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
白萱保存好文件，伸了个懒腰舒展一下自己酸麻的身体。
公司近期业务量骤增，加班成了家常便饭，员工怨声载道。
但不论如何，班还是得接着上，毕竟两倍的加班费还是挺香的。
白萱肚子有点饿了，刚想问问同事们要不要下班一起去吃点夜宵，结果一转身，发现整个办公区亮堂着，空无一人。
同事们都走光了。
白萱这才慌张地俯身去看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时间。
1:07.
“完蛋了完蛋了！”
还没彻底整理好的纸质资料满天飞。
白萱好不容易从中找出手机，动作迅速地打开叫车软件，结果显示需要排队一小时。
公司附近的酒吧文化非常有名，不仅仅是当地的年轻人喜欢去玩，连过来旅游的外地人也喜欢在离开前去打卡拍照。
“这下完了。”白萱瘫倒在工位上，盯着立式空调上的绿植哀嚎。“叫不到车，走路回家至少要二十分钟，这个时间点路上又容易遇上醉汉。”
“今晚回家的难易程度是地狱模式！”
她话音刚落，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白萱拿起手机一看，发现叫车软件的主界面弹出了一个小窗口，“您是否在为深夜遇到难题而烦恼？”
“什么东西啊？”白萱嘀咕着。
这个叫车软件她用了好几年了，各种隐藏式优惠券的获得方式都被她摸得清清楚楚的，但这个窗口却是第一次见。
她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点击了“是的”的选项，但屏幕似乎卡住了。
这个手机是该品牌的最新款，白萱刚到手不久，肯定不能是手机的问题，那就只能是对方的程序运行问题了。
白萱耐着性子等了一分钟，手机才重新弹出了一句话：
“没关系，夜晚的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酆都专业团队致力于解决烦扰您的各种难题！”
紧接着手机就自动退出了叫车软件，回到桌面后，立马又弹出了一个小程序。
白萱手里头端着杯水，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因为小程序在用户等候加载时看到的封面不仅做得阴森恐怖，连字体都弄得血淋淋的。
白萱皱起了眉头，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一个恶搞程序。
一般人基本到这儿就退出了，因为那加载缓慢的进度条真的十分耗费人的耐心。
但白萱没有选择了，刚才看的叫车软件是当地最大的出行服务公司了，主界面还能同步对比其他出行公司在附近的车辆情况。
无一例外，基本都要排队一小时以上。
白萱看着那血淋淋的“酆都专业团队”六个大字，抱持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
“试试看吧，万一这家有车呢。”
好不容易等进度条加载到了九十九，白萱满心期待，希望这家不用排队叫车，能让她现在就下楼回家，然后洗澡睡个好觉。
进度条加载完，画面一转，小程序的主界面空空荡荡，只有干巴巴的一句话：
“请在下方手动输入目前烦扰您的难题，以及如今所在的地址，必须精确到楼层门牌号哦。”
柳棠正翘着二郎腿，窝在懒人沙发里百无聊赖地玩着消消乐。
安静的室内，电脑忽然发出的滴滴声让她的动作僵了一瞬，接着她随手将手机甩在沙发上，连滚带爬地扑向电脑桌。
直到自己亲眼看到，柳棠才确认这个刚开发不久的小程序是真的接到订单了。
柳棠欢天喜地地拉开隔扇门，月的清辉落在院内，阎君一米二的身形藏在一众女人堆里，正津津有味地听着那些爱恨情缠的故事。
柳棠拍了拍手，引起院内几人的注意。
她抬高嗓门，“好了好了，今晚的故事会到此结束了。范无咎带阎君回去睡觉，小孩子熬夜长不高的。”
阎君因两万年前受到重创，被迫变回婴孩模样休养生息。
他如今也不过才七八岁孩童模样，心智倒是没受到伤势的影响，只是法力还得过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到鼎盛时期。
他见柳棠眉飞色舞的模样，便问：“你弄出来的那个小程序接到单子了？”
“那可不。”柳棠神气地扬着手里头刚打印出来的纸质订单看向逐渐围拢过来的一众女人，说道，“姐姐们，来活儿了。”
在场的都是死后不愿再进入轮回，在地府又难以就业的女鬼们，一听来活儿了，各个都喜上眉梢。
柳棠接着月光看着纸页，说：“对方是一个二十七岁的小姑娘，说是时间太晚了，不敢自己一个人回家。”
“为了顾客的体验着想，我这次会安排一个跟她年纪相仿的人陪同。”
柳棠扫了一眼众人，这话其实就跟没说是一样的，因为在场的女子至少都已经死了八十年了，大多都是年纪轻轻就因为各种意外离世。
柳棠继续说道：“因为这是咱们公司的第一单，所以万不可在顾客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因为你们其中大部分对于变装术的掌握还不够到位，所以这次需要一位优等生来接单。”
阎君撇了撇嘴，轻声嘀咕着，“还公司呢，就一个接线员外加一台电脑。”
声音不大，但还是被柳棠听了个完整。
她警告道：“别逼我在这大喜的日子里扇你啊。”
阎君带着范无咎，溜得飞快。
柳棠最终在七八个人里挑中了言嘉。
不仅因为她的变装术学得最好，更因为言嘉死了近千年了，死前听说是宫里的娘娘，容貌、礼数样样都是一等一。
