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脸揭穿

    客栈分为三层,那歇斯底里地惨叫声便是从二楼尽头传来的。

    下楼期间,纪怜梦却被偶然居住二楼,且恰巧开门的夜惜风看到。

    “咦?这不是烟波谷的那位女侠吗!”

    感叹完毕,他迅速踏出房屋,带好房门,遂跟了上去。

    此刻,客栈内所有客人皆被惊醒,全都聚众围在那里,三三两两地议论着什么。

    夜惜风来到此处,缀在尾末,望着眼前的一堆背影,不自觉地紧蹙眉峰,努力伸脖向前看去。

    他的身高足有六尺五寸,奈何客栈生意太好,他这大高个竟然完全无法看清里面情况。

    在这杵了片刻后,他实在担心,于是便试探性地往前挤去,结果……

    “哎呀,挤不过去就等等,你在这儿挤得这么拼命,前面是有你祖宗还是有你心心念念的人啊!”

    “再动小心我咒你啊!赶着去见你家祖先吗这么卖力。堂堂几尺男儿居然这么没规矩。”

    “别恋恋不舍了,麻溜地离开吧!没什么好看的,这里是众人的地盘,不是你家祠堂,哎呀,都够乱的了!”

    这些人战斗力太强,稍微动弹一下,咒骂话语和白眼就齐齐上阵。夜惜风只得无奈的投降,又退回到最后方位。

    就这么折腾了一会儿,前方地惨叫声陡然换了个音色。

    众人从前至后,皆是目瞪口呆,支支吾吾地欲言又止。

    “啊……哦……啊…………”

    叫声越来越尖利,这下子能目睹到这番场景之人登时七嘴八舌讨论起来。客栈二楼霎时好似炸了锅般喧嚣嘈杂、吵闹不堪。

    不多时,哀嚎声忽地戛然而止,堵门群众亦静默无声。

    自远至近,他们全部自觉且整齐划一地列成两道,让出中间一大片空位。

    夜惜风站在原地犹疑不定,最后还是决定从众,同样让身至一侧。

    而在这当中,缓缓地走出两人。

    众人看着前方那人,心中充满了诧异,不曾妄动,亦不曾出声。

    纪怜梦面无表情地款步行走,胸前衣襟溅满了刺目的鲜血。

    她的手臂被一位孱弱女子牢牢紧抱着,那女子浑身剧烈发抖,一步一踉跄。

    纪怜梦神色淡漠地拍了拍女子手背,侧头低声安慰着什么。

    正当他们二人快要走到楼梯处时,身后骤然传来一男子的爆喝声。

    “区区女子,竟然敢尔,我们家少主乃堂堂正人君子,你居然……”

    纪怜梦顿住了脚步,特别缓慢地转过身体,目光极为平静地凝视着前方那名男子。

    她压低嗓音,故作深沉地森冷道:“正人君子?像他这种虚伪之人我见多了,表面道貌岸然,实则不过戴了一副正人君子面具,内心里其实比谁都肮脏不堪。烂人就不要胡乱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小心金子掉下来摔个粉碎。”

    那人并不认输,继续怒骂:“你给我等着!我今日记下你这副声音了!待到我们少主回了东元门,定然如实禀告庄主!让他把你大切八块!剁成肉酱!魂魄捏碎!永生永世不能投胎!”

    纪怜梦面巾下的唇角微勾:“自己没本事,还想着回家告家长。他几岁了?断奶了吗?不会回去一边喝奶一边嗷嗷告状吧。东元门北庄主,告诉他,本公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陆景瑜是也。欢迎东元门随时来我这里断子绝孙。放心,不收银钱,你们这种人渣我断得高兴,免费送与你们。如果觉得亏了,还可以买一赠全家。”

    言毕,也不管他是何种表情,抬步洒脱离去。

    “哇……”夜惜风望着前方英姿飒爽的身影,发出了一声惊叹。

    不止是他,其余众人皆是感慨不已。

    “这位公子,好生勇猛啊!莫不是那位世家的嫡子,或门派少主?”

