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时候，金朝晀还是来了图书馆，还给郑罗韫带了一盒牛奶，揣在手里还能感受到微波炉热过后的余温，郑罗韫不喜欢喝牛奶但还是一口气喝完了，她知道这是这个女孩能给出的最好的谢礼。哪怕之后再一个人去自动贩售机买罐装咖啡喝，洗掉嘴里的牛奶味。

    两个人找了一张人少一点的桌子，面对面坐下后就开始埋头学习。遇到不懂的问题时，金朝晀就会用便签写好题目贴到郑罗韫的书边上，也不打扰她，跳过那道题先写后面的题目，郑罗韫看见了就详细地写好解题过程，但她会故意把便签贴到金朝晀的手臂上。金朝晀也不反抗，乖乖地笑一下，摘下来看，看完了也不丢掉，展平夹在书页里保存好。

    学累了，两个人就跑到图书馆最高层的空中花园去，靠在栏杆上晒太阳聊天。郑罗韫掏出一堆糖果，摊开放在手心里，“挑一个你喜欢的味道。”

    “谢谢。”金朝晀选了一个巧克力夹心太妃糖。

    “确定了？”

    “嗯。”

    郑罗韫把剩下的巧克力夹心太妃糖都挑出来塞到了她手里，“都给你了。”

    “你不喜欢这个口味吗？”

    “不喜欢我为什么要买呢？”

    金朝晀看着自己手里的糖安静地笑了一下，又讲了一声谢谢，很珍惜地把那几颗糖捏在手里。

    “你有没有想过高中毕业之后的事情，比如上哪所大学之类的？” 郑罗韫抬头望着天上像白纱带一样稀薄的云彩，“啊，好羡慕天上的云啊，我也好想变成一朵云，自由自在的，每天飘来飘去就够了，不开心就下一场雨，把那些没带伞的人浇成落汤鸡。”

    金朝晀也抬头看向天空，“我不知道，但我想上大学，虽然我知道很难，但还是想。”

    “我们一起留在首尔吧，然后在这里努力扎根活下去。怎么样？”郑罗韫侧身看着金朝晀，搭在栏杆上的左手碰到了金朝晀握住栏杆的手，两个人的指尖交叠在一起。

    金朝晀感受到从指尖传来的温度，她微笑着，是那种所有人都会对她心软的乖巧模样，说：“好。”

    “那你呢？你有没有想做的事情？”金朝晀很好奇。

    “开心，让自己开心。”郑罗韫转过身，“你知道，人生太漫长了，活得越久，开心阈值就会越来越高，很难有事情会让人觉得开心。”

    “那我祝你天天开心。”

    *

    四年后，恋爱铃APP正式上线1600天，更新后的恋爱铃2.0正式上线100天。

    恋爱铃不仅作为一款人气APP在应用商店的下载排行榜上常年居于首位，而且已经作为一种生活方式逐渐为大家所接受。婚礼上新人夫妇需要打开恋爱铃并且彼此敲响才算是完成婚礼仪式；爱豆们在参加线下活动时以恋爱铃的爱心数来检验人气号召力；以恋爱铃作为主题的电影、音乐、书籍、促销活动乃至学术研究更是成为一种趋势和热门。

    但同样的，由于人们的心意能够被检测到还能被公开，也因此产生了许多负面的社会问题。最常见的是爱心数造假行为越来越广泛，以此开展的诈骗活动近年来更是层出不穷，涉及金额达数十亿。更严重的是那些从未被别人敲响恋爱铃的人，在这样的社会风气中产生严重心理问题，导致了极端行为比如自杀，甚至许多伤害他人的犯罪行为的发生。这也使得恋爱铃的风评日渐变差，出现了许多反恋爱铃组织，致力于开展反对一切与恋爱铃有关的活动。

    人们的生活已经完全离不开恋爱铃了。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这样的。金朝晀成为了以恋爱铃为创作主题的人气漫画《鸣响的世界》的作者，李惠永进入了恋爱铃开发公司市场部工作，黄瑄傲是恋爱铃2.0新功能——徽章俱乐部的成员，还受邀出席了恋爱铃2.0发布会。所谓徽章俱乐部，是指当你在恋爱铃上被其他人喜欢的次数超过一定数额时，用户就会获得徽章标识，即意为进入徽章俱乐部。

    黄瑄傲本就一直在活跃地进行演艺活动，具有一定知名度，有了徽章俱乐部成员这一层身份后，更加增加了他在年轻群体中的人气。与他个人同样备受瞩目的是他的非单身身份。从初次作为演员活动时，他就向公众坦白了自己已有女朋友的事实，而且是从高中时开始，到现在已经交往四年了。

    自那以后，在接受采访时，黄瑄傲总免不了被旁敲侧击地打听个人的感情生活。他从一开始公开的时候就征求过郑罗韫的意见，郑罗韫表示可以，她不介意为了他的安全感做出一些让步，只要不干扰到她作为素人的正常生活就行。黄瑄傲在获得郑罗韫的同意之后，更加不介意跟大家分享他因为被爱而获得的快乐，像一个炫耀自己最喜欢的玩具的小孩，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有一个特别好的女朋友。

    当然，黄瑄傲对此也是有分寸的，在谈及女朋友有关的事情时总是很谨慎地抹去任何可能被相识的人识别出身份的个人信息。在私底下也做了不少努力，他每年花大笔的公关费与记者打点好关系，也是拜托他们即便拍到了二人约会的照片写新闻，也一定不要公开郑罗韫的正面照。

