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高兆从卢府出来已是未时,卢青姝派了马车送她回去小甜水巷,等她到达时,已是黄昏时分。

    她推开门率先闻到一阵浓郁扑鼻的肉香,邵怀风端着一盘炙羊肉从灶间走了出来,恰好见她推门而入。

    “吃饭了。”

    高兆啧啧称奇,“邵怀风,你还会做饭呢?”

    邵怀风斜睨了她一眼道:“汴京脚店繁多,你不想上街吃饭也可以送到家中让你享用,别跟土包子一样。”

    饭后天色尚早,高兆吃饱喝足瞥见墙角里多了一堆旧物,其中有个小巧的榆木盒子放在特别显眼的位置。她走了过去捧起盒子,手指抚过盒盖上的花纹图案,表面被拭擦得一尘不染跟旁边积了灰的旧物一同放着显得格格不入。

    她指了指榆木盒子问邵怀风:“我能打开看看吗?”

    邵怀风想着里面也没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便点头同意了。

    小巧的木盒里放着他平日挂在腰间的陶埙,还有一叠叶子牌,泛黄的连环画和生了锈的九连环,姑娘家的头绳,高兆拿起陶埙看了下,做工可以说是极其粗糙,背面还刻着个歪歪扭扭的“风”字。

    坊间绝对买不着这种自砸招牌的陶埙,这更像出自亲近之人的手笔。

    “这个也要丢了?”高兆捧着盒子走了过来,拿起陶埙问他。

    邵怀风目光在陶埙上流连片刻,转开目光并不说话。

    “无情。”高兆看他紧绷着脸感叹一声,邵怀风仍无动于衷。

    “你成亲了?”她捻起一缕褪色陈旧的头绳看了两眼又放下,见他不吭声,心中了然,“是你女儿的?”

    “你看就看,话怎么那么多!”

    高兆无声骂了他几句,又拿起那叠叶子牌得意说道,“我玩这个可厉害了,很少有人能够赢得了我。”

    邵怀风仰天冷呵一声,好大的口气!这叫人不出手教训下她都不行。

    “如今天色尚早,那就陪你玩两把吧。”他表面云淡风轻,内心却抱着要狠狠打她脸,叫她知道什么是大言不惭的决心。

    高兆兴高采烈地把牌全都倒了出来,:“行啊。”

    几局下来,高兆大获全胜。

    邵怀风舔了舔唇,把牌扔在桌上,看着高兆笑眯眯稳握胜券的模样,不服气地咬牙道:“再来。”

    又过了几局,邵怀风仍输得一塌糊涂。

    高兆得意洋洋道:“放弃吧,你赢不了我。就说了真没几人可以赢得了我,你还不信,你大可去扬州打听打听,我可是打遍扬州无敌手。”

    她一边说一边收起所有牌准备装回盒子里,邵怀风面子挂不住,一把握紧她的手腕不甘心道:再来。”

    “还来?你还没输够呢?”

    “少废话。”

    见天色渐渐暗下来,邵怀风急忙回屋举了盏灯出来继续厮杀。很快又来到最后一局,胜负已定。

    邵怀风铁青着脸,把牌丢回桌上,摸摸胀痛的太阳穴,庆幸自己没同她赌真的,不然这唯一的家业都要赔进去,他就要去睡桥洞了。

    高兆拱手谦虚道:“承让承让。”她望着桌上的牌忽然灵机一动,眯着眼睛问邵怀风,“你说,凭我这牌技,是不是能挣好多钱?”

    邵怀风收牌的手一顿,抬眸警惕注视着她:“你可别动歪脑筋。”

    “什么歪脑筋,我这也算是凭自己本事挣钱。”

    “算个球本事!”邵怀风迅速把叶子牌塞进盒子里,猛地将盖子一阖,“劝你赶紧死心别碰赌,别到时进得去出不来,我可救不了你。”

    高兆讪讪摸着鼻子,“赌坊又不吃人,哪有那么可怕!”她对上邵怀风冷冰冰的眼神心虚说道,“我就随口一说,也没真要去赌。”

    不,她刚刚确实动了想去赌坊挣点快钱的心思。

    邵怀风狐疑盯着她,满脸写着不信。

    “最后一把。”

    邵怀风已经输够了,他冷言一哂:“不来了。”

    “别气馁,时来运转你没听说过?”

    高兆重新分牌,这一轮,邵怀风逆风翻盘,稳居上风,赢得格外轻松。

    “你赢了。”高兆笑眯眯地为他拍手。

    他只是手气差,不是蠢。

    没蠢到连她故意放水都察觉到不出来,邵怀风盯着她,高兆摸了摸鼻尖,赶紧翻篇:“祝贺你打败了扬州第一。”

    “是吗?”

    “开不开心?”

    高兆在灯下笑意吟吟地歪头看她,眸底倒映着烛光熠熠闪烁,看起来比烛火还夺目,邵怀风移开视线,转而抬头看月亮。

    ”你等我一下。”高兆起身跑回房间,片刻又匆匆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个鼓鼓囊囊的锦缎钱袋。

    “给你的,愿赌服输。”

    邵怀风看了眼桌上的钱袋,眉头一皱,“你真去赌了?”

    “没有。”高兆连忙解释,“这是跟我闺中好友借的。”

    “你去跟人借钱了?”

