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剑奴 > 剑染碧血(一)

剑染碧血(一)

    “郜离人持你谷氏刀剑入境屠杀,你父亲恰在此时失去行踪,若他没有为郜离人提供兵器,此时为何不出来澄清?你还有何冤可陈?”

    谷剑兰勉力抬起眼,眼前人的身形忽明忽暗,只剩一团模糊的影。

    昏暗逼仄的刑房里,顶灯摇摇晃晃,投下小片昏黄的光,杏眸溺上重重水雾,谷剑兰气若游丝:“民女……要到上京……寻陛下……”

    审讯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半个时辰了,来来回回都是这句话。”

    “谷泽远叛国求荣,将刀剑赠予郜离人,如今怕是早到郜离享清福去了。”审讯人一拍案,声音忽地拔高,“你可知北境多少百姓丧命于你谷家剑之下?早年陛下邀你父亲出山,他耗在北境不肯走,原来早已背叛我国,给郜离当走狗去了,你还有何脸面到上京告御状?”

    声声控诉击在谷剑兰心上,她连连摇头,嗓音沙哑:“不、不是的……”

    审讯人不睬,声似寒冰:“谷泽远抛妻弃女,你母亲命丧北境,算起来,还是你父亲间接杀害了她。”

    谷剑兰听到母亲二字,眼前恍惚浮现出那日场景。

    冰天雪地,边境小镇火光冲天,郜离人见民就杀,所到之处血流成河。

    白的雪,洇成了红的絮。

    哭嚎骤起,如浪起伏,郜离人的入侵猝不及防,不少人没来得及躲避,包括谷剑兰的母亲。

    长剑刺穿母亲的胸膛,鲜血染红了她的眼,她抱住郜离人的脚踝,只来得及对谷剑兰说一个字:

    “跑……”

    谷剑兰在镇里巷中疯狂地窜,身后人声越来越小,她都没敢停下脚步。

    那柄刺穿母亲胸膛的剑,剑柄嵌着红石。这是谷家剑的标识,但她彼时来不及细想。

    现经审讯人一提,谷家剑落入郜离人手中为真,母亲丧命自家所铸长剑之下也为真,但父亲叛国之说绝不为真。

    谷氏所铸之剑只斩外敌,绝不染同族碧血。

    这是谷家庄祖训,也是当年谷泽远拒绝陛下借谷家剑夺嫡杀兄的原因,父亲不允外族动用谷家庄一分一毫,怎么可能将谷家剑双手奉上?

    哭嚎在谷剑兰脑中盘旋,她猛烈挣扎起来,狱卒抓住她单薄的肩膀,将她死死按在刑凳上。

    “父亲没有通敌!仅凭谷家剑在郜离人手里便作出如此判定,大人不觉得有失偏颇吗?”

    “流言从不会是空穴来风。”审讯人居高临下,白了谷剑兰一眼,“北境小镇血流成河,独你谷家庄人去楼空,如果是郜离人谋杀谷泽远霸占庄内兵器,你谷家庄为何能在屠杀中安然无恙?”

    谷剑兰咬紧牙关,忍着自足而上的钻心剧痛:“若谷家庄投靠郜离……母亲为何没有躲过这次屠杀……而我……”

    又为何选择跋涉千里,到上京申冤?

    审讯人听罢却笑了:“说不准郜离人许他娇美女子,他狠下心,抛了你们?”

    “一派胡言!”谷剑兰急火攻心,黑血吐落,她快将心肺咳出来,“阿爹绝对不会……”

    审讯人倾身上前,手心卷起长鞭,挑起谷剑兰下颌:“叛徒之女,自古不得善终,但你若想替父赎罪,我倒是可以给你指条明路。”

    “你以为孝女都能当缇萦,随便写信给皇上?现在百姓越级申冤,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你知道吗?”审讯人笑得讥诮,低声道,“去年一个八九岁的孩子越级申冤,进堂前滚了钉板满身血窟窿,父兄之冤才诉完,当场断了气,就算最后洗清冤屈,一家子只留个母亲,父亲孩子统统到了地下相聚,这又是何必?”

    要留清白在人间。谷剑兰如是想,却因长鞭卡着喉头,说不出话。

    “关于你父亲的流言已经渗透整个北境,那里乱得很,谁还有心思管这事的真假?谷姑娘死里逃生,到了我们边县,咱们知县也不是不能护你周全。”

    谷剑兰心头一顿,用刑半个时辰,他终于要挑明目的了吗?

    果然,审讯人松开谷剑兰的下颌,半蹲下身:“但你替父赎罪,总要拿出点诚意,你把谷家铸剑谱交出来,咱们知县也好在巡抚面前美言几句,把上头的人哄高兴了,你这条小命才保得住。”

    谷剑兰心凉半截。

    谷家庄所铸兵器名震北境,但谷家剑只送有缘人,因深居简出,外人总以为父亲只会痴迷铸剑,便送了他一个“剑奴”的名号。

    “剑奴”谷泽远的名声越传越广,招来不少求剑之人,重金求谱讨好上级的人,从不少见,而今眼前便有一个。

    落井下石之辈。谷剑兰阖上眼,心如明镜。

    她上京途中经过边县,被知县抓进牢狱,他命人严刑拷打,惩“叛徒之女”,谷剑兰若屈打成招,卖铸剑谱求保命,便是替父认下了罪行,到时知县拿剑谱讨好上司,是保住她的性命还是卸磨杀驴,那便说不准了。

    诚然,谷剑兰压根没有卖掉谷家绝学的打算。

    铮铮两声响,将谷剑兰唤回神,审讯人敲敲她脚下的铁盆,阴森道:“劝谷姑娘识相,别逼我废了你这双潘妃娘娘一样的脚。”

    双脚废便废了,但绝不能断了谷氏的脊梁骨。

    谷剑兰薄唇启合,艰难开口:“民女要到上京……见陛下……”

    “不识好歹!”