    在速食爱情盛行的年代，专一又深情的年轻帅哥很容易博得人们的好感，他那致力于获得更高政治身份的父亲也罕见地对他表示了支持态度。母亲则与他提过想邀请郑罗韫去家里做客，黄瑄傲没有将这事告诉郑罗韫，而是直接回绝了。

    ——郑罗韫不需要被毫无意义的事情烦忧，去考虑迎合谁的喜好和期待，她只需要爱自己就可以了，其他的任何事情他都会处理好。

    黄瑄傲在认清自己无法与原生家庭完全切割的事实之后反而迅速地成长起来。虽然在家庭与个人之间找到平衡很辛苦，但是因为前路是毫无疑问的幸福，他好像有了抗争的动力，学着以利益关系的角度与名为父亲的人相处，不再对他有任何关于父亲的期待，完成任务要求报酬，这样的相处方式好像更轻松。

    现在再没有可以困住他的东西了。

    黄瑄傲今天参加了徽章俱乐部庆祝恋爱铃2.0上线100天的活动。回到家的时候，郑罗韫正在修剪一束白色的郁金香。

    他脱掉外套，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

    “我回来了。”

    “嗯。”郑罗韫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吻，“看，我今天新买的花，漂亮吗？”

    “漂亮。”黄瑄傲将她已经修剪好的花枝一支一支地插放进玻璃瓶里，将花束摆弄成漂亮的姿态。

    “谢谢。”郑罗韫将手中最后一支郁金香放进去，“摆在哪里好呢？”

    “卧室里吧，”黄瑄傲提议道，“卧室里很空，用鲜花装饰一下也不错。”

    “好。”郑罗韫欣然同意。黄瑄傲像小尾巴一样又跟她走到卧室里。

    郑罗韫无奈，“今天参加party不累吗？要不要先睡一会儿？等晚饭的时候我再叫你。”

    黄瑄傲牵住她的手，用像被抛弃的狗狗那样可怜的眼神看着她，“你陪我一起躺一会儿好不好？”

    两个人以相拥的姿势躺在柔软的被窝里。黄瑄傲全无睡意，用手一下接一下地轻抚着郑罗韫的头发，倒快要将郑罗韫哄睡了。

    就在郑罗韫半睡半醒的时候，他轻声开口道：“今天记者小姐问了我一个问题。”

    “嗯。”郑罗韫闭着眼睛道，示意自己在听。

    比起老套的分享与女友之间的恋爱TMI，今天负责采访的记者另辟蹊径地提出了一个新问题，几乎将黄瑄傲问住了，也可以说是问到了黄瑄傲的心里，那是深藏在他内心最深处的还没有宣之于口的期待。

    “她问我，”黄瑄傲的下巴恰好搭在郑罗韫的头顶，因此他看不到郑罗韫脸上的表情，他也不确定在这个时候聊这个话题是否合适，毕竟他们都还那么年轻。“我有没有结婚计划。我楞了好一会儿才告诉她，说还没有想过这个事情。”

    “你觉得呢？”黄瑄傲挪动身体，调整成可以看到郑罗韫的侧躺的姿势，两个人脸对着脸，没有逃避或掩藏的余地。

    郑罗韫闭着眼睛像是已经陷入沉睡中。好一阵都是极安静的，只听得见郑罗韫不疾不徐的呼吸声。

    他说不出是庆幸还是失望。

    他是想结婚的。想过很多次，只是一直按捺着这份心思。因为他不知道郑罗韫是否愿意。贸然提出的话，反倒会吓退她。他想，也许今天是个不错的机会，用采访作为借口轻松地聊一下，试探一下郑罗韫的想法。其实，她不想也无所谓，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好了。

    他轻轻地将郑罗韫拢在自己怀里，也闭上了眼睛，呢喃道：“做个好梦。”

    “黄瑄傲。”郑罗韫睁开眼睛，打了一个呵欠。

    “嗯？”黄瑄傲听她如此认真的语气，以为自己刚刚说的话惹她生气了，“抱歉，我……”

    “我申请的交换项目已经通过了，下个月我将去国外交换一年，如果我们能坚持不分手的话，那我就可以考虑你今天说的事情。怎么样？”

    “通过了？”黄瑄傲猛地扑在郑罗韫身上将她整个抱住，“恭喜你！不过，你说的是真的？你也是想跟我结婚的对吗？”

    “我只说了考虑，你也不要太激动。”郑罗韫手脚并用地试图把他推开，“你重死了！”

    “那也是愿意和我结婚的意思吧？”黄瑄傲翻身坐起来，说话时的重音落在“我”字上。

    “嗯，虽然我很害怕，但是如果是你的话，也许可以考虑一下。”

    说到这份上，黄瑄傲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要面对的是什么，但是，那又怎样呢？他没什么好怕的。他躺下，替郑罗韫拉好被子，从背后抱住她，像罩在她身上的铠甲一样。

    “谢谢你相信我。”黄瑄傲的眼眶渐渐变得湿润，“我没有想到有一天也会有人相信我具有爱人的能力，连我自己有时候都会怀疑，我这样的人也配得到你的爱吗？”

    郑罗韫握住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我爱你，就像你爱我一样。”

    “能够遇到你真的太好了。”

    “那就永远这么爱我吧。”

    “我愿意。”黄瑄傲郑重许诺，像在宣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