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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妖夙尾

    一踏进妖王宫,夙尾就好似跌进了一方盛极的荷花池,尽管满目娇红繁绿,鼻尖却尽是池底涌上的泥腥味儿,黏腻难闻。

    她足足顿了三息,确认今日妖王五千岁诞辰,接了帖子非来不可,这才迈出第二步。

    外殿内载舞欢庆的妖精们很快认出了夙尾,本能的让出一条开阔道路。

    无数眼神自四面八方而来,好奇、惊疑、畏惧、猜忌……这些眼神比空中漂浮的深海鲛珠更刺目,比热烈舞动的凤尾妖花更灼炙,在夙尾的身上反复聚集,又在她淡淡扫眸中轰然溃散。

    穿过外殿,拥攘的妖精骤然稀少,黏腻的空气也转而明晰,幽幽散发着一股香槐与织金果交织的厚重香气。夙尾来妖王宫的次数不多,很是闻不惯这股味道,微微蹙眉。

    喜气洋洋的妖仆成群结队挥动着翅膀,往内殿流水般递送吃食,不经意间撞见夙尾,脸色骤变,连忙贴墙紧缩,交耳私语。

    夙尾毫不在意,沿着记忆中的路径,径直踏入内殿最深处的万妙园。

    比起雄浑苍莽的黑金宫殿,万妙园明亮璀璨得有些扎眼。它仿建天宫仙园,终年流云氤绕,其间云遮霞转,仙音清遗,甚至不知打哪儿捉来了几只仙鹤,站在假山上卖力地引颈舞翅。若不是那云紧紧贴着青苔砖地,那假山高不过身后的屋檐,这尽心的模仿便能更像一些。

    夙尾站在垂门下静静打量,揣测妖王耗费磅礴灵力珍宝供养这套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是为了弥补没能成仙的遗憾,还是单纯觉得这样更好看。

    如果是后者,那实在太糟糕了。

    万妙园内稀疏分布着十来个身影,或对坐品茗,或谈笑风生,但动静都比不上假山下曲桥上的宫装女子。她背对着夙尾,斜倚桥栏,一面对着池面倒影整理头顶繁复奢靡的珠冠,一面同身旁几人侃侃而谈。

    “……要我说,外祖这次的寿诞办得太敷衍。”她扶着斜长的珠钗,语气并不痛快,“嵇长老说一句胜极寿折,三表哥便巴巴着把仪仗庆典全取消了,连贺寿的请柬还缩减了一大半,当真是冷清粗简,还比不上去岁我的化丹大典。”

    身旁随立的几人立即应承称是。

    宫装女子幽幽叹气,“可外祖早把王宫内务交付给了三表哥,我身为外殿又能置喙什么?不过……你们觉不觉得他这请柬下得有些昏头,遣送你们五域十山并上二位长老宫不也就够了,怎么还要送到青山那样荒凉粗僻的阴煞之地,夙尾她也配?”

    她的咬字很准,带着浓重的情绪,叫夙尾听得清清楚楚,一双烟灰色长眉也跟着微微扬起。

    “那夙尾虽说近来在妖界有点名声,可都是恶名啊恶名!”宫装女子语气激烈,满头珠翠撞得叮当作响,“不说她甫才化形便焚烧自家族山、不足百岁绞杀无辜人道……就百年前,她亲口说要收集族印摆着玩,转眼残杀了多少妖族,光她青山底下的兽骨垒起来怕是有我内府门盈那般高。虽说我们妖族打斗是常事,但这夙尾嗜血残暴手段阴狠……”

    夙尾越走越近,眼见她身前几人面色难看了起来。

    其中有人握拳轻咳,示意宫装女子转身,却苦心错付。

    “怎么你嗓子不舒服?”宫装女子的声音里可没有关切,她兴奋道,“你是不是也觉得害怕,又觉得可恶?就是嘛,像这样出身低微行事卑劣的山野之妖,真不知道三表哥脑子抽了哪根筋……”

    她越说越激动,蹭的站起身想要号召更多的听众,一转眼便撞见了夙尾。

    夙尾眼睁睁看着她神气生动的娇艳五官在刹那间转为惊悚,很快又写满心虚,最后强自镇定道:“你、你何时来的?”

    夙尾十分好记性的答道:“从青黛殿下说’她也配’那三个字时来的。”

    名唤青黛的宫装女子脸上乍红乍白,好半天才想起自己的身份不至于如此慌张,外强中干道:“我又没说错,这些恶行哪件不是你干的!”

