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乱做一团，但长久以来的的战场指挥习惯让商寻迅速将意识集中在有效信息上。

    比如那个并未出现在展台上的主持，他正在指挥些什么。

    “不许打！！换麻醉弹！换麻醉弹！”

    那个谦谦有礼的声音早就失去了游刃有余，他甚至连频道都忘了切，就这么对着话筒复读。

    看来是那个人的指挥救了自己。不然这几秒钟的功夫已经够她被射成筛子了。

    商寻掏出小队长侧兜的小激光枪随便朝那些人摁了几下。

    她也不图打中，让这帮人不敢靠近就好。

    如她所料：两个穿着机甲驾驶服的人都被撂倒了。剩下的都是普通的雇佣兵，枪械设备没多精良，胆识和行动力都很一般。

    增援还没到，主持人也不是专业指挥，情急之下，硬是想不出“留活口”三个字，而是害怕流弹真的把商寻给击毙，将重点放在了麻醉弹上。

    那五六个人乱做一团，看见商寻手里有枪更不敢直接扑过来活捉，又被“用麻醉弹”的指令所干扰，开始扣弹夹换子弹。

    成立以来，穹顶拍卖所也不是没遇到过拍卖品反抗的情况。

    之前一直是直接乱枪打死的。谁知道这次出了个如此值钱的，不能活捉。

    那几个人翻遍口袋也没找到麻醉弹，举着枪，开始迟疑要不要回补给处去拿。

    这为商寻争取了很多时间，她撑起尸体挡在后面，艰难的挪动到机甲附近。

    按理说，手受伤的她绝无可能搬得动一个壮实的成年男子。

    但作为一个人活下去的念头超越了一切。

    “启动！”她对着机甲大喊。

    机甲跪地，商寻跨上去。

    被设计为人手掌的那部分机甲外壳微微屈起，翘起的指缘几乎有她一人高，能挡住大部分低位角度射来的子弹。

    商寻得到庇护，再也不需要拖动整具尸体，干脆用琴弦将驾驶员整个脑袋割下来，举到机甲眼前。

    “人脸认证。”

    尚还温热的血滴在她的脸上。

    几分钟前前还被誉为白星精灵的女孩，现在看起来也还是圣洁高贵。鲜血并没有让她变得邪恶，反而使她多了几分不谙世事的神性。

    因为她太冷静，太平淡了。

    举着人头，不像是刚刚残忍杀害了一个人，反而像是从柜子里摸出了钥匙。

    这是必须做的事情，只能这么做。

    射灯按照程序，追随者拍卖品的动作并转播到展台外。

    [人脸识别成功。]

    机甲打开了。

    商寻拎着“钥匙”爬进驾驶舱。

    白色的小身影没入驾驶舱，机甲轰然站起，外骨骼归位，铜墙铁壁包裹住商寻。

    她瘫坐在驾驶位，胸口起伏，手掌抽搐，但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全。

    射灯没再追踪到她，判定为表演已经结束。

    “噔”。

    白光熄灭。一秒之后，环绕整个拍卖所的电子屏上出现定格照片。

    “噔”“噔”“噔”“噔”“噔”“噔”！

    照片瞬间就位，环绕整个穹顶，都是商寻的脸。

    拍照的程序是用AI写就。

    在展品表演的过程中，摄像头会追踪她，拍下客观判定最美丽、最无死角的照片。

    天使容貌的女孩托举着人头，仰望高处。

    急切、向往、坚定，樱红的唇瓣微微张开，仿佛有福音降临在她的身上。

    开始接受拍卖所有序疏散的宾客中，有一人的心脏疯狂跳动起来，他停下离场的脚步，逆着人流转身。

    他知道自己不正常、扭曲、阴暗。只有在这种灰色地带，他的爱好才能被大大方方摆到台面上，能够用金钱心安理得的换取，不用担心收到异样的目光。

    他是穹顶的常客，享受这种和同类聚集在一起的感觉。

    唯一可惜的是，宾客与他是同类，拍卖品并不是。

    之前拍下的藏品没有一件能戳中他内心描摹的愿景。

    但是这个女孩……这个白星人……都不用看第二眼，他就感到灵魂深处的共鸣。

    “三千万！”他尖叫着按下手中竞拍器。

    *

    这一拍像是按下了某种开关，所有内场宾客如梦初醒。

    撤离？为什么要撤离？

    有保护罩隔绝，他们不会有任何危险。藏品展现出破坏性，亏的是拍卖场又不是他们。

    白星贵族是除了美貌一无所有的花瓶，现在翻了点天，杀了几个佣兵已经是极限了，反正后续横竖逃不出拍卖所的手掌心。

    也就是说，拍卖品暴走，并不代表会流拍。

    哪怕不为得到她，只留下来看戏，也是稳赚不赔的。

    有序撤离的人流停下了。他们站在一排排过道里看着展示台。

    竞拍声此起彼伏。

    “四千万！”

    “五千万！”

    “五千五百万！”

    “——一个亿！”

