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郝勇寻不到人，愤怒地提起林妈妈的衣领，咆哮道：“芙蓉去了哪里！她有没有出去！将富哥交出来！”
“大人饶命！”林妈妈也是六神无主，惊恐万状，“富哥是谁啊？芙蓉芙蓉，她没有出去一个下午都在馆里她要给周公子惊喜这所有人都知道所以周公子下午就来了他们一直在房间中间我还送过一趟酒菜怎么不见了我也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大人……”
林妈妈被他一吼连话都讲得利索了，一口气将她知道的事都讲了，讲完后才想起要换口气，边喘气边怯懦地看着这些人。
阿蔺进来走到薛忍身边，沉道：“大人，后院和楼下都问了没有看到芙蓉出来，跑堂的小厮说有个人找芙蓉闹事，那人十分年轻嘴上却有条粗黑浓密的胡子。”
“是富哥！”郝勇惊喜过后又蔫了下去，“可是他们都不见了。”
诡秘惊悚笼罩在每个人的头上，薛忍转过身面向那扇圆形窗牗，窗下已有人检查过并无任何痕迹。窗外是神秘的漆黑，远处乌蓝夜空下横出的枝影如爪子一样朝他伸过来。
他闭眼回忆整个案情以及吴不穷说过的话，所有人都摒气凝神不敢破坏这份沉寂，怕一个不小心打断思路，就再也嗅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一会儿过后，薛忍突然睁眼，转身对林妈妈疾言厉色道：“那件写着‘乔生’的血衣是不是你所挂？！”
林妈妈一愕，反应过来后连连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怎么会做那么晦气的事。”
“乔生怎么死的？你杀的？”
紧接着又是一问，林妈妈愣了过后没回答，薛忍冷喝：“快说！”
林妈妈沉默，薛忍给她再下一剂猛药：“失踪的芙蓉和周世安不管谁是凶手，另一个绝对难逃脱。你以为这里还会安然无事吗？”
“是是……周公子杀的，我我……只是冷眼旁观了。”
薛忍豁然开朗，一切都明白了。这一切都是芙蓉所做，而她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乔生报仇。那件血衣也是她自己挂上去，就是为了告诉众人这一切与乔生有关，转而将视线放到乔生的身上。
她明明在问林妈妈是不是乔生抛弃她走了，可是转身却又去祭奠乔生，说明这一切她都知道。大力屠天热不送肉，芙蓉夏天不接客。大力屠接手父亲的生意两年半，芙蓉接客是在两年前，多出的肉也是两年时间内。
这样算来乔生也是在两年前死的。他们第一次进琼颜馆芙蓉百般挑衅不准人搜不是怕案情暴光而是她有未完成的事以及想试探他是否是一位刚正不阿，禀公执法不畏权贵的人。
至于大力屠为什么要帮她，只有她俩才清楚了。如果这一切的思路正确的话，那么周世安必死无疑，而吴不穷上次调/戏过她……
作为一个为夫报仇的贞烈女子，吴不穷这样的登徒浪/子她怎么可能会放过他？想通这些细枝末节后，薛忍没来由地心慌，是他允许吴不穷这样去调查，而这却是芙蓉最讨厌的一点。
“周世安为什么要杀乔生？”
林妈妈这会儿只得和盘托出：“乔生和芙蓉执意要在一起，那乔生更是不顾一切也要替芙蓉赎身。周公子怕失去芙蓉这棵摇钱树，又对她痴迷，为了留下她将乔生杀了。谎称乔生另攀高枝走了，奇怪的是芙蓉不闹不哭，转头扑进周世安怀里，从那后就开始接客。”
停顿一瞬后林妈妈恍然大悟道：“哦，她的床上还有乔生的画像，我拿给大人看看。”
薛忍点头，林妈妈起身去拿画。
芙蓉所用的一切皆是上等物品，床是镂空式雕花檀木金钩床，淡粉色床幔垂落在地，床幔上面有一圈流苏，雅致淡丽。
林妈妈撩起一则床幔挂至金钩上，登时瞠大了眼，只见床上堆着一堆金灿灿的珠宝，薛忍也一直注视着她，看到了床上的异样。
林妈妈心里一番纠结后放弃去拿珠宝在床上寻找起来，找了一圈没看到什么画像，怕没法交差，又假装在寻，不时地拿眼瞟那些珠宝。
“不用找了。”薛忍突然出声。
林妈妈松一口气，谄笑道：“我真的看到了那幅画像，怎么不见了。”碍于他们在这里，她不好直接来搬这些珠宝。
“大人，”一名小兵上来禀报，“我们在楼下发现了一条暗巷，暗巷里有车辙印，对着印子抬头看了看，发现正是对着这间房的西南面。”
薛忍惊讶，急问：“这间房可还有其他窗户？”
“有有有……”林妈妈连连点头，“正是西南面方向。”
薛忍大步过去，此面位于床后的那面木墙，在木壁上开了一扇窗子，这扇窗子是方形，因为隐在床后加上又有前面的圆形窗吸睛，所以没被人注意。他推开窗果然看见楼下有一条暗巷，暗巷幽深，不知通向何处。检查一遍后在窗框上发现些许绳子毛絮和被勒过的痕迹。
郝勇质问林妈妈道：“你刚刚为什么不说！”
“我我，我一时没想起来，这窗子还是芙蓉说夏天闷热睡不好，闹了几日后我才找人特意开的，花了好多两银子呢。”
瞪她一眼后，郝勇去床后找薛忍，道：“她们肯定是带着人走了，说不定被堵在城门口。”
