听完这番话,阮宜君不由得仔细打量起雪青。
后者垂着眼皮,直直跪着,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样有眼力价儿,知进退,识大体,既会说好听话,又能直言善谏的宫女,怎么会二十多了还没被人挖去当心腹智囊,反倒沦落为临时工,发配到这里伺候自己这个毫无前途的新人?
难道这其中有诈?
可就算有诈,谁会费心算计自己呢?
算了,先别内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算一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这样想着,阮宜君伸手扶起雪青:“你先起来吧。”又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可这种见财眼开的奴才,留在身边更是个极大的隐患。”
雪青笑道:“自然是留不得的。”
阮宜君微微眯起眼睛,试探道:“赶不得,又留不得,那该如何是好呢?”
雪青道:“其实在这储秀苑,娘子和胡娘子不合,已是人尽皆知了。碧桃讨好胡娘子的事,只怕也无人不晓,您只需在李阿监面前夸赞碧桃勇敢,救了胡娘子的急。李阿监闻弦歌而知雅意,自然知道该如何安排。”
却也不贸然提出由自己代劳。
实在是太有分寸感了。
阮宜君长久地打量着雪青,心中不断盘算:
她到底是在向自己示好,还是把自己当成了展示能力的舞台,间接地向其他人,比如步凝华,毛遂自荐?
按常理,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但阮宜君还是想再争取一下,毕竟一个聪明的队友实在可遇不可求。
不过此事也不着急,横竖还要再相处些日子,若有机会,再顺水推舟地递出橄榄枝也不迟。
“好主意。”阮宜君毫不吝惜地向雪青送上赞美之词,“这宫里的内人们,都像你这般伶俐吗?”
随后她看向碧桃,声音冷淡下来:“且住了泪吧,不然叫别人见了,还以为胡娘子那里是什么龙潭虎穴,把你吓成这样呢。”
碧桃咬了咬下唇,强忍住泪,面上露出惶恐的茫然,但还是下意识地请罪道:“奴婢知罪!”
阮宜君不带半分同情,冷笑道:“你说得这样可怜,我也不忍心罚你。既然你实在缺钱,又得了胡娘子的青眼,正巧她那边缺人,我就当是日行一善,举荐你去伺候她吧。”
果然一切都如雪青所料,李阿监当即为阮宜君换了新的宫女,甚至还亲自从花园里剪了两朵粉绣球,又亲手为阮宜君簪上。
但对于碧桃的安排却只字不提,只是让人将她带下去罢了。
行事堪称四角俱全,滴水不漏。
阮宜君不在乎碧桃会有什么下场,转头就把此事抛到脑后,来到一楼大花厅与其他新人汇合。
此时胡宝珠已经在花厅了。她既没能如愿看到阮宜君发作宫女,也没能看到对方忍气吞声戴上自己不要的败花,不由得露出几分失望和扫兴的神情来。
不过紧跟着,她就抬手扶了扶鬓发上的红花和金簪,对着阮宜君挑衅又轻蔑地笑了起来。
但她算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阮宜君自顾自地找了个位置坐,假借欣赏窗外的美景,打开系统查看积分。
送花事件中,碧桃和胡宝珠各触发了一个B+级任务,让她一共收获了4000积分;让她惊讶的是,刚才胡宝珠的挑衅也触发了一个B级任务,不过因为她只是无视而已,只奖励了100积分。
不过蚊子再小都是肉,这100积分也是个意外之喜呢。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人终于到齐了。
李阿监与另一位面生的宫装妇人一起进了花厅。
介绍后才知,这位是尚仪局典宾高氏,品秩较之昨日的刘掌宾,还要高上一品。如今接替刘氏来教导新人。
高典宾看起来很是和蔼可亲。许是因为有刘氏这个前车之鉴,她一直笑容可掬,垂目含胸,表现得非常谦卑恭顺。
虽然刘氏的缺补上了,但今日并不会开始学习宫规和礼仪。
新人们上午要接受太医和医女的四诊,随后由钦天监的相师们看相,推断命格、测算生克,好安排居住宫室。
等午膳后,则有司衣房的绣娘过来量测身材,以赶制新衣。
第一项体检并没有耗费多长时间。
秀女们在初选和再选就已经由女医检查过了,此次体检只是为了记录建档。因而该环节结束得很快。
结束体检后,新人们又回到楼上稍作休息。
由于八字和命格是极私密之事,不可轻易告人,因此接下来看相测算,要等轮到自己才会下楼见相师。
阮宜君不禁有些遗憾。
接下来可有原著名场面上演,可惜自己不能亲眼见识一番。
原著中,相师赫连朔白一见到步凝华,当即被她的命格惊到,起了奇货可居的心思。
后续看手相时,赫连朔白趁宫女不注意,在步凝华手中写下“噤”这个字。
“噤”者,口禁也;口既闭,则不可言。
贵不可言。
而唯帝王、母后之相,方可谓贵不可言。
步凝华才思敏捷,当即领会了这番投靠之意,便抬手拨了拨耳珠上方胜纹缀珠金耳坠,以示同意联手。
不过短短几瞬,无声无息间,两人便定下了联盟。
此后,赫连朔白多次借口天象凶吉、阴阳生克等占候之事帮助步凝华,或化险为夷,或清除敌人,又或关键时刻推她在后宫更进一步,成为她升级路上最重要的帮手之一。
不过赫连朔白这样帮她,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天生凤命。更因为他对步凝华有情。
虽然原著是1V1,但女主除了皇帝这个正牌CP以外,还有很多风格不一,但都英俊潇洒、才华横溢的爱慕者为她披荆斩棘。
其中赫连朔白属于玉骨冰姿、清奇不凡的清冷型美男子。
阮宜君在现实生活中没见过这种类型的帅哥,还挺好奇三次元里仙风道骨到底该长啥样。
更好奇一个仙风道骨的世外仙人,如何快速又不动声色地做出拉拢宠妃、站队攀附这种至俗之事的。
房中枯坐了半个多时辰后,女史敲响了阮宜君的门。
从大花厅东梢间后门出来,穿过一条折曲的穿廊,便来到了荷花池驳岸上的水榭。
赫连朔白与高典宾已候在屋内了,门口还有两个宫女听觑。
水榭未设屏风分隔,不过,四面墙上三交六椀的格窗全部打开,竹帘和帷幔也都卷起,以作避嫌用。
阮宜君迅速地打量了一下赫连朔白。
果然是鹤骨竹姿,丰神俊雅,肃肃如松下风,轩轩如朝霞举,虽只穿着常制的绿色官服,依然不掩其仙人般淡然世外的脱俗。
见了阮宜君,赫连朔白愣了几息,这才请她入座。
阮宜君并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只当他是在打量自己的面相。
测算一事并没有耗费太长的时间。
阮宜君带着被帅哥养过眼的好心情离开了水榭。
却不知,她离开后,高典宾并未即刻让人去请下一位娘子,而是若有所思地看向赫连朔白:
“这位阮娘子,可是有什么值得注意?”
赫连朔白望着阮宜君的背影消失在穿廊的尽头,又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大贵、不,至贵之相……”他眯起眼睛,声音里也带了几分不可思议,“贵不可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