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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染碧血(二)

    谷剑兰做了一个梦。

    梦里青山环绕,流云四合,云霞缝隙中透出昏黄余晖,洒满整个谷家庄。学徒们打赤膊喊口号,正在练武场上切磋。

    谷剑兰站在屋檐下翘首期盼,日落西山,余晖倾洒,这个时间点,他也该回来了。

    踮脚瞧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得脚步声渐近,黑影漫上台阶,有人正拾级而上。

    林琢之披着晚霞,左袖挽到小臂上,笑眯眯却有些踉跄着踏过台阶,走向谷家庄的大门。

    余晖刺眼,谷剑兰抬手掩额,竟见一道殷红沿着林琢之的左臂汩汩流下,鲜血顺着指头滴落,如红珍珠散落一地。

    她慌忙跑过去,步子迈得小,倒是林琢之走了一大段路。

    “之哥哥的手臂怎么了?”

    谷剑兰上前扒拉,林琢之却把左臂往后撇:“你别看,伤口有点可怕,我只是被郜离小孩伤着了,没什么大碍。”

    他不及时包扎,反倒炫耀似的眉开眼笑,还借谷剑兰的手帕擦拭血迹。

    “有几个郜离小孩抢人东西,我看不过眼,跟他们打起来,他们没出息,扛兵器来打,三打一,划了我一刀。”

    血迹擦干净,谷剑兰偷觑一眼,血肉模糊的伤口,几寸深,要缝针。

    谷剑兰唤来母亲,母亲拿了伤药和针线过来给他处理伤口,林琢之疼得冷汗直冒,小嘴却没停。

    “三个都拿了弯钩,斗我一个赤手空拳的,我被其中一个划了一道,当即反应过来,一拳打倒三个,把那些郜离小孩踩在脚下,听他们求饶!嘶……”

    他没忍住手舞足蹈,被母亲责难两句,老实了。谷剑兰听他描述心中后怕,吓得哇哇大哭。

    林琢之慌神,抬起右手给她擦眼泪:“我不是没事嘛,我没哭,你也别哭。”

    左小臂刚缝好针,他便上来拥住自己,毛茸茸的头发被他抓得乱糟糟。

    谷剑兰泪眼朦胧,探头瞧他没包好的伤。

    弯钩刮成月牙形的痕,一晃眼,像话本里包青天额头上的疤。

    这道疤是林琢之小小年纪击败三个郜离小孩的证据,他得意得很。

    “我说我有当将军的潜质吧?”话锋一转,他有些失落,“可我爹偏不信,还要把我接回上京。”

    谷剑兰抬头,泪眼朦胧地看他:“那你答应了吗?”

    “我让爷爷写信给爹了,我不回。”林琢之挺直腰板,“我要留在北境守边关,不让郜离人入境,小孩儿都不行!”

    不及舞勺的小男孩壮志凌云,可惜才过两年,他就被送上回京的马车,浴着满城风雪离开了北境。

    谷剑兰没来得及送他,急匆匆赶到林琢之家门前,只看到两道沿至茫茫雪海外的车辙。

    纷扬大雪落满身,彼时她想,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林琢之了。

    双手被冻得冰凉,麻木到没了知觉,谷剑兰愣神间,忽觉有人把她的手裹进温热的掌心,轻轻摩挲。

    她一惊,抽回手,也在这一刻睁开了眼。

    淡色帐顶,黄花梨架子床,鼻尖萦绕幽幽兰远香,谷剑兰恍惚间回到家里。

    她下意识要屈腿坐起,却痛得一抽。

    弯曲的小腿被一双大掌捋平,谷剑兰顺着那双手,才发现坐在塌边的人。

    一身暗青直裰,青带半束乌发,他抬眼,剑眉微颦,星眸底下两抹淡淡乌青。

    谷剑兰心头一顿,直勾勾盯着他看。明明是淡然清雅的装束,却和她脑海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小男孩重合。

    他乡遇故人,谷剑兰扑过去抓住他的手,整个人差点摔下床榻。

    “之哥哥,之哥哥……郜离人闯进北境杀人了,他们、他们烧了房子,抢了咱们过冬的食物……”

    这人任由她晃,既不挣脱也没说话,等到谷剑兰冷静下来才拿开她的手,转身端来一碗色泽乌黑的药。

    “边县师爷滥用私刑,我已经处置了他,伤好前谷姑娘不要下地行走,实在闷得慌,坐轮椅去院里转转就是。”他把药吹凉,递给谷剑兰,“听医嘱,按时喝药。”

    态度疏离,彬彬有礼,谷剑兰呆呆看他,思索着到底是自己认错了人,还是他忘记了自己。

    谷剑兰扑上前扯住他,这人立刻把药碗端高,他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左边袖子被谷剑兰卷上肩膀,小臂上的伤痕也暴露出来。

    淡淡月牙印,把谷剑兰的思绪拉回到十年前那个傍晚,眸中漫上水雾,她抬起眼,那张脸已模糊成影。

    “之哥哥……你不记得我了?我是……”

    “谷姑娘喝药。”

    他有意回避自己的问话,把药碗端平,就差没送到自己嘴边。

    他看着自己,谷剑兰也愣愣地瞧他。

    剑眉星目,细看下还带着幼时影子,可他说话的语气,疏离的动作,无一不在告诉自己要和他保持距离。

    谷剑兰不明白林琢之此举为何,她眼底泛起酸意,勉强平复心绪,直起身接过药碗,捏着鼻子喝下。

    泪珠滚落,清泪没入乌药,漾起一圈淡淡涟漪。

    他在此时开了口:“郜离入侵一事传到上京,皇上派总督下来谈判,明日我要先下边境,让边境兵备防郜离人再往上攻。”

    捧碗的手一顿,谷剑兰问道:“你是……巡抚大人?”