    长鞭砸在铁盆边缘,刺耳的响伴着怒吼,回荡在逼仄的刑房内。

    审讯人指着谷剑兰,恶狠狠道:“好生伺候着,给姑娘再洗几次脚。”

    狱卒领命,刑房外传来倒冰块的声响,谷剑兰吓得一激灵,拼命挣扎。

    所谓“洗脚”,便是用冰水开水轮流泡足,洗至皮肉分离,最终双足尽废。谷剑兰这双脚被洗了小半时辰,盆中还冒着带血腥的烟气,若再洗上一轮,她的双足怕是真的要废了。

    谷剑兰被狱卒死死按住,眼睁睁看着一小桶冰块搬到自己眼前,审讯人一抬手,狱卒即刻将其尽数倒进铁盆里。

    冰块的寒凉自足而上,遍布全身,谷剑兰浑身打颤,生平第一次想要求死。

    牢门响,开水来,谷剑兰死死咬住嘴唇,发颤的双腿被狱卒按得生疼。腾腾热气逼近,狱卒刻意提起开水壶,在她眼前几寸距离摇晃。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是决定上京滚钉板,还是在这儿递投名状?”

    谷剑兰咬着唇,垂眸不语。

    审讯人怒极:“给我——”

    “师爷!”

    一个狱卒急匆匆跑来,在审讯人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审讯人的眉头越皱越深,抬眼看向谷剑兰。

    片刻后,他下了命令。

    “上压禄。”他一顿,狠道,“上大压!”

    脚下的铁盆被迅速撤走,狱卒连拖带拽,把谷剑兰扔到长条凳上。

    谷剑兰如砧板上的鱼任他们摆弄,才得以缓上须臾,又被忽然盖下的大土袋压得喘不上气。

    四肢被缚,窒息感席卷而来,审讯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谷剑兰的耳边却顿起喧嚣,眼前浮现出幕幕旧时场景。

    她好像回到了十年前的谷家庄,看到母亲抱着幼时的自己来来回回地走,正向自己介绍剑库中陈列着的件件兵器。

    刺耳的摩擦声从身后传来,母亲抱着她回过身,瞧见一个不及舞勺身着青衣的小男孩拖着把长剑朝母女俩走来。

    见到谷剑兰,他笑得见牙不见眼。

    “谷剑兰下来,之哥哥教你练剑。”

    小男孩松手,长剑落地,他张开手跑上前,要从母亲手里接过她。

    谷剑兰紧紧搂住母亲的脖子,往母亲怀里缩,母亲反倒笑呵呵地,把自己往男孩怀里推。玩闹片刻后,谷剑兰被男孩抱了个满怀。

    “之哥哥教你用剑,弄死那群不识好歹的郜离人!”

    她听到这话还愣着,耳边惨叫忽起,谷剑兰回头,看到冰天火光下,母亲被谷家所铸长剑刺穿胸膛。

    长剑拔出,鲜血四溅,持剑的郜离人朝发愣的谷剑兰冲过来,母亲倏地抱住他的脚踝,满口鲜血随着她的话溢出。

    “跑……”

    谷剑兰终于反应过来,发疯似地狂奔,那声“跑”在她脑中盘旋,推着她在巷子里乱窜,直跑到小巷深处,周边环境越来越黑,越来越静……

    “咣啷!”

    一声巨响炸开,猛地砸在谷剑兰心头,她有一瞬间的回笼,汗水糊住双眸,依稀见得头顶摇晃的油灯。

    脚步声由远及近,如浪潮般涌来,谷剑兰噩梦未醒,恍惚间以为是郜离人朝这边来了。

    她尝试着动动身子,苦于被重物压制,没有丝毫气力,谷剑兰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不如直接自戕,免受屈辱。

    余念未消,她听得脚步迫近,身上的土袋被来人卸下。

    新鲜空气倏地灌入肺腑,谷剑兰大口大口地吸气,冷汗在这一瞬间冒出来,汗珠沿着鬓角滑到凳面上。

    浑身被汗水浸透,谷剑兰像从砧板落回水里的鱼,呼吸终于畅快许多。

    “谷剑兰。”

    陌生又有点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谷剑兰眼前仍是迷蒙一片,只隐约瞧见油灯下忽明忽暗的人影。

    一身暗青直裰,隐隐见脸型周正,似与记忆深处那个小男孩的脸重合。小男孩方才还说要弄死那群不识好歹的郜离人,现在他竟真的来了。

    谷剑兰抬起手,猛地攥住眼前人的衣袖。

    “之哥哥……之哥哥……”嗓音沙哑急切,她却弱得只剩虚声,“郜离人……追上来了……救救我……”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