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的第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阮娘子?阮娘子?该起了!”
一声声呼唤中,阮宜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时间竟以为自己还在家中。
然而下一秒,古香古色的架子床和流水桃花纹样的床帏便闯入眼帘。
她重新闭上眼,回味着方才梦境里和家人团聚的温馨。
穿越还不到两个月,却是现实意义和精神状态上的恍若隔世了。
重重地叹了口气,阮宜君睁开眼,再次打开系统。
个、十、百、……、千万、亿。
差一分就十亿个积分。
需要这么多,她才能回家。
真是个遥不可及的数字啊……
但是,这张卡既然摆在了商城,就必然有能买下它的机会!
在阮家时,每天只能刷新B级签到任务,积分最多不过一千出头,但是刚刚进宫,便触发了B+任务,入账三万。
由此可见,任务等级越高,积分奖励越丰厚,乃是成倍增长。
而越是危险的处境,越是会触发更高等级的任务!
虽说系统发布任务的条件和规律还都是未知,但总体而言,和系统的名字“你好虎啊”有着密切联系。
系统这是在鼓励她迎难而上,没有挑战,也要创造挑战啊!
“娘子,您可是醒了?”雪青再一次唤道。
“醒了。”阮宜君收回思绪,坐起身拉开床帏。
雪青上前伺候她穿衣洗漱,动作利索,丝毫不见守夜一整宿的疲倦。
望着雪青眼下的青黑,阮宜君道:“辛苦你了。我记得昨日李阿监说过,换班是在卯时。现在碧桃早就该来替你了才是。”
雪青笑笑道:“娘子恕罪,许是碧桃那边有了什么急事。您放心,婢子也擅梳头上妆,不会耽误您今日安排的。”
阮宜君道:“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透过镜子,阮宜君欣赏着雪青的手指在自己头顶灵巧翻飞。
不一会儿,披散的长发便在头顶盘成精巧的同心髻,被司珍房送来的簪钗固定好了。
“这般心灵手巧,可真是赏心悦目。”阮宜君赞许道。
雪青道:“宫女入宫时,都在掖廷受过教导,浆洗洒扫、针黹女红、切配烹调、梳妆打扮,总得有一两样拿得出手,才能来伺候主子。婢子这点粗浅手艺,不值当娘子这般夸赞。”
阮宜君正欲说些什么,却被轻轻敲响的房门声打断。
阮宜君侧头一瞥,只见房门推开,碧桃提着一个小篮子钻了进来,低眉顺眼地上前行了一礼:“婢子来迟,还请娘子恕罪。”
碧桃将小篮子放在梳妆台上:“花房送了时令生花,供娘子们佩戴。原本奴婢分到了些松阳红、丹菊、朱茶梅和红龙船,可又想到,昨日娘子说了,今日要穿那套葱绿衫、流黄裙。这一身儿若是配上一头大红的花,显得头重脚轻,不大相宜。奴婢便自作主张,又去找花房换些金桂银桂、玉簪、秋葵还有芙蓉这些浅色的花儿来。”
她赔着笑,蹲身行礼道:“奴婢来迟,本该受罚,只是求娘子看在奴婢是为了换花的缘故,饶了奴婢这一遭吧。”
阮宜君没理她,用手指拨了拨篮子的花。花色倒是跟衣服相配,可都蔫头耷脑的,像是挤压磕碰过:金桂银桂的模样不紧凑,似是脱落了些花朵,芙蓉有些皱,玉簪和秋葵上甚至还有些掐痕。
普通人家的女眷,都不会把败落的残花往头上戴。
至尊至贵的天家,什么时候穷窘到了这种地步?
阮宜君嗤笑一声。真以为我这么好糊弄呢?
与此同时,“叮”的一声,系统任务触发提示音也在她耳边响起。
“唉。”阮宜君长叹一口气,“我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碧桃,你这么聪慧,又善解人意,就帮我拿个主意吧。”
碧桃此时还半蹲半跪在地上呢,没曾想阮宜君一开口不是叫起或者发脾气,而是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愣了片刻,才应上一句万金油式的回答:“主子的事,哪儿容得奴婢僭越置喙?”
阮宜君把玩着一串皱巴巴的粉白芙蓉:“我出身贫寒,原以为皇宫便是人间最华贵之所在。却不知宫里头的光景,竟会穷困潦倒如斯,居然要嫔妃簪这种村妇都看不上的枯枝烂叶。”
“这……不……”碧桃期期艾艾了半天,“娘子误会了,花房……今天江僖妃娘娘办赏花宴,花房兵荒马乱的,这才……才……”
“才什么?”阮宜君把芙蓉花扔回篮子,“花房要服侍江僖妃娘娘,所以才用这些蔫花烂叶打发你,敷衍我?”
