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言耸听她很在行

    乔玫几口把手里的窝窝头吃完,也跟着溜了出去。

    她妈已经回屋躺着了,但乔玫实在闷得慌,又不想留下看老太太骂人,干脆出门去找记忆里的小伙伴玩。

    红先村家家户户都不再下地了,天气冷,外面没什么人愿意出来,倒是阻止不了精力旺盛的小孩子们。

    乔玫走到马大婶家的院子里,果然看见有一群小女孩在踢毽子翻花绳。

    “小花!”,听到声音,有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回头,乔玫跑过去,没一会儿就和几个女孩混熟了。

    “你怎么会玩这么多花样。”,丹丹惊奇地看着乔玫翻花绳:“我以前还以为你不爱玩呢。”

    “以前要下地,我奶不让我出来玩。”,乔玫低着头摆弄绳子。

    “你奶真坏!”,胜男小声嚷嚷:“我奶奶说你奶心眼子可坏了,专门欺负女娃子。”

    胜男的奶奶就是那天接乔玫回家的大娘,两个人不对付。胜男和乔玫同岁,李老太给乔玫取名叫望弟,大娘就给孙女取名叫胜男。

    李老太不给孙女吃饱,天天逼孙女干活下地。大娘就把胜男喂得和男孩一样壮,一点活不让她做。胜男成天满村野的时候,望弟三姐妹就在田里替李老太挣工分。

    “你奶好,我奶坏。”,乔玫一脸真诚,而后大声说:“不过以后我不会再给她干活了,大队长说这是不对的,这叫重男轻女,这是虐待小孩!”

    “这才对!”,胜男勾上乔玫的脖子:“以后跟我们玩,我们带你去抓蚯蚓,丹丹还会摸小鱼,小花会捉知了。”

    “还有我还有我,”,英子积极地举起手:“我会赶鸭子。”

    乔玫笑起来:“我会爬树,以后带你们去摸鸟蛋。”

    “望弟你可真厉害。”,小花一脸向往:“那我们就可以学着男孩子烤鸟蛋吃了。”

    胜男握起拳头:“上次王林还故意拿鸟蛋来和我们炫耀,说女娃娃连鸟蛋都摸不到。”

    “就是就是,那群男娃讨厌死了,还揪我头发,望弟你以后把鸟蛋全都摸完,一个也不给他们留!”

    “好。”,乔玫笑眯眯的:“不过你们以后不要叫我望弟了,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那叫什么?”,小花摸了摸头。

    “就叫你老六吧,我们今天结拜!”,胜男拍胸脯:“我是老大,英子姐姐是老二,丹丹是老三,小花是老四,英子老五,望弟你排老六。”

    英子抗议:“为啥我是老五啊,我要做老四。”

    胜男不睬她:“就你啥也不会。”

    “赶鸭子不算吗?”,英子难受了。

    “不算。”,小花小声说:“我也会赶鸭子。”

    丹丹看了看乔玫:“要不然望弟做老三吧,英子做老六。”

    “我不要!”,英子大叫起来:“说好了我是老五!”

    “那就这么说定了。”,胜男贼眉鼠眼地朝四周望了一圈:“走,我们去山上结拜。”

    跟着跑了一会儿,小花就跑不动了,弯着腰气喘吁吁:“为什么不在我家结拜,我跑不动了。”

    “在村子里被人看到不好。”,乔玫停在她身边给她拍背顺气:“现在山上没什么人,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

    “那好吧。”,小花瘪了瘪嘴,才愿意继续和大家往山上跑。

    胜男把从家里偷出来的苹果摆在树叶堆上,还插了三根稻草在泥土里。

    “我们结拜吧。”,胜男带头跪了下去。

    “等一下,胜男。”,乔玫突然警惕地回头看去:“后面好像有动静,我们赶紧先藏起来。”

    “什么?你是不是听错了?”,胜男虽然不太相信,但还是眼疾手快地把苹果揣回口袋里。

    乔玫朝四周看了一圈,拉着小伙伴往西边跑:“那里有块石头,我们先躲到后面去。”

    等了一会儿,胜男有些着急:“老六,没人啊,我们先出去吧。”

    正当乔玫也以为自己听错的时候,脚步声又变大了,她连忙拽着胜男蹲下来。

    脚步声停了,但随即响起的说话声很近,小花害怕的捂住嘴巴,那两人就在石头的另一边说话。

    “小翠,不是说最近不要见面吗?”