    ……

    外面开始嘈杂。

    商寻研究了一下机甲内的操作面板，摁下按钮，屏蔽掉外界声音。

    如南宫凛所说，这是一台中级机甲，有AI驾驶，火力控制的功能。这正遂了商寻的意，刚好把她不会的地方给补足了。

    商寻扳动摇杆，将画面对准脚下对着自己开火的普通佣兵。屏幕中，电子眼自动识别出他们的武器和作战服型号。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用的是实弹还是麻醉弹，反正一样穿不透机甲，只能留下火星。

    这台机甲不认声音，只需要面部解锁。

    现在，解锁之后的它俨然已经是商寻的机甲了。

    白发少女面无表情。

    她不愤怒于宾客的嗜血或者草菅人命，也没有因为局势逆转狂喜。

    她很平静。

    指挥官就是一个创造奇迹的职业，荡着名为“不确定性”的藤蔓攀援，直到达到想要的结果。

    和上辈子的成百上千次成功一样，这一次也不例外。

    “抱歉，我需要活下去。”商寻看了画面中佣兵们最后一眼，轻轻对AI下达指令：

    “杀了穿灰色作战服的所有人。”

    屏幕上出现绿色的字。

    [指令已接收。]

    机甲自动抬起手，原本手掌的位置伸缩变形，一瞬间变成机枪朝佣兵们扫射。

    没有理会脚下的尸体，商寻拉起左侧制动的把手：“前进。”

    展台左侧的通道是她来时的路，那右侧的通道一定是拍卖结束之后要去的地方了。

    按照常理，那边应该会离出口更近。

    ……心中划过一丝异样。

    商寻松开摇杆，突然认为留在原地会更好。

    按照正常思路，取得主动权之后应该立刻就跑。

    可问题是，这穹顶之下，真的能跑掉吗？她根本不清楚此地的构造，也不知道出口会不会更加危险。

    留在展台，至少保护罩后面就是穹顶的贵宾，拍卖所要镇压她也得堤防伤到宾客。

    捋顺思路，商寻抬头，注意到展台另一边那台空着的机甲，心中一跳。

    刚刚忙糊涂了，忘记还有另一个能威胁到自己的大东西。

    好在南宫凛立了大功：被她伤到眼睛的那个驾驶员并没有替补。那人的缺席使得商寻顺利夺取到这里的最强火力。

    而且是唯一的最强。

    商寻将视角锁定另一台机甲：“摧毁它。”

    审的晚点突然冒出来一个替补，夜长梦多。

    机甲抬手，等离子炮蓄力中。

    屏幕进入倒计时：[5、4、3……]

    轰——

    粒子光束将那台机甲胸口熔出一个大洞，驾驶舱被完全摧毁。

    商寻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至少，短时间之内不用担心会被打断了。

    她开始调整视角，让激光炮瞄准天花板。

    说是天花板，其实只能看见漆黑一块，不太搞得懂顶端构造。

    但既然是个临时建筑，轰它薄弱的位置总没错。

    商寻让AI随意开了几枪，都没啥反应。

    能量弹像是被虚空吞没，没产生任何反馈。

    估计又是防护罩之类超出她认知的武器。

    “未来科技吗……”商寻很快换了思路：“本机搭载的最强火力是？”

    [离子波动导弹，消耗百分之八十能源，释放相当于500吨□□的能量，蓄力十五秒。]

    商寻思考：“500是不是有点多啊？”

    这里除了该死的人之外，也有无辜的人。若真一不小心过火了，那她会很过意不去的。

    商寻抬手，一发小粒子炮随意打向观众席。

    屏障波动几下，将粒子炮能量完全吸收，像是石子没入水中。

    ……未来科技抗造的很，看来不用太过担心。

    “那就这个了。”商寻用手背拍下执行按钮。

    瞬间，整个驾驶舱被红光笼罩，屏幕上出现巨大的倒计时数字。

    以及一小行警告：[warning：请确保周围20米没有能量紊乱场]

    不是本地人的商寻：……这啥啊，怎么不早说？

    但执行命令下达，整台机甲已经变化成了炮架的形态，巨大的能量球正在缓缓聚集，舱内的温度不断攀升，瞬间就突破50度。

    这是一个不适宜人类生存的温度，好在只有半分钟不到，商寻还等得起。

    “好吧。”感觉着座椅下方传来的能量波动，她跌回椅背：“希望这附近没有那什么能量紊乱。”

    [13、12……3、2、1。]

    倒计时结束。

    周遭出现一瞬间的真空，场馆内陷入绝对寂静。

    下一瞬间，巨大的蓝色能量炮冲天而起，瞄准深不见底的穹顶，如同流星一般，做出昙花一现的反抗。

    巨大的能量磁场干扰了场馆内所有电子设备。

    屏幕上11号收藏品的抓拍瞬间被雪花噪点取代，唯有竞拍榜还亮着。

    竞拍额停留在惊人的两亿五千万星币。

    商寻躺在驾驶位上，对着深空亦或是深海，用肌腱割裂的手掌比出一个不太标准的□□。

    “bi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