“不会在城门口，她们有周世安在，早就出城了。我知道该去哪里找她们了。”
二人边说边走，绕出床后看到林妈妈双眼放光拿起一块金元宝放在嘴里咬，郝勇喝道：“放下！这些都是证据！”
林妈妈抖了一个激灵，回头看他们。这些珠宝太诱人了，于是便趁他们走开，没人注意她时拿起来咬上一咬。
薛忍寒声道：“将她以及所有人还有这些珠宝……”还没来得及说带回去这几个字，惊骇的一幕发生了。
林妈妈才堪堪将金元宝放下，倏然从她嘴里不断地喷涌出白色泡沫，人也重重地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双眼惊恐，不可置信又不甘如此，口里的泡沫涎到地上，片刻过后，抽搐停止，惊恐的双眼始终没有阖上，却再也流不出一丝生机。
“珠宝有毒？”郝勇背上生寒，悚意甚浓，“她就在我们眼前将人——杀了？”此刻他祈祷富哥能得天眷顾。
薛忍看了一眼地上的林妈妈，冷讽道：“恐怕她不只是冷眼旁观乔生的死，还是帮凶。”芙蓉能想到用她的贪心她的习惯当着大家的面杀她，确实是心思细腻。
留下一些人善后，薛忍带着其他人出了琼颜馆。刚出门口，迎面过来一人。看清来人后，他立马趋步过去。
“父亲怎么来了？”
薛明绽道：“你母亲托我给你送些东西，看到那么多白骨才急着过来找你。你现在去哪里？”
“青正司有一人落在了凶手手里，我们过去救人。”
“我大概问了一下成竹这个案子的情况，你现在不能过去，让其他人去。”
“为什么？他现在很危险。”
“我听说还有周世安牵涉在里面，你想想看，他是太后的侄儿，你身为掌司遇到这样的事不该去宫里知会一声吗？哪怕周世安真出了事，你也告诉了太后，宫里也会派人营救，到时都没救回来太后也怪不到你头上。如果只有青正司营救，若是救不回来，太后难保不会找借口为难。薛儿，听为父的话，不能因小失大，跟我走。”
薛忍沉默一瞬，随后对后面的郝勇招手，他们见两父子谈话，很识趣地退到了一边。
“芙蓉既然是复仇，她出了城只会有两个地方可去。一个是大力屠家，一个是乔生的墓茔。你们带人快马加鞭分别去这两个地方救人。”
郝勇几人领命，迅速离去。薛忍跟着薛明绽朝皇宫方向走去，深夜里，万籁俱静，而青正司和皇宫注定今晚不太平。
吴不穷醒来时身在大力屠家屋后的洞穴，后脖酸痛连抬头都会扯得他龇牙咧嘴。目光回焦后看到周世安昏倒在旁边。他被五花大绑地捆在一边，而周世安没有捆。
“醒了，那就先你吧。”一道冰冷女声传来。
芙蓉手里拿着一幅卷轴居高临下地睨着他，眼里是恶心和冷漠，大力屠站在她身后。
吴不穷自嘲一笑：“我在馆里看到的和差点撞上的蒙着面纱之人就是大力屠，别人口中那个不常见的丫环也是她。这样说来她是装哑咯？”
“她是真哑，只不过能听见而已。”
他看了一眼被挖过的大坑，问道：“上次醉酒硬闯你房里的客人也是像我这般被你拉来，成了冤死的一个？”
“他们不冤，死有余辜！你们这些肮脏罪恶的人统统都该下地狱！知道猪吗，它们是最肮脏的东西，什么都吃，同类也不放过，谁都可以□□。所以啊……”
她嘲讽地笑出声，“我让他们也进入同类的肚子，这样一来全是你们这些肮脏人吃着肮脏肉。什么附庸风雅、多情公子，全是狗屁！来琼颜馆的哪个没有家室，就算没有家室又有哪个是从一而终，你们这些人都该死！一边肖想我们的美色，一边又嫌我们下/贱。他们不是愿意为我去死吗，我这是成全他们。啊哈哈……”
吴不穷咽了咽口水，从她的笑声中感觉到瘆人的寒意，强装镇静问道：“你对我的杀心在说出不要钱的时候就起了，我傻傻地去敲门结果是自投罗网？”
芙蓉美艳的脸上难得多了一丝赞赏：“算你聪明。”
“如此看来你让鸢儿走不是因为她犯了错，而是你想让她离开这些是非之地，完成你最后一步。但我想不通的是大力屠为什么要帮你，你能为鸢儿着想为什么会让她犯下这些罪恶？”
芙蓉没有说话，大力屠龇牙咧嘴对着他比划了一番。
芙蓉伸手安抚她，随后问道：“你觉得她的容貌和我的容貌相较如何？”
吴不穷错愕，这还有可比性吗？芙蓉纤细苗条，大力屠有她两个大；芙蓉美艳耀眼，而大力屠暗沉布满斑点痣点的大圆脸哪怕是一个最平庸的女子都能比她好看。
“是不想答还是答不出来？”
他整理了一下措词，真诚道：“姑娘美若天仙，人间少有。她虽无美貌，却有一身力气，一样可以存活世间。”
芙蓉闻言一怔，在他脸上盯了片刻，哂道：“看在你说出这话的份上待会我留你一个全尸。这世上有几人不是以貌取人，就因我长得美所以人人觊觎。而她长得丑，所以人人欺负。你告诉我这世上要怎么样才能按自己的心意好好活下去？”
吴不穷回答不了，若他能回答也不至于流浪那么多年。
芙蓉浅笑着看向大力屠，温声道：“所有人只知道她叫大力屠，从来没有人想过她还有另一个名字——阿婉。温婉的婉，温和含蓄，美丽姣好。只因她的容貌，别人就可以肆意伤人，兀自叫着那充满恶意的诨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