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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尘缘已谢方知

    荒山野地,谢尘缘视物模糊,似乎天地之间仅剩苍白之色。他知道,他快要死了,可他想要走到父亲坟墓旁,永远陪伴在他身边。可如今看来,他是走不到了。

    他曾以为,他活着,父亲已死,这阴阳之隔便是天与地。如今方知,纵然魂魄将入黄泉,他依旧无法走到父亲身边啊。

    “谢公子。”林遥惊讶的嗓音在荒野之中响起。

    谢尘缘眯起眼努力看去,隐隐约约地瞧见前方林遥模糊的面容。他忽而一笑,缓缓抬手冲前方招了招,道:“林遥,过来。”

    林遥瞧见伤势沉重之人,略一犹豫,想到虫儿曾对她与花枕雪的垂死相救,便迈步走去。

    “往西北——”谢尘缘缓缓抬手指向前方,道:“过重阳山,再行百里,有一连绵竹山,先父谢五毒葬于山中那一片楠竹林内,你、将我葬于先父坟旁,你与花枕雪各用我一只沁血蛊救命之事,便两清了。”话音落,谢尘缘强撑一口气将快要合上的眼皮睁开。

    “若要葬人,必然起碑,料想谢尘缘非公子真名,既然公子要葬于父旁,墓碑所写却是花名,难免不敬。”林遥道。

    谢尘缘略一犹豫,折下身旁黄柏树枝,在地面写下他真名。

    林遥颔首道:“我记下了。”

    黄柏树枝脱手坠落,砸在地面溅起一阵烟尘,抹去了他真正的名字。

    “谢公子!”林遥瞧见倒下的谢尘缘,急忙一步迈出将人抱住,腾出右手食指放在谢尘缘鼻息之下。

    公子已谢尘缘。

    “哎。”林遥轻轻一声叹息,将人打横抱起,按照谢尘缘所说往西北方而去。前行不过六十里,忽听虫儿尖锐着急地喊‘公子’声,停步道:“虫儿姑娘。”

    虫儿循着林遥话音急忙奔来,却在瞧见她怀抱之人后脚步骤然一停,随之双脚缓缓后退,剧烈摇头将眼泪洒开,道:“不、不是,公子……公子一定是重伤了。”

    林遥被虫儿悲伤却又不肯相信的神色勾起心中难受。曾经的她何尝愿意相信父母杀友夺财?在看到父母白骨时又是何等的五脏俱焚?她叹道:“虫儿姑娘,谢公子临终前要我将他葬入一片长满楠竹的山中,埋于谢五毒墓旁,我按照他所言前往,姑娘……”

    “我知道。”虫儿怔怔瞧着林遥怀抱之人,终于迈开步子走上前去,道:“公子告诉过我,我知道他父亲埋在何处。”她从林遥怀中接过谢尘缘尸体打横抱着,道:“林遥,你帮我一个忙吧!公子不准我埋葬他呢,因为他亲手埋葬了他父亲,所以他知道埋葬一个人的时候心里有多痛苦,但这是公子的最后一程了,我是必然要陪伴他的,不能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所以我带他去竹山,然后,你帮我埋他。”

    “好。”林遥答应,便跟在虫儿身后往西北方行去。

    冬日的山中寒凉似要穿透皮肤钻进骨头里,那仍旧碧绿的竹子似被枯败的冬天遗忘。双脚踩在尽是潮湿淤泥的竹林中时要小心翼翼地走,不然容易踢到竹根摔倒。

    故此虫儿走得极其小心。

    一根根高大的楠竹只有在顶端的地方才会分出枝丫长出茂盛的修长竹叶,故而远远的,虫儿便瞧见那高高隆起的坟包。走进后,那长满青苔也落满竹叶的石碑上刻着‘谢五毒之墓’的字样。

    林遥扭头看向停步的虫儿,故意问道:“何处呢?”

    “右,下。”虫儿道。

    “好。”林遥便开始挖土。只楠竹林中土难挖,掩藏在土下处处皆是盘根错节而又坚硬的竹根。但这对林遥而言并无任何困难。

    七尺深的墓坑已然出现,林遥转身瞧着虫儿,终究什么也不曾说,只是低着头安静不语。

    虫儿目光深深凝望着谢尘缘,仿佛如十余年相依为命的时光中,她无数次瞧见谢尘缘睡颜一般。可这一次,相依为命的人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林遥,麻烦你了。”虫儿道。

    林遥方才走过去,自虫儿双臂中接走谢尘缘尸体,放入坑中填土。

    虫儿木愣愣似围拢四周的楠竹一般,只是默默流泪,眼睁睁看见谢尘缘被泥土覆盖,再到看不见他的青丝,看不见他的面容,看不见他的衣裳,只看得见高高隆起的坟包中混杂了一些破碎的竹根。

    林遥封土已完,捡来块石头挥刀削成墓碑矗立在新坟前,刀尖刻下墓主人真名实姓。

    虫儿静静瞧着林遥一字一字将公子真正的名字刻在石头上后,道:“感激不尽。让我留下陪伴公子一会儿吧!”