    声音听着有点耳熟,但乔玫没想起来是谁。五个小丫头挤作一团蹲在一处,互相捂住嘴巴。

    “说什么不能见面,其实就是你的借口。”,那个叫小翠的姑娘呜咽道。

    “哎……你别哭。”,说话的人不知干了什么,小翠哭得更大声了。

    “你别给我擦眼泪,你个偷心贼。”

    小花眼睛都瞪大了。

    “小翠,你不要误会……”

    “误会什么?”,小翠继续哭:“我们不过是什么都没有的关系,旁人能误会什么?”

    地面的落叶被踩的嘎嘎响,两人像是拉扯着走远了一点。

    “小翠——”

    小花终于敢喘气了,她放下手的时候,脸憋得和猴子屁股一样。

    乔玫正想笑话她不知道换气,一转脸发现其余人也都和她一样。

    “那是谁啊?”,丹丹又是害怕又是好奇。

    “不知道。”,说话的是胜男:“我们赶紧拜,拜完我们就回家吧。”

    几个人匆匆拜完把子,就快速跑下了山,所幸一路上都没遇见什么人。

    乔玫回到家里的时候,乔曼温正在缝补着什么。乔玫走过去一看,她妈是把自己的棉袄拆了给她做了一件新衣服。

    “快好了,等下你试试”。乔曼温把棉袄对着乔玫比划一番,又改了几处细节。

    乔玫身上的衣服是乔招娣娘家侄女穿不下的旧袄子,不光不暖和,也不合身。

    等到寒冬腊月,再穿着这一身,难免不会冻生病。

    乔曼温看着她笑了笑:“等到开春,我应该能找到一份工作,到时候再给你买新的。”

    “能找啥工作?”,乔玫十分好奇,在这个小村子里,别说是女人,连男人都以种地为生。除非走出去,可是那又谈何容易。

    乔曼温还给她打哑谜:“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乔玫第一次恨不能听到亲妈的心声。

    冬天天黑的快,等屋子暗了下来,乔曼温就不再做衣服了。将针线篮放好,乔曼温活动着脖子:“我们也就能偷懒几天,等你奶和你四婶干活干得烦了,就是大队长住我们家里,她们也不会买账的。”

    乔玫到底没有切实地在这个家生活过十多年,闻言先是想着再装病算了,细想又觉得不靠谱。装病一次两次李老太会吃招,次数多了就没人信她了。

    晚饭桌上所有人各怀心思,李老太自己吃完饭,就一抹嘴巴,用筷子敲了敲碗边。

    “下个礼拜你们大哥大姐回来过年。”

    “这么早!”,陈芬草尖叫一声,惹得所有人都朝她看过去。她立刻闭嘴,又不说话了。

    今天一下午她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李老太看她老实下来,也不揪着她的小辫子。

    “你大哥许多年没去老丈人家里过年了,难得今年你们大姐也要回来,他正好和你们大姐作伴。”

    “这样也好,”李有粮说。

    【大姐一家也跟着回来,娘也就不好补贴钱给老大家了。】

    “那么多人,到时候怎么住的下。”,陈芬草扭着手指,脸上都是不情愿。

    饭桌上的李家人都以为她不欢迎城里的哥哥姐姐,脸色都各有各的难看。

    李老太是厌恶她是个搅家精,李有粮是觉得作为弟妹不该管上头大伯哥和大姑姐的事,要管也是他这个给娘养老的二儿子的事。

    大丫二丫纯属是害怕大人吵起来。天赐耀祖两兄弟各吃各的,谁也不管。

    只有乔玫能听见她四婶不同寻常的心声。

    【舒舒……舒舒……舒舒要回来了……】

    李老太不满地瞪了四儿媳一眼,不容置喙道:“有粮几兄弟一起睡老五老六的屋子,你们两个做弟妹的,就跟有娣和老大媳妇带着孩子挤一挤。”