    夙尾觉得有些好笑,视线偏向青黛身侧一盆盛放的赤蕊牡丹,俯身伸手拨弄,淡淡道:“说了个七七八八吧。”

    青黛震惊,“还有二三是我不知道的?”

    这下连装作看花看鸟的其他妖精,也竖起耳朵。

    夙尾点弄花瓣,闲聊道:“上个月顺路白崖山,从山主邙康手里取得了族印。怎么殿下的耳目竟没来报?”

    ……青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万妙园陷入死水般的寂静。原本或坐或闹的身影皆肃然而起。

    正欲高鸣的仙鹤一口气已到了嗓子眼,在这死寂中危铃大作,死死将声音卡在喉咙里。更多的鸟兽鱼虫嗅到刺骨的寒意,纷纷开溜。

    赤蕊牡丹好似嘤咛,簌簌颤落花瓣,娇柔又孱弱着从白皙的指尖滑出。

    青黛惊疑的视线从这赤红中,顺着那根手指看向它的主人。只见夙尾由俯而起,垂长的月白云锦,寡淡得好似某种葬仪。她身形轻薄,脊背笔直,无端叫人想到藏在刀鞘下也是这样又薄又直的利刃,危险、煞寒。

    青黛连连倒走了好几步。

    与她相反,园内的身影凝聚成群,阴沉着向夙尾逼近。

    领头的是名玄衣玉冠的沉稳青年,他压下眼底的波涛,拱手道:“十山在妖界独立于妖庭五域,皆是数千年传承,彼此守望。夙洞主侥幸夺我十山中的白崖族印,但终究是死物。不谈十山的怒火单凭夙洞主能否承受,在下只问如此有害无益之事,夙洞主究竟意欲何为?”

    夙尾认出他是十山之首玄黎山的少主容辰,忽而认真道:“我路过白崖,邙康跳出来说我残害妖族罪孽深重,生死关头我反杀了他,这不正常?”

    容辰紧紧盯着夙尾,似乎想挖出哪怕一丝作伪的痕迹。

    但没有。沉静白皙的清冷面容犹如无波的古井,没有半分不自然的涟漪。

    几名青年抽出灵器护持在容辰身后,其中一人悄声道:“容大哥,寿宴尚早,众主还在陪同王上游览周山,我们要不要将……”

    容辰突然伸手,将身旁的灵器推回,一同按下的,还有一触即发的杀招。

    “今日王上寿诞,不可造次。”他摇头,复又扬声道:“我们妖族孕自天地自然,素来只闻能者之言,夙洞主今日所言无论真伪,都是合理。不过夙洞主当知,因果报应神仙难断,往日下妖间的小打小闹我们五域十山只是不屑掺和,今日之后……希望夙洞主,还过得了今日。”

    夙尾看着他,忽而笑了笑,道: “前面那句说得不错。”

    容辰面色一黑,领着诸多子弟,肃容离园。

    夙尾甚至都没多看一眼,她环顾四周,捡了处风景最好的位置落座,动手泡茶。

    整座万妙园,只剩下心绪波荡的青黛,与神色平常的夙尾面面相对。

    几番转折让青黛冷静了许多,她按住抽跳的眼皮,缓缓道:“你平时也都这样么……明明捅了娄子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夙尾扫了她一眼,漫应一声。这声音有些慵懒,尾音上挑,显得漫不经心。

    “我看你是仗着命硬。”青黛也捡了个地方坐下,“那白崖山仅次于玄黎山,深浅远远不是你这种山野妖精能知晓的。你既有能耐杀了邙康为什么不直接逃了,既又杀了何必又当着十山子弟的面自爆,惹出腥风血雨?”

    夙尾讶异,“殿下这是关心我?”

    青黛闻言吓了一大跳,一双眼睛瞪得浑圆,“我这是劝诫你不要再到处惹事!你知不知道我每日听手下汇报妖界动态,一溜烟全是你的消息时,我内心的那种、那种——”

    她想了又想,终于从脑海中挑出一句最贴切的词,“索然无味!”

    “……”夙尾沉默了一瞬,“殿下对妖界的期待真是叫我意外。”

    青黛摆摆手,“你现在悔恨当初也晚了,梁子已结,你的死期也不远。你要是知道自己杀孽深重,就赶紧找个仙君神庙什么的拜一拜,虽说仙界从不管我们妖界的内斗,但万一有哪个点子背的看中你点化当个天宫仙兽,就跟那谁谁一样,好歹也能保命一条。”

    倾泻的清茶滞空了一瞬,很快又精准地扑满了茶杯。夙尾嗅了嗅,又从袖中摸出两粒栀果,轻轻摇晃,安详得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夙尾!”青黛愤怒着,愤怒了一下。她重重坐到夙尾对面,“我这是看在认识你几百年的份上,好心提醒你!”