    “好。”林遥收刀入鞘,向虫儿点了下头便离开竹林。

    待到林遥走后,虫儿坐在地上放声痛哭,不知哭了多久,哭声渐渐止住,她屈起双膝,双臂抱住小腿,将身子偏靠在楠竹上,静静瞧着前方新坟。

    “公子,你去陪伴你父亲了,没关系的,我不伤心呢,毕竟你陪着我,就不能陪你父亲啦,那你去陪你父亲好啦,你已经陪了我十多年了呢,你不要担心啦,待几十年后,我就去陪你,到那天,我也要葬在这里,这样,我就能永远陪着你啦,而你也能永远陪着你父亲啦。”

    “你不要担心我啦,不要想着你没有陪在我身边,我会怎么样的啦,我已经长大咯,我是个大人,你留给我的东西我会练好的,那些东西代替你陪着我,会陪我几十年呢。”

    “公子啊,以后逢年过节,还有你的生日,我都会请你吃饭的,还会给你烧好多好多的钱呢,我会多烧一些,你要是用不完,记得给我存起来,等我过去陪你的时候,我就会有很多钱花啦。”

    林遥与谢尘缘谈不上过深的交情,只虫儿对她与花枕雪有救命之恩,故而她的难过,实则是明白虫儿如今心有多痛。她拍着手上泥巴往前而去继续找寻阮芷柔踪迹,却瞧见远方百丈外山坡上的蔺夫人,可不及眨眼,蔺夫人已至眼前。

    “我在找谢尘缘,你可看见他了?”蔺夫人问。

    林遥摊开裹满泥巴的双手,道:“刚埋。”

    蔺夫人半阖着眼沉默约莫一盏茶后,转过身去,恍若一阵清风消失在荒山之中。

    海岸旁,高大的福船停靠。蔺夫人抱着丈夫尸体踏上甲板,随着扬帆,巨大的福船往南而去,在碧蓝海面上破开一簇簇雪白浪花。

    “碧海虽宽,再不见君。苍天虽阔,何处寻汝?日月永在,独照我身。”

    福船往南越行越远,最终消失在碧海白浪之中。

    这天中午,虫儿做了芝麻汤圆端上桌,道:“你一向喜欢故意跟我对着干,做饺子吧你非要吃汤圆,做汤圆吧你非要吃饺子,算了,我懒得跟你掰扯,只有汤圆,你不吃也得吃。”说着话,虫儿将筷子横放在装了十二个汤圆的碗上。

    许寄酒推开步云霜房间门时,心中涌上一抹古怪之色。步云霜一向喜静,屋内安静是再正常不过之事,但自从人驾鹤后,她不知为何,总感觉静的古怪。

    “你站在门口做什么?”从走廊路过的萧烟城问道。

    许寄酒回过神道:“我想着……给步云霜整理一下屋子,免得起尘了。”停了一停,又道:“你知道的,他这人也不论四季寒暑,总是喜欢开窗,所以我想屋内恐怕脏了。”说完这才迈步进屋。

    地上铺着十几片从窗户吹进来的枯黄落叶,书桌上也有三四片。许寄酒青葱玉指在桌上一抹,立即在灰尘上抹出五条痕迹。她打来水将桌子擦了,又扫了地,直到傍晚,方才将屋子整理得一尘不染。

    可在卧房门前时,她停步了。

    “哎——”许寄酒一叹,到底还是迈步走进卧房,瞧着窗口下几片落叶,最后,将目光落在床上。

    “怎么连床上也是呢。”许寄酒走过去将枕头上的枯叶捡起来,余光却瞥见放在枕头边的一幅画卷。她略一犹豫,伸手拿过画卷展开。

    峰峦之中,一个黄衣女子倒在遍地衰草之上,心口插入一支箭矢,鲜血染红了她的黄衣。她静静躺在茂盛野草地上,灿若繁星的眸子已闭,仍带痛苦的脸上溅着几滴她的鲜血。

    许寄酒瞠目结舌,锋利似刀的目光难以置信地落在画卷上。画中女子除了脸庞外,完全就是她啊,不论是衣裳身形甚至发髻,这根本就是她啊,可为何……却是步云霜的脸?

    “啊——”许寄酒惊呼一声,手中画卷坠落在床上。

    “步云霜!”许寄酒突然将画卷抱在怀中,整个人铺在床上失声痛哭,哽咽喊道:“我们、错过了啊。”

    原来,不是她的一厢情愿。

    原来,他以为他是一厢情愿。

    原来,是他代替她踏上黄泉。

    终身未曾开口言说的心事,表白于一幅画卷之上。

    瑟瑟寒冬,繁华热闹的金陵烟火也因冬日而染上一丝哀凉清冷。

    林遥大步冲进桂花山庄,疾步穿过经冬花木,行过打扫干净的走廊,仿佛她身后有债主正在穷追不舍一般,又如同闯入良家打劫的匪徒,携带一阵寒风冲进花厅,冲正在刺绣的奚乐大喊道:“奚乐!我找到阮芷柔的行踪了!我终于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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