    【啊啊啊啊啊——舒舒——我要和舒舒睡一个屋子——】

    乔玫麻了,姝姝不是四婶大哥的媳妇吗?她没记错的话,是叫丁姝对吧……

    丁姝是小学老师,李望弟的记忆里对她的印象很深,因为有一次她带着鸡蛋跟着婆婆来探望陈芬草时,她手把手教大丫二丫识字,李望弟很羡慕。

    陈芬草脸上还是不情愿:“大嫂是城里人,喜欢干净,那就睡我们屋子吧。”

    她瞥了乔曼温一眼,看她黑瘦的模样又嫌弃地撇了撇嘴。

    “那就让大姐睡我们屋吧。”乔曼温说。

    “行,那就这样吧。”,李老太一锤定音。

    到了收拾碗筷的时候,乔玫又拉着乔曼温溜了,男人们就坐在饭桌上唠嗑,他们可不怕李老太会把洗碗的活计丢给他们。

    果不其然李老太又骂骂咧咧了起来,很快李有粮就坐不下去了,拍了拍裤腿上的泥点子,准备回屋睡觉。

    只是……他使劲拍着房门,没人开。

    “乔招娣!”,李有粮终于失去了耐心,昨天因为大队长的吓唬,还愿意迁就一番,今天却不肯忍了。

    “开门!”,他在踹门,动静很大,李老太很快从厨房探出头来,只是看到李有粮是要和乔曼温吵,她撇了撇嘴,懒得管。

    “你仔细点,敢把门弄坏,老娘扒你一层皮。”

    “诶,好。”,李有粮窝窝囊囊应了一声,转头又换了一副面孔:“你这个婆娘皮紧了是不是?是不是非要老子收拾一顿才老实?”

    李有才已经回了屋子,没有劝人,四房安静如鸡。

    乔曼温没有表情地拍了拍乔玫,抱起早就收拾好的被褥,打开了房门。

    李有粮看到人就想动手,乔曼温没给他这个机会,径直把被子抛给了他。

    屋外是湿滑的泥地,李有粮不敢让被褥落地,手忙脚乱接住,先前的气焰已经消了一大半。

    这会儿开口,已经少了几分疾言厉色:“你到底想闹腾到什么时候?”

    乔曼温冷冷瞥着他:“你去住你弟弟的屋子,你不能和我睡一张床。”

    “你说什么胡话。”,李有粮抱着被子就要硬闯:“老子的家,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姓娘们做主了。”

    乔曼温侧开身,也不阻止,就让李有粮踉跄一步闯了进来,她随即关上了房门。

    黑暗里,李有粮不解地回过头:“你……”

    他想说,你怎么又不闹了。

    可乔曼温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嘱咐乔玫捂好耳朵,她才看向李有粮。

    这会外面还有光,李老太就在摸黑洗碗,乔曼温还看的清李有粮脸上的表情。

    “你知道我为什么流产吗?”,她冷漠地问。

    李有粮一怔,不就是因为望弟气着了她,下雨天去茅厕又摔了一跤吗。

    乔曼温冷笑:“你妈怀孕八个月还能下地,我摔一跤就流产,你当孩子那么脆弱吗?”

    那当然不是,孕妇的确挺脆弱的,乔招娣就是因为雨天摔跤才把孩子给摔没了。

    “因为你非要逼着我做那个事,你不光弄死了我们的儿子,你还害得我得病了。”

    李有粮怔住了:“能得什么病?”

    他真的懵了,现在回想赤脚大夫的话,他几乎也相信是因为自己孩子才会掉。可他不能把这个罪名落到自己身上啊,不光不好听,以后说不准就要被当作把柄被这个娘们拿捏住了。

    他只能装傻:“谁家夫妻不做那个事,怎么人家都好好的,就你有事。”

    李有粮越说越觉得有理,分明就是这个婆娘自己没福气,生不下儿子,否则怎么别人都能生?

    人家生了孩子照样下地,她掉了孩子还能在家享福,这么好的日子不知道感恩,居然还敢跟自己叫板?