    “哎,刚才你难道没有听到,这位公子说了,他叫陆景瑜。”

    “听着有些耳熟……”

    “说起来,现在的江湖被几大世家强权统治,期间还有两朝皇帝时不时干预。甭管是谁,这世道,肯为了卑微平民出手之人,真的是极少见啊!”

    几人同时道:“谁说不是呢?”

    “可这陆景瑜……”

    几人顿时大惊,“陆姓!七宝阁!景瑜!嫡传少主!”

    夜惜风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他没有理会众人的议论,大步流星地“噔噔噔”,快速冲刺至纪怜梦屋内。

    待他推门进入时,还未看清眼前场景,就先被一道刺耳尖叫声吵的脑壳疼。

    “别怕。”纪怜梦望着来人愣怔一息后,便迅疾反应过来。

    她轻揽那女子之首,将其温柔地安放于自己怀中,感受到腹部的润湿,低语安慰道:“他跟我乃一路人,并无恶意。”

    “真……真的……”女子哽咽着,断断续续道:“姑娘……不会……定不会骗我……”

    夜惜风搓了搓耳垂,谨慎地一边小步向后挪着,一边柔声道:“姑娘莫怕,我与纪姑娘为多年相识的好友,她是怎样之人,我便亦是。”

    听到他这番不要脸的话,纪怜梦抬眸斜了他一眼。

    夜惜风身形骤然一愣,随即后退慢行,暗搓搓地双手合十,无声地不断叩拜着。

    同时,眼神像是抽筋般,不停瞥向那抽泣的女子。

    纪怜梦抚摸着女子的乌发,眼神微眯,危险地盯着蹑手蹑脚、做贼般退后的夜惜风。

    而他特别识趣地退出屋内,寻到店家,要了一身干净衣衫和冒着热气的饭菜后,这才重新回到屋内,与纪怜梦视线交汇。

    他举着手中的东西,分别抬起又落下,站在原地,用眼神询问是否可以来到近前。

    纪怜梦巡视着他手中的餐盒和衣衫,点了点头。而后收回视线,无聊地低头端详女子发髻上的珠钗。

    动人心弦地呜咽声,在屋内响了许久,仍然没有停止的迹象。

    纪怜梦仰天无声地长叹,想要推开却又于心不忍。

    她身上散发着一股清淡的气息,林清被这气息完全包裹,此刻正牢牢地圈着她的腰身,满心安定地快要睡去。

    刚刚坐于木凳中的夜惜风,却有些看不下去,他大声道:“姑娘醒醒……姑娘!”

    被吵醒的林清蹭了蹭纪怜梦衣襟,这才不满地抬眸瞥向夜惜风。

    “这位姑娘,此番行径实在有失仪态,万万不可随意紧抱外人腰身不放。”

    “啊?”

    林清眸中含着水花,亮晶晶地仰头望着貌若天仙的恩人,有些愣神。

    紧接着,她乍然反应过来,急促地松开自己手臂,起身来到一旁马上下跪。

    “恩人见谅,林清多有冒犯,万望恩人莫要嫌弃。我此后一定注意,求您不要赶我走。”

    纪怜梦抬指揉了揉太阳穴,弯腰扶起地上女子,“我并无此意,你先起身。”

    两人又来了一番感人地互诉衷肠后,才终于安静下来。

    纪怜梦退下面巾与布衣,邃落坐于桌畔。

    “方才……”夜惜风的视线掠过二人,大致猜到了一些。他轻声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纪怜梦不答反问:“东元门,你知道多少?”

    “东元门乃是江湖用剑的大派,风云榜上有三位皆出自此门派,身后……亦有皇室撑腰。昨日胡言乱语之人与我有过一面之缘,他乃是东元门庄主妾室所生亲子,北合瑾的近卫。”

    “嗯。”纪怜梦已从系统处得知此名,她眼神柔和地看向林清,“这么好一名字,给了那个恶棍,真是被糟践了。”

    “确实。”夜惜风颔首附和,随即又问道:“二楼房屋之内,血腥味浓重,你把那个畜生恶棍,如何了?”