    他点点头:“本官看到供词了,说你是谷家庄大小姐,要到上京为父伸冤。”

    谷剑兰低头:“是。”

    牢里师爷曾说,要拿谷家剑谱讨好巡抚大人,偏生巡抚大人是自己的旧识。他现在是自己的救命稻草,可林啄之这般态度,又令谷剑兰摸不着头脑。

    她觉得他在装,装作不认识自己。

    谷剑兰抬眼,忽然发现巡抚大人正盯着自己的脚看,他眸色阴沉,吓得谷剑兰心里一突。

    “怪不得要废了你这双脚,就算你爬到了上京,郜离入侵一事恐已尘埃落定。”

    谷剑兰咬着唇,犹疑着试探:“郜离人手里有谷家庄的兵器,我父亲也失踪了,但他绝不会像流言所说的那样背叛国家,巡抚大人……相信我吗?”

    他没犹豫:“信。”

    谷剑兰燃起希望,岂料他话锋一转:“但上京官府处理也需要证据和时间,告御状前还要滚钉板,满身伤姑娘到哪儿治?”

    “我打探好了,听闻上京世子林匣玉是惜武之才,我会铸剑,以谷家庄的名气,他会帮我的。”

    巡抚大人一顿,问道:“以谷家铸剑术为筹码?”

    “我也没别的办法了……”

    北境兵荒马乱,流言伴着郜离人入侵四处纷飞,谷剑兰好不容易逃出边境小镇,天寒地冻举目无亲,连北境都未走出去就被抓到狱中折磨,谷剑兰对知县不抱希望,她爬也要爬到上京,总有人替她作主。

    “他们给你上大压。”巡抚大人正色道,“想把你杀了。”

    用刑时的窒息感,濒死前闪过的一幕幕,谷剑兰心有余悸。

    “拿不到谷家铸剑术就要杀我……”

    “不觉得奇怪?”

    “什么?”

    “我一来就要杀了你,像是怕你落到我的手上。”

    谷剑兰微张嘴,又说不出话。

    “他逼我要铸剑绝学,说要献给……”杏眸微垂,谷剑兰声音渐小,“献给巡抚大人。”

    此番作为已经明了,说出的话与做出的事矛盾,知县确实想要谷氏铸剑术,但目的不是献给巡抚大人。

    “具体原因不清楚,本官已经把师爷押下。”巡抚大人低头看着谷剑兰,声音低下来,“经此事,姑娘知道自己孤苦伶仃,但仍拥有的最大价值是什么吗?”

    谷剑兰恍然:“谷氏铸剑术?”

    “谷氏铸剑学在北境闻名,郜离没少派人来拜访吧?”

    “是,但都被阿爹轰了出去。”

    “他们想要谷氏绝学,软的不行,可以来硬的,比如设计夺走你谷家庄的兵器,设计让谷家庄在境内身败名裂,敢问兵荒马乱的时候,谁有闲心去观察郜离人手上所持兵器?谁又能分神去散播这种流言?自身难保,还管别人有没有失踪。”

    巡抚大人给自己倒了杯茶,气定神闲:“姑娘可明白我的意思?”

    谷剑兰猛地抬头,难得能和一个大官的想法撞到一起,他比知县师爷这些小官靠谱多了。

    她下意识拉住他的手:“之哥哥……”

    巡抚大人握住她手腕,嘴角有些无奈地扬起,把它放回谷剑兰膝上。

    “我姓林,叫我林巡抚就好。”

    谷剑兰张口欲言,默了默,还是改口道:“林巡抚……林巡抚会帮民女吗?”

    “会。”林巡抚继续提点道,“若是郜离人传的,流言还不一定能到上京,所以……”

    所以境内说不准有人相助,或是早就出了叛徒。

    谷剑兰大抵明白了他的意思:“那民女该怎么做?”

    林巡抚似乎对谷剑兰的上道很满意:“谷姑娘不必上京滚钉板,你信本官,本官会替你作主。”

    谷剑兰看向他。

    星眸如点墨,目光灼灼,谷剑兰没看出什么算计,只有拳拳之意。

    她点头,她信的,她不知道林琢之为什么不认自己,但他的话足以让谷剑兰心安。

    他见谷剑兰点头,倾身上去,凑到她的耳边,声音细如蚊蚋。

    窗外下着大雪,冬风撞在窗棂上,木棱吱呀吱呀地响。

    寒风似随屋内动静而弱,渐渐风息叶静。

    “砰!”

    屋内忽然响起瓷碗破碎的声音,惊得廊外细雪簌簌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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