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在躲我吗？”

    叶答风的身形在浓重的夜色中显现，面上带着柳棠熟悉的嫌弃，不过更多的还是愤怒。

    他似乎被柳棠方才的话气着了。

    “若是不躲到地府来，就凭你那积攒功德的旁门左道，早就该引起一众仙官的注意了。”

    柳棠习惯将他的话当成耳旁风了，左耳进右耳出，这样还能清静些。

    她翻身进屋，敷衍道：“昂，是是是，你说的都对，我明知故犯，我用旁门左道，我真该死啊。”

    柳棠的员工们还都在隔扇门外的庭院内呢，见地府罕见地来了位神君，还生得丰神俊朗，各个都探头探脑地燃烧着八卦之魂。

    柳棠从中挑了个脚程最快的，将传话送入她的脑中，见对方点了点头悄声离去后，才提起精神应对叶答风。

    叶答风闻言皱起眉头，“你这是什么态度？近百年内我也是负责飞升考核的仙官的其中一个，你过不了的，不用再白费力气了。”

    飞升考核于神界而言是一个不算太正式但又十分琐碎的工作，仙官们都不愿意接这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于是天帝就干脆定下十名仙官一组，每三百年一轮换的规矩，这样每个仙官都轮得到，谁也不吃亏。

    然而柳棠千算万算确实没算到这段时间轮到叶答风负责了。

    她神色一凌，“你公报私仇，这六界尽在天道的眼皮子底下，倘若我的做法不合规矩，早有天道惩戒我，哪轮得到你来狐假虎威！”

    叶答风嗤笑道：“你使些旁门左道的计俩收集功德，这本就不合规矩，我不让你成功飞升那是职务使然，何来公报私仇一说？”

    柳棠听他这意思就是死不松嘴了，情绪当即有些激动，“那咱们也别再这说了，直接到天道面前去辩个是非对错，否则我就要参你！”

    “参我？”叶答风叫她这番话逗得哈哈大笑，“你可别忘了，你还没有飞升呢，一个连九重天都上不去的修仙者，你怎么参我？”

    柳棠瞧他那副欠扁的模样瞬间火冒三丈，要不是暂时还打不过他，柳棠早就将手里还带些汤汁的泡面碗扣在他头上。

    “虎落平阳被犬欺啊，姑奶奶我在九重天上帮月老种姻缘树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吃奶呢！”

    “一派胡言！”叶答风呛声道，“你一个还不到千年修为的花妖，竟敢妄称在九重天生长了几十万年的姻缘树是你种下的。”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的柳棠瞬间就哑火了，方才还据理力争的模样当即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撇开脑袋，装模作样地开始收拾房间，又开始敷衍叶答风。

    “是是是，我胡言，我乱语，我脑子有毛病，我精神不正常行了吧。”

    这下叶答风也不知道怎么接话了，沉默片刻后，只能硬生生地憋出一句，“反正你等着，待我将这件事呈报上去，不仅你飞升不了，就你那个什么小程序也得查封。”

    柳棠是真搞不懂这个死小子到底在抽什么风。

    自打那次时隔数万年两人再次见面后，叶答风就处处不痛快，变着法儿找自己麻烦。

    柳棠一开始还逗着他玩儿，事事由着他闹。

    但叶答风变本加厉，直接导致柳棠的修为早就够了，然而功德的积攒却迟迟没有进展。

    柳棠在人界也待腻味了，她也想飞升，她的耐心已经所剩无几了。

    她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警告道：“万事俱备，我不会让任何人打乱我的计划。”

    叶答风一半的身子隐在夜色里，带着半分不让的架势。

    他说：“那我们走着瞧。”

    接着他转过身，拂袖离去。

    言嘉撑着伞随白萱走了一段，白萱是个自来熟，聊两句就跟言嘉熟得不像刚认识的陌生人。

    她摆弄着手机，看见了小程序上“订单正在进行中”的几个字。

    她忽然抬头问道：“言嘉姐，我看这一单才五块钱，这也太便宜了吧。这么点钱，你们老板再抽掉一些，你最多也只能拿到三块吧。”

    言嘉摇了摇头，“我们老板不抽成的，所有的钱都给我们。五块钱听起来不多，但换成冥币也有二十五亿了，我已经很知足了。”

    “我去。”这种事简直震惊白萱八十年，“真不抽成啊？这简直就是神仙老板啊，不过她怎么赚钱啊？”

    “她不要钱。”言嘉说道，“她要我们手上的功德，一个订单不管能挣多少，都换一百的功德。”

    白萱没听懂，“功德是什么？”

    言嘉想了想，捡了个通俗易懂的说法说给她听。

    “简而言之，就是当你做了一件好事，事成之后会反馈给你一定数额的功德。比如我布善施粥一次，就能得到一万功德。越多人因你所做之事而获利，那你得到的功德就越多。”

    白萱惊诧不已，紧接着问道：“那这个功德有什么用？”

    “修仙者飞升的硬性条件之一就是攒够一定数额的功德，除此之外也可以用在投胎，你身上的功德越多，下辈子投生到好人家的概率就越大，反之亦然。”

    白萱点了点头，“那我从明天就开始做好人行好事，争取下辈子投生在富豪之家。”

    言嘉笑了笑，正要再开口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句七颠八倒的话，“富豪？两位小姐姐在找富豪吗？”