    夙尾从容为青黛添上一杯,也顺手丢下两颗栀果,冲出清浅香气。

    “殿下这些年就是学的这些?”她问得随意,被问的也没听明白,眨着圆圆杏眼。

    夙尾只好把话摊得更直白些,“敌人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殿下不认同我夺刀反击,反倒教唆我逃跑。”

    青黛这才反应过来,盯着桌前的热茶讪讪道:“我只是告诉你做事要考虑后果。”

    夙尾微啜小口,眯眼道:“我过的每一日,都是前一日的后果。就像殿下此刻没有和他们一样和我保持界限,来日或许也会有什么后果。”

    青黛撇嘴,“我又不是你,从不心狠手辣取人族门性命,哪有什么后果。”

    这次夙尾的沉默保持得更久,久到青黛以为自己无意中戳中了她的什么痛脚,正待再度批判,就见她的面上浮现一抹恍然,缓缓张口。

    “是因为打不过吗?”

    ……

    青黛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愤恨的端起茶杯猛灌一口,又噗的一声全数吐出。

    “你是不是给我下毒了,这么苦!”

    夙尾点了点杯中栀果,“性温,味苦寒。看来殿下除了不思修炼,药理学识也粗陋得紧。”

    青黛恼怒道:“既然你一口一个殿下,就知道我外祖是统领万妖的当代妖王,我皮毛血脉里流的是神兽九尾的精血。即便我无学不术,靠着血统家产,也能活得好好的。”

    “若有一日靠不住呢?”夙尾眸色深深。

    青黛又睁圆了眼,没有回答。

    不是她不想回答,而是一柄漆黑阴冷的暗箭,悄无声息射向夙尾,在夙尾的反手下,深深穿透玄石桌案,震碎了她刚放下的茶杯。这陡然的变故和浓烈的杀意,惊得她愣在原地。

    夙尾身形如烟,猛然翻身向外,将更急更密的漆黑箭雨引向旁边。

    青黛脸色黛青,趁机躲出战圈,看向突然自垂门涌入的数十名持箭侍从,很快便揪出压阵最后方的劲装少年,吼道:“邙柏,你疯了!竟敢在内殿动手,这是要做什么!”

    不速之客忙柏示意持箭队伍继续逼近,包抄夙尾,恨声道:“王宫内无法使用遁术,她跑不了。今日,我就要拿夙尾头颅贺寿王上!”

    夙尾闻言心神一动。她灵活避开新一轮攻击,随手倒折一箭,扎穿围阵最薄弱的关口,一对黑漆的瞳孔燃起冷冷妖火,看向邙柏。

    邙柏赤红的眼眶几乎滴血,痛苦道:“你杀我父亲,夺我族印,此等血仇我不报不休!”

    夙尾平静道:“别家山主都是寿终正寝的?”

    邙柏愣住。

    “自古弱肉强食,能者居上。”夙尾的声音带着从容的坦荡,尽管这份坦荡无情又冰冷,“你父亲既是山主,自然要承担更多的危机凶险,况且——连孤身的我都挡不住,靠什么守卫一山生灵?”

    她无情掀眸,“难道靠小山主这般无畏莽撞的勇气吗?”

    邙柏黑脸转红又转白,最后捂着脸抖耸肩膀,似哭似笑。

    “是,是,你说得不错。靠我、靠族人,都不能耐你如何。”他颤抖着松开手,露出眼底的疯狂, “所以,我献出白崖山所有的宝物,请来了帮手。”

    他挥袖恭敬让出躲匿在身后的晦暗身影,“莽蚺。”

    晦暗的身影仿佛被这两个字激活出无穷的妖力,哗然变大变高,转眼间化为高山般的三头巨蛇,一头黑目毒烟,一头红目獠牙,一头可怖人脸。

    围观至此,青黛心中已是大惊,她盯着穿破垂门宫墙投下巨幕阴影的莽蚺,急促吼道:“邙柏!今日可是外祖寿辰,你冒然引渡西荒不出世的三千年大妖,损毁宫院,要如何向外祖与西荒王交代?!”