这可是柳棠压箱底的宝贝，为了庆祝开张，直接就祭出这张王牌。
毕竟企业的风评要从第一单抓起。
白萱下了单后，小程序立马弹出了一个用户须知的窗口，只是里头记录的并不是授权头像以及用户名等个人信息。
用户须知只有短短几条，白萱逐一看了过去。
“1、本公司员工均为亡魂，您可以昏倒也可以逃跑，我司员工会守着您直到天亮，但请勿因过分害怕殴打员工。”
“2、订单进行期间，您的电子设备将暂时失灵，此为正常现象，请勿担心。”
“3、我司不提供任何交通工具，也不干代驾，只提供帮助服务。”
“4、员工数量有限，请勿因一时好奇浪费我司有限的员工资源，一经发现，众生拉黑。”
“5、我司员工战斗力极强，订单进行期间将不计代价保护您的安全，请您放心。”
“6、以后再补充。”
白萱被这莫名其妙的内容弄得一头雾水，亡魂什么的，这是身为二十一世纪崇尚科学的她可以看到的吗？
她摇了摇头，“果然还是恶搞程序吧，什么亡不亡魂的，怎么可……”
她话音未落，宽敞的办公区域本来亮如白昼，忽然自门口开始，开启状态的灯光逐一熄灭。
屋内的光线逐渐变暗，白萱看不清对面有什么，只能勉强看到阴影处有一黑影在移动，正随着黑暗包拢的方向朝她靠近。
白萱一颗心猛地往下坠，她背靠着办公桌想躲又无处可逃，心惊胆战到了连舌头都打结了的地步。
“谁谁谁谁呀？”
对方不答，只是缓步走近，鞋跟轻叩在瓷砖上的声音，每一下都像是敲在白萱心头。
她的额头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白萱抱着脑袋蜷缩在工位上，逐渐崩溃，“我信，我信还不行吗？我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
“信女一生积德行善，你要索就索我老板的命，别索我的命啊！”
灯光逐一熄灭，直到仅剩白萱头顶的这一盏，言嘉的脚步也停留在了黑暗边缘。
“白小姐，晚上好。”
她的措辞和言行是柳棠花了好长时间才给她改过来的，这出个场就把人吓得不轻，要是再一身宫装给人福身，指不定要把人吓晕过去。
言嘉不仅人长得美，声音也好听，如同清泉激石一般，瞬间拂去了白萱心中大半的惊恐。
她抬起头来，警惕地露出一个缝隙瞧着言嘉，只见对方一件修身短款小吊带，搭配高腰阔腿牛仔裤，纤细白皙的腰肢显露无疑。
白萱当场就拿下了挡脸的手臂，我去，现在的女鬼比她还时尚。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白萱还是多问了一嘴，“请问，您真的是女……啊不，亡魂吗？”
言嘉点了点头，“是，因为我们不能接触过分强烈的光线，所以只能先把灯关了我才能过来。”
白萱闻言才彻底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啊。”
言嘉问她：“请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呢？”
“噢，现在就可以。”白萱收拾好东西，拿着背包起身。
她看着言嘉那比她还细的腰身和手腕，心里有些担忧，“待会儿咱们要是路上碰见什么危险，你真的能保护我吗？”
言嘉往旁边让了让，闻言肯定道：“当然，你放心吧。”
因为言嘉无法接触电梯内的强光，所以一人一鬼，一前一后地走在楼道里。
白萱走在前头，头顶的白炽灯随着她的动作亮起又熄灭，言嘉走在后面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很快就出了公司大楼。
一线城市的夜生活极其丰富的，即便已经凌晨一点半了，整个城市依旧遍地霓虹，绚丽至极。
白萱担忧地看向言嘉，只见对方早有准备一般，撑开了一把黑伞。
言嘉对她笑了笑，说：“我们走吧。”
言嘉做事很有分寸，本身也能拿主意，所以柳棠根本就不担心会出什么岔子，事情交给言嘉她简直放一百二十个心。
她喜滋滋地盘算着这一单成了能挣五块钱，换成冥币给言嘉后，就能到手一百功德，一个晚上挣一百功德。
血赚！
要知道她扶老奶奶过马路一次也只能挣两点的功德，在人界累死累活十几年，也看看攒了不到三百的功德。
柳棠掏出小本本，距离自己成功飞升还缺九十七万九千一百四十三的功德，虽然任重道远，但她是个乐天派。
后续肯定会有新业务开发，她手底下的员工也会越来越多，迟早能凑齐的。
柳棠嗦着泡面，反正这个速度已经比她自己去做好人行好事要快多了，她已经很知足了。
只是没等她完全沉浸在对未来飞升的幸福畅想中，她的泡面碗忽然像喷泉一样涌涨喷发。
面条和汤汁在强大的推力之下像天女散花一般扬起，然后稀稀拉拉地落在房间内的每一个角落。
要不是柳棠躲得快，直接翻身跳了窗，她身上指定也是不能幸免的。
她扒拉着窗沿，看着整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散发着泡面的清香，顿时心痛不已。
她为了庆祝开单，斥巨资加了一根肠和一颗卤蛋，结果还没吃两口就炸了。
要知道人界的货币还得她拿功德去换！
死无全尸的泡面让她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柳棠透过大敞着的隔扇门，喊道：“谁？是谁谋害我的面妃？”
虚空中传来一声冷哼。
这声音一出，柳棠甚至都不用想就知道对方是谁了。
她登时翻了个白眼，“怎么又是你啊？哥们儿你特么瘟神啊？我都躲到地府来了，你怎么还阴魂不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