    乔曼温懒得和他扯皮:“如果不是你非要做那事,我养的好好的孩子怎么会没有。如果不是你趁着前三个月我怀胎不稳的时候出去乱搞,我怎么会得病。”

    李有粮的脸色彻底变了,他恼羞成怒地抬起手就要打人,可如今的乔曼温也不是从前的乔招娣,离了他不能活。

    乔曼温反手一耳光甩在他脸上,顺手从旁边的篮子里摸出把剪刀:“你害死了我的孩子,还害得我得病。反正我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了,大不了我们一起去死好了。”

    得到乔招娣记忆的时候她只觉得恶心,可现在她必须忍着恶心,用这份记忆作为武器。

    李有粮被乔招娣手里的剪子又给吓没了胆:“你……你,天赐不能没爹,你要不想天赐恨你,就把你手里的剪子放下来。”

    “我得了那个病,日日痛苦地恨不得去死,我还管你们父子恨不恨我呢?”,乔招娣猛上前一步,眼看着剪子要戳到李有粮的脖子上,他慌慌张张倒退几步,扑通一声摔得五仰八叉。

    乔曼温恨恨道:“你给我滚出去,把天赐也带走,你也不想你唯一的儿子这么小就染上那个病吧。”

    李有粮见乔曼温也不是真的要弄死他,讪讪地爬起来,又是一副窝囊样:“这、这、哪有这么严重,我们以后不做那事不就是了。”

    【乔招娣都怀了三个孩子了,早就不像小姑娘那样了,要不是为了生儿子,真以为我还想碰她这个黄脸婆吗】

    乔曼温不退让:“你出去乱搞,害的我那里长满了小疙瘩,都快烂掉了,好啊,你们父子俩也想要体会一下,好啊,我现在就给你铺床。”

    她说着就要去抢掉到地上的被褥,却不想李有粮的动作更快,一把夺过捆好的被子后,避怪物一样避开了乔招娣。

    “你别动!”,他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问题,又缓和下来:“你刚小产,身子弱,早点休息吧,我也带天赐去睡觉了。”

    乔曼温盯着他夺门而去的狼狈背影,冷笑一声:“玫玫,你等着吧,说不定等不到明年,他自己就想和我离婚了。”

    乔玫早就放下了捂着耳朵的手,为自家亲妈的彪悍竖起大拇指:“我的妈呀,你可真牛。”

    也就是新时代的女性,能无畏不必要的羞耻。换做是原来的乔招娣,真得了病也只会自己死死瞒着,不敢让人发现,生怕被人说三道四。也不敢让男人知道,就怕他会嫌弃,会离婚。

    乔玫摇摇头:“你恐怕不知道,我怀你那年,这个老不死的真的折腾出了病,传染给我养母。”

    她缓缓走过去关上门,笑了一声,好像是嘲笑,也好像是苦笑:“他那个孝顺的女儿当然替他捂紧了这个秘密,还给他找医生。”

    乔玫和对这个便宜姥爷乃至乔招娣那个便宜姥姥都没有印象,乔曼温没有让他们有什么接触,就是乔曼温的亲生父母,乔玫见的也不多。

    她回想了一会儿:“我记得乔招娣是不是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就走了。”

    “是的。”,乔曼温锁好门,坐回炕上:“吞药自杀。”

    “什么?”,乔玫震惊至极:“可她亲女儿不是很孝顺吗,不光帮他们养儿子,还给他们老两口生活费。”

    “要不说她孝顺呢,否则李有粮哪来的嫖资。”,乔曼温催着乔玫去铺床:“女人得了那种病哪里好治,乔招娣受不了,没熬几年。”

    她死之前,给乔曼温打了电话,她接了,但也只是相顾无言。葬礼她就没回去,后来联系更少了,她也懒得关心。

    “玫玫啊,妈妈不是老顽固,你想怎么过日子我都没意见,唯一一样。”,乔曼温注视着她瘦小的身影:“保护好自己,健康快乐就好。”

    乔玫回头,露出八颗牙齿,呲牙笑了:“好。”

    “这么多蛀牙。”,乔曼温不忍直视:“改天我想办法去给你买牙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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