    邙柏看也不看,冷冷道:“夙尾一死,我自会以命交代。”

    他盯着被巨蛇锁定的月白女妖,眼眶又一滴滴赤红起来, “夙尾你不过区区六百年的修为,即便有些能耐,在绝对的妖力面前又能如何。”

    夙尾的目光从巨蛇的腹部转向七寸。但那里布满鳞甲。

    她缓缓拔出一把漆黑的断刃,伴随着尖锐鸣响,寒寂又肃穆的冷意如骤雪突至。漆黑的刀刃倒映着她深沉的眸子,杀意腾腾。

    “见鬼,竟然真的要打!”青黛一溜烟儿往外窜逃,一面紧急寻找能镇住场面的支援。

    可惜她妖力不济,发出的妖讯覆盖并不广,犹如石沉大海。

    更糟的是,青黛这才发现本该在附近主持内务的三殿下也不知何时失去了踪迹。就在她焦头烂额四寻无人时,一阵巨大的轰鸣震得她珠钗坠地,摔得粉碎。

    轰——轰——

    青黛顺着声音惊惧回头,就见方才还云烟缭绕的假山在蛇尾下轰然颓倒,激荡起阵阵破碎流云化为粉尘。而粉尘之中,一道月白的身影被迫跃向高空。

    下一瞬,漫天黑云般的妖箭与巨蛇的毒液,齐齐攻向那道身影。

    青黛瞳孔一缩。

    却只见下一瞬,一团更剧烈的妖气,在反抗中爆发,极致的冰寒与浓郁的血腥瞬间充斥在整座上空。

    青黛怔怔感受着自空中溅下的血滴,滚烫得惊人,呐呐道:“这家伙果然树敌太多,自寻死路。”

    闻讯而来的贴身妖侍也看得心惊肉跳,“殿下素日里不总这么说吗?”

    青黛盯着那抹几乎要被黑气淹没的月白,突然道:“这些年骂得太久,突然这恶人要死了,我心里倒还怪怪的……你说一会儿我要不要给她收尸?”

    妖侍看她纠结,迟疑道:“那就收?听说她无父无母无亲无友,虽然行事……怪癖,但也挺可怜的。”

    青黛的视线愈发沉重,“怎么内殿都要毁了,值守的妖卫和领主一个都没来?”

    妖侍连忙报出最新鲜的消息,“半个时辰前三殿下说是奉王上的命令,带着所有人去往行宫,现在整座妖王宫,还算能管事的只有您了。”

    “……这么巧。”

    对外界毫无所知的夙尾,此刻只觉得兴奋。

    虽然她厌恶自己这种嗜血的本能,但不得不承认,在那人百年如一日的训练下,她的身体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死压迫的感觉,甚至还觉得痛快。哪怕现在她的手脚被毒液腐蚀,腹部被冷箭扎穿。

    她勾了勾唇,故意卖出一个破绽。攻击得最凶猛的箭手立即补刀,在他武器扎入夙尾皮肉的那一刻,一柄漆黑的断刃也狠狠搅进他的妖丹。这已经是她几个呼吸内切掉的第六人。

    有回过神来的箭手吼道:“不要近战!不要近战——”

    他的话音未落,后背便被捅进一刀,至死也难以相信自己竟死在己方之手。

    邙柏拔刀推开尸体,疯狂的脸上满是不自然的潮红,他的声音凄厉得有些变形,“给我杀,无论何种方法!凡有功者,我白崖嘉赏全族,若有怯者,我邙柏一刀一个!”

    可惜话多者通常手软,片刻之后,废墟之上,便只剩下喘着粗气的莽蚺和血淋淋的夙尾。

    夙尾一双妖瞳幽幽竖起,无声凝视对手。

    莽蚺仰天嘶吼,呼吸间几欲吸云吞日,更多的黑气自内殿弥漫,侵蚀扩大,冲向整座妖王宫。

    骇人的景象冲破天际,惊动整座妖都。

    刹那间,全城妖民惊恐看向天际,震撼与畏惧交织。

    紧接着,一道月白染血的巨大兽影咆哮而起,迎着黑影凶猛撕咬,暴虐凶猛得不分伯仲。

    数万妖民无不仰头观战,谁都不敢大声喘气,群心惶惶。

    有妖精勉强辨认着争斗的源头,终于不可置信地认出那道黑影像是传闻深藏西荒的三千年巨兽莽蚺,而另一个熟悉的身影,便很难再宣之于口。因为那答案昭示着这场看起来势均力敌的血战,残酷又荒谬。

    不知谁家幼童摇着尾巴遛上街道,挥舞着新鲜的话本脆声如铃,“嘻嘻嘻,找到啦。”

    话本上的妖形,与空中的巨兽印在一起,几乎重叠。幼童天真无邪地顺着介绍念出妖文。

    “青山洞主——凶妖夙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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