    邵怀风的语气很平静,但高兆却听出来了他很不悦。

    她放软语调轻声说道:“我之前就说不喜欢欠人人情,现在住你的吃你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那样儿不需要钱?你收下它别有负担,是你应得的。”

    “那你去跟人借钱就不怕欠她人情?”

    “那怎么一样?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邵怀风一时语塞。

    高兆把钱袋推到他面前,“还有一事,明日我想请你吃顿饭。”

    邵怀风狐疑盯着高兆,“明日?”

    她头点地飞快,眼神真挚诚恳,生怕他不去一般,“对,明日,就这么说定了。”

    一个姑娘家往都是男子的诗会凑未免太轻浮了,而且单枪匹马她也有些紧张。

    “去哪?”

    高兆故作神秘,冲他挑了挑眉:“去了你便知。”她说完哼着小曲儿,蹦蹦跳跳地往房间走。

    邵怀风忽然叫住她:“哎,高兆。”

    “怎么?”

    “我没女儿,也未成亲。”

    话是对高兆说的,眼睛也是往天上看的,别扭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高兆幽幽叹道:“一把年纪了还孤家寡人,着实有些凄凉。”

    神他娘的凄凉,你们家高巽不凄凉?

    “回去歇着吧你!”邵怀风眉梢眼底都是无奈,朝她挥了挥手。

    第二日高兆起了早,准备梳妆打扮。因邵怀风是独居,家中没有女子的一具用品,高兆无奈之下只好对着院子里那个装满水的大水缸梳妆。

    高兆一改往日的喜好把自己打扮成端庄清秀的模样。她梳了个流苏髻半披头发在肩上,发顶簪了朵刚摘下的凌霄花,身着鹅黄窄袖衣裙,肩披檎丹色帔子。

    邵怀风伸着懒腰从屋里出来,正好看见高兆对着水缸梳理秀发,听到开门的动静缓缓侧过身来对他浅浅一笑。

    晨间的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她身上,娉娉袅袅犹如沾满露珠的芙蓉花。

    邵怀风有一瞬间晃了神。

    高兆见他呆站在原地,只当他是还没睡醒。她脸上莞尔浅笑的弧度瞬间上扬,悠悠朝邵怀风走来,在他面前展开双臂转了一圈,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蹁跹飞起。

    “看我与平日有何不同?”

    邵怀风不明所以地眯起眼睛看她显摆,高兆却收起笑颜,脸上恢复片刻平静后又微微扬起嘴角,朝他露出一个温婉浅笑。

    邵怀风见状,眉头皱得更深,明明这一笑与方才没什么不同,可此刻看来神韵全无,甚至还颇感滑稽。

    他不冷不热道:“我要是没瞎的话,你今日是特地梳妆打扮了一番。”

    “还有呢?”高兆撩起一缕发丝抓在手中来回理顺,一双眼睛亮晶晶地饱含期待,“有没有一丢丢饱览群书精通诗词歌赋的才女模样?”

    邵怀风原以为她是因为邀自己去吃饭才特意盛装打扮了一番,心中小小欢喜了一把,现在看来她是背地里打着小算盘,不知又想演哪一出。

    “呵,你怎么敢说出这种话?”邵怀风冷笑一声抱着双臂,低下头来认真端详高兆,然后叹气说道,“怪我,没给你买面铜镜,不然你就能看到你这张脸写满了图谋不轨,你这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邵怀风的脸忽然凑近过来,高兆的心忽然慌了下,不禁后退两步,拉开距离:“我在你眼里都成什么样了?”

    邵怀风却步步逼近:“心虚什么?”

    “好心当成驴肝肺!我是真心实意请你去吃饭的......”高兆知道他不好糊弄,只好实话实说,“然后再顺便观赏下诗会......”

    “诗会?”邵怀风思忖片刻,假笑着拍拍高兆的肩问,“你可别告诉我,那个地方叫天青楼?”

    高兆也拍拍他的手臂,语气格外谄媚:“不愧是当过差的,果真是明察秋毫,料事如神。”

    邵怀风的脸瞬间如乌云一般阴沉沉的,拒绝得十分干脆:“不去。”

    眼看他就要转身回屋,高兆立马拦下:“你可是答应过我的,君子一言九鼎。”

    之前她和宋衍谈论汴京酒楼时,她就发现了邵怀风对天青楼特别不屑,所以昨天晚上才不敢告诉他。

    “我可没答应要去。”

    “你也没说不去啊,没拒绝那便是答应了。”高兆在心里为自己的机智猛鼓掌,不愧是她!

    邵怀风掐着腰一边听她强词夺理一边冷笑,脸色越发难看。

    果然是姓高的,天下那么大,这兄妹两人专逮着自己坑。看来不能再耽搁了,他应该立即去买笔墨纸砚,赶紧叫高巽快马加鞭滚来接人。

    高兆见他无动于衷,她故意问道:“我看你很讨厌这酒楼的样子,难不成里面有你的仇家?还是债主?这么怕上那去?你离开汴京该不会为了躲他吧?”

    邵怀风突然抬手,使劲弹了下她脑门,高兆哎哟一声,捂着额头正想骂他,谁知对上那双漆黑眼眸,话到嘴边又咽下去。

    “激将法?对我没用。快给我走开。”邵怀风大手轻轻一推,把她推到边上,自己走进屋内还把门关得严严实实地。

    高兆算计落空,对着浮云飘渺的蓝天摇头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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