碧桃甚至不敢给花房泼脏水,哪敢把妃位娘娘拉下水?忙道:“娘子误会了,花房已是尽力而为……”
阮宜君又叹了口气,假模假样地用帕子揩了揩眼角:“江僖妃娘娘不过赏个花,花房便捉襟见肘,左支右绌了。这宫里头的日子,当真是艰难得很呢。”
碧桃支吾了两句,最后只垂着头,不敢应声。
“你起来吧。”阮宜君哼笑一声,将帕子塞进银镯子里,站起身朝前走了两步,又停住脚,回头看向碧桃,“把花儿拿上,跟我走。”
“是……”碧桃磨磨蹭蹭地起身,小心问道,“娘子……这是要去哪儿?”
“去找李阿监啊。”阮宜君笑得一脸和气,“既然花房供应不了,又何必强求呢?我本也不怎么热衷这些花儿啊粉啊的。我去跟李阿监说一声,麻烦她转告花房,下次若再是周转不开,就不必给我送花了。”
碧桃急急道:“这种小事,奴婢替娘子跑腿就好,哪里需要劳烦娘子亲自去呢?”
阮宜君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还得麻烦李阿监再转告花房几句:若是没有堪用的鲜花了,送些可以假乱真的绢花也不错,可万万不能死心眼儿地搜罗烂枝子烂叶摆到主子跟前,既失了天家体面,寓意也很不好,晦气得紧。”
碧桃提着篮子,呆呆地站在梳妆台旁,身子轻轻颤抖着。
阮宜君斜眼瞧她:“还站着干什么?走啊。”说着她又笑了,“今日这差事你办得极好,可惜我手头拮据,没有赏银能给你,只能在李阿监面前为你美言两句,好叫内夫人们知道你的机灵,祝你日后步步高升,早日晋封宫官,受领宫职。”
说罢,阮宜君抬腿便要走。
碧桃扑到她脚边,哭道:“娘子饶了奴婢吧!”
“哭什么!?”阮宜君拉长了声音,冷声呵斥道,“丧气!”
嗓子被掐住了一般,碧桃猛地闭住气,强行咽下哭声,只畏惧地磕了两个头,用气声哀求道:“娘子大人有大量,饶奴婢一命吧!”
阮宜君重新软下声音,面带笑意:“这话我倒是不明白了,碧桃,你何错之有啊?叫别人听见了,还以为我好赖不分,无缘无故地折磨好心替我着想的忠仆呢。”
碧桃只伏在地上哆嗦个不停,嘴里喃喃着“奴婢知罪”,别的却再不肯说了。
阮宜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正要说什么,原本像柱子一样安静地立在她身后的雪青突然开口道:
“碧桃,你若真心悔过,就该把自己为何换值来迟,又为何送来败花,都一五一十地向娘子秉明。先知错,才能改。娘子没有现在就把你拉去见李阿监,就是在给你机会自省,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阮宜君有些诧异地望向雪青。
雪青面不改色,轻声道:“娘子不若坐下听她说。”将她扶到梳妆台旁重新坐下。
碧桃又在地上抖了会儿,才抽泣着解释起来。
原来她会来迟,是因为去奉承胡宝珠了。
昨日分配宫女,除了阮宜君,其他新人或多或少都有赏钱。
其中以胡宝珠出手最为大方,竟是给了一枚金锞子。
这令一无所获的碧桃羡慕不已。
于是她一早来到储秀苑,不去找雪青换值,而是左摸摸、右看看,只盼着能在胡宝珠跟前露个脸。
也是巧了,胡宝珠起得早,来苑内赏花散心。
更巧的是,她头上簪的鲜花引来了蜜蜂盘绕,吓得她和宫女胡乱挥手驱赶,宫女被蛰了手,她的发髻也被碰乱了。
碧桃当即跳出来,拍死了蜜蜂,又主动提出为胡宝珠重新梳头,还把阮宜君的花给她换上。
胡宝珠哪里看不出来碧桃是拿主子的东西来讨好自己。但当她得知碧桃是阮宜君的宫女后,就毫不犹豫地笑纳了,还赏了碧桃一枚金锞子。
奉承完胡宝珠,时间也来不及了。
碧桃原想着反正已经迟到了,不若先去花房换一篮子花。
可这时,胡宝珠又拿出一枚金锞子来。
她让碧桃就把自己换下来的花装给阮宜君,还承诺,倘若阮宜君闹起来,她就为碧桃做证,证明是阮宜君嫌弃花不够名贵,自己发脾气乱扔乱摔,才叫这些花变成这般恹恹的模样。
谁知阮宜君既不大吵大闹,也不忍气吞声,而是要到李阿监面前为碧桃“表功”,
碧桃哭哭啼啼:“奴婢一时猪油蒙了心,才做出这种下作之事。但奴婢真的、真的……奴婢阿娘治病的汤药费、哥哥娶亲的彩礼、弟弟学艺的束脩,都指望着奴婢的月俸和赏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