    言嘉和白萱转过身来，只见身后站着两个男人。

    离得她们两人更近的秃顶男人一见到言嘉，立马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他张开双臂朝言嘉走去，“小美人儿，快让哥哥抱抱。”

    言嘉见此处灯光不多，收起黑伞抵在对方的胸口，面上是丝毫不做掩饰的嫌弃，“别靠近我。”

    后边的男人身形稍瘦一些，带着副黑框眼镜，见状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厚实的钞票，砸在白萱身上。

    他不喜欢言嘉那过分昳丽的容颜，那会让他觉得具备攻击性，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喜欢白萱这种不施粉黛的清纯感。

    眼镜男晃晃悠悠地又掏出了一沓钞票，“我们哥俩有钱，反正你们也是等着攀富豪的拜金女，不如跟了我们，省得你们大费周章又面临着别人看不上的风险。”

    白萱又气又怕，嘴巴也笨，想骂他们又想不出什么具备极强攻击性的词句，只能兀自着急。

    秃头男见她们不说话也没有动作，当即笑得花枝乱颤，连脸上的肥肉都抖动了起来，“怎么，看到钱连路都走不动了吗？”

    眼镜男也笑了起来，放话道：“你们乖一点，主动一点，自己投怀送抱，今晚一人两万。”

    白萱紧随着翻了个白眼，“有病！那钱真的假的啊，两万点不到一个小姐陪你们喝酒耍乐吗？大量持有□□可是要吃公家饭的。”

    眼镜男闻言恼羞成怒，当即就要朝着白萱走去，“你别给脸不要脸啊！”

    白萱胆子不大，见对方有所动作，立马躲到了言嘉身后。

    她探出头来本来还想再挑衅几句，但想想还是算了，赶紧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给眼镜男整笑了，秃头男更是笑弯了腰，喘着粗气说道：“你难不成是指望这个细胳膊细腿儿的美女保护你吧，真是笑死我了。”

    白萱也担心，但言嘉却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言嘉收了抵在秃头男胸口的伞，见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身体像气球一般随风摇晃着，于是出声提醒他，说：“你小心点儿，别一不留神摔了压到我儿子。”

    “儿子？”

    秃头男和眼镜男瞬间都停了笑，彼此相视一眼后，发出更剧烈的爆笑声。

    秃头男又往言嘉的方向走了几步，边走边说：“好好好，你不仅长得更漂亮也比那个小丫头片子更上道。你想要儿子，那我就给你一个儿子。”

    言嘉没退，只是迎着秃头男的视线，红唇轻启，“不用你给我，我有儿子了，你脚边的那个就是。”

    秃头男瞬间停下了动作，低头看去，发现脚边确实趴着一个系着红肚兜的婴孩。

    秃头男吓了一跳，重心不稳瞬间跌坐在地上，指着那个正趴在地上津津有味地啃食着什么的婴儿，六神无主道：“小孩？哪…哪里来的小孩？”

    眼镜男也被吓了一跳，“这个孩子从一开始就在那儿吗？”

    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被发现了，小婴孩啃食的动作一顿，朝着秃头男抬起头来，露出自己染着血的半张脸，和空洞漆黑的眼眶。

    秃头男连反应都来不及做出，当即头一歪，昏死过去了。

    言嘉身后传来“啪嗒”一声，白萱也紧随秃头男被吓晕了过去。

    眼镜男站在右后方，连什么情况都没弄清楚就看到秃头男和白萱接连栽倒在地上。

    他赶紧走近查看，毕竟秃头男是跟他一起出来了的，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也得负连带责任。

    “喂，刘哥你……”

    他话还没说完，像个小糯米团子一样乖乖坐着背对着他小孩忽然转过头来，怀里抱着一根人的手指头，咧开嘴朝他笑得天真无邪。

    如果忽略那满脸的血和没有眼球填充的眼眶的话。

    眼镜男的胆子显然要比秃头男大多了，不仅没有昏倒也没有逃跑，甚至连尖叫和明显的惊吓反应都没有。

    他咬牙切齿道：“装神弄鬼，老子不吃这一套！”

    他朝着小孩的脊背抬起脚来，这么小这么脆弱的孩子，挨上他一脚不死也得残！

    可是当他蓄力结束，一脚踢出去时，却踢了个空，小孩原本坐着地方空了。

    眼镜男抬起头一看，原本站得离他有些距离的言嘉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面前。

    容貌迤逦的言嘉一身素色罗裙，鲜红的血顺着她的裙摆往下淌着。

    似乎有火在烧，裙摆逐渐出现烧痕，火越来越大，鲜血甚至流不到地上就被烧干了。

    她的脖颈上带着青紫的勒痕，一条被打过死结的白绫无力地挂在她的肩颈处。

    孩子乖巧地窝在她的怀里，继续啃着手指，言嘉双目猩红，表情狰狞，眼睫一颤血泪就滚滚而下。

    血泪一落，她的脚下登时红光乍现，直冲天际。

    眼镜男以前从事过殡葬行业，对于其中的门道略懂些许，但也仅仅只是略懂，只能看出如今的言嘉，显然是厉鬼动怒。

    周围的树木安安静静，暴雨前夕，黑云压城，风一丝一毫也无。

    然而言嘉披肩的长发却好似在狂风中飞扬，张牙舞爪，宛若鬼手。

    她的嘴角抽动着，扯出了笑，做出了一副自认为还算亲善的表情。

    她问：“你要对我的孩子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