    纪怜梦如无其事,云淡风轻道:“阉了。”

    “阉……阉了?!”夜惜风蓦然起身,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是我想的那个阉吗?你……用手扶着?”

    纪怜梦瞬时抬头,牢牢地盯着他,为其来了一个极为凶狠的死亡凝视。

    闻听如此侮辱之话,林清顿时拍桌惊起。

    “不是!”

    她始终紧握着纪怜梦的右手,脸颊气鼓鼓道:“恩人才不会碰那等污祟之物呢!她很厉害的,用长剑随意一划,那物件瞬间就被连根拔起,一根毛发都未曾留下。”

    “哇……”夜惜风再次发出一声惊叹,后又坐了下去,手臂搁在桌面上,感慨万千道:“纪姑娘是为了惩奸除恶,应该的,应该的……”

    纪怜梦稍稍颔首,语气平静道:“多谢。”

    “呵呵……”夜惜风下意识捂着自己下身,别扭地转了一圈。

    “剩下几人,你打算如何处置?”夜惜风清了清喉咙,故作镇定地问道。

    纪怜梦转动着掌中的茶杯:“东元门其余人等,品行如何?”

    夜惜风视线不自觉地随着她那动作游移,“好色贪婪,却因身手不凡,靠山强大,称霸江湖数十年。”

    听闻此话,纪怜梦意味深长地瞅了他一眼,“你倒是清楚。”

    “我乃江湖门派弟子,自小便在各处游历行走,所听奇闻异事颇多。”

    “照你方才所言,他们应是合该清理的祸害了。”

    夜惜风颔首,“确实如此。”

    “我给他们下了高价所买的毒药,三日之后便会彻底身亡。在这期间,他们会经脉堵塞,身体虚弱。日常行走不成问题,但若要打家劫舍,恐怕会遭反杀。”

    林清登时拍手称快,“如此甚好,简直是罪有应得了。纪姐姐所做的一切算是为民除害。这要搁到江湖内,必会受到万千正直之人的夸赞,甚至会把此番事迹写到话本之中,引得人人争抢购买呢!”

    面对她的洒脱,纪怜梦内心有些诧异,面色却是不变,语气调侃道:“你要告诉世人,我的身份?”

    “不不不……”林清急忙摆手,“我只是有感而发,像东元门那样的势力,普通平民与他相斗简直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我都明白的。”

    忙碌了一番,纪怜梦有些口渴,她刚刚把视线投注在茶壶上,林清便立即起身为她斟了一杯茶水,双手捧着,羞答答地放在她的身前。

    “多谢。”纪怜梦客气说罢,啜饮了一口苦涩地茶水,润了润嘴唇后,就皱着眉头放了下去。

    “林姑娘……”

    “林清,唤我林清便好。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我姓纪,名曰怜梦。孤影自怜,流年梦寻,直唤我名字便好。”

    “纪,怜,梦……”林清细嚼慢品,“好美的名字,和纪姐姐的外貌一样美丽。”

    而端坐在对面桌畔的夜惜风,听到她脱口而出的姓氏,不自觉询问道:“你怎么知晓林姑娘姓林?莫非你们之前见过?”

    听闻此话,纪怜梦身子后倾,抱臂而坐,似笑非笑地凝视着他。

    “夜惜风,男,二十有一。北栾国皇后养子,皇室第十三子,瑞王殿下,喜爱甜食糕点。取此‘瑞’字,乃是皇后要你时时忆起她的庇佑与支持。还有什么,尽管问。”

    她的话音未落,夜惜风登时起身,手指放在腰间的暗器上,目光如鹰隽般警惕地盯着她。

    “你究竟是何人?定闵国?或是江湖门派?更甚者,是我哪位好哥哥的细作?”

    “别紧张……”

    纪怜梦云淡风轻地从腰间荷包内,取出一副自制简易塔罗牌,手中不断清洗着。

    “我就是一普通占卜师,可算天下大事,预料未来,凡人生平,生灵秉性,还有,方圆五里之内人影踪迹。”

    言毕,纪怜梦微微一笑,“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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