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

    “小姐,你不开心吗?”

    南星的话音将她拉回了现实。

    晚风卷上露台,空气里夹杂着夜雨将至的潮湿气息。

    温念笙将视线从皇宫移到更远的天边,微微轻叹:“京城,又要下雨了。”

    犹记上一世,每逢京城下起急雨,后宫里胆子大的老嬷嬷总会偷偷抱怨,说京城暮春时节的天气,比当今天子的心思还难以揣摩。

    她听了这话,却是不敢苟同。

    暴君的心思,可比天气难猜多了。

    暴君名讳傅衍之,帝号景元,是先帝的第五位皇子。

    他的母妃瑜妃娘娘出身显赫,原是前任丞相叶家的嫡长女,素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

    在傅衍之七岁以前,他虽不是太子,却因为瑜妃圣眷正浓,颇得先帝偏待。

    若是能如此延续下去,纵使将来无法继承大统,想必也能成为一方逍遥快活的闲散王爷。

    可偏偏在他七岁那年,后宫爆出一场惊天丑闻。有人传出瑜妃少时曾与其青梅竹马的将军有染,傅衍之则是瑜妃入宫前与那将军苟合而得孽障。

    一顶绿帽子公然扣到天子头上,哪怕没有实证,也足够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此事传开后,皇帝怒不可遏,当即下令将瑜妃与傅衍之打入一同冷宫。

    而那位谣言里的将军不是别人,正是当时率重兵镇守漠北的武安侯凃战。

    凃家世代为将,功高震主,早已成为先帝的眼中钉、肉中刺。这条子虚乌有的谣言成了压垮凃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弘武十三年,先帝以谋反之名下令处斩武安候。为了斩草除根,不惜于漠北雁回谷坑杀十万勇安军。

    前任丞相叶大人,也就是瑜妃的兄长,为替边关那十万无辜的将士求一条生路,不惜触天子逆鳞,一连上书十余谏恳请先帝收回成命。

    最终先帝震怒,判处叶大人同谋之罪,叶家满门流放岭南。

    一朝变天,昔日风光无限的武安候府满门抄斩。叶家除瑜妃以外的十二人,也在流放的途中相继丧命。

    叶家灭门的消息传入皇城,身处冷宫的瑜妃心如死灰。

    时逢深夜,她取出十二盏天灯,将年仅七岁的傅衍之唤到身前:“阿衍,母妃有些累了,你去外面帮母妃把这些天灯放了,好不好?”

    尚且年幼的傅衍之懵懵懂懂,只问:“今日并非元宵佳节,母妃为何要燃放天灯呢?”

    窗外月色朗朗,瑜妃抬眸望去,疲惫的眼底泛起湿润的微光。

    她说:“因为天上的人,会看到。”

    冷宫的高墙圈起晦暗的夜幕,十二盏天灯随着平静的晚风飘飘摇摇升上夜空。

    一片寂静里,傅衍之提着尚未用完的灯油跑回殿内,推开陈旧的暖阁厢门,入目却是母妃自缢的惨状。

    童年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从此,他变得偏执、狠戾,不再相信任何人。

    为了报仇,他在宫廷蛰伏十载,吃过残羹冷饭,受过皇子宫妃的欺辱。

    最低谷时,连最下等的宫人都敢践踏他的尊严。

    他的左腿,正是在那时被先太子用砚台一下一下生生砸断,至今未能痊愈。

    直至后来,前朝乱党杀入皇城。

    他抓住机会趁乱弑父弑兄,一举夺下皇位,才一步步成为如今天下人谈之色变的暴君。

    系统曾说,傅衍之的骨子里并不是坏人,只是少时经历太过悲惨,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所以它找来温念笙,希望她可以竭尽所能感化他、拯救他,将他从万劫不复的深渊里拉出来,渡他成为一代明君。

    可她至今也未能想通,如果一个人甘心沉沦,甚至不愿自救,又有谁能救他呢?

    鼎泰楼上空响起阵阵闷雷。

    南星瞧了眼天色:“小姐,我们该回去了。”

    温念笙轻轻揉起眉心,将思绪从尘封已久的回忆中拉回。正准备离开,身后通向露台的楼梯上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影影绰绰的烛火里,有人从盘旋的楼梯走了上来,未等她看清人脸,已听见了少年人爽朗的话音。

    “京郊的老和尚总说缘分二字妙不可言,从前我还不信,如今算是信了。”

    少年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箭袖白衣,大步流星走上露台,骨节分明的指尖提着一盏明亮的六角花灯。

    露台烛火昏暗,他一来,周遭都亮了。

    “你怎么在这?”她问。

    晏辰笑了笑:“我来送酒,正巧在楼下瞧见你,上来打个招呼。”

    南星见状先行告退:“小姐,奴婢去楼下等你。”

    鼎泰楼位于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十里长街,人如流水,马若游龙。

    晏辰走到露台边,凭栏望去,清风拂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气,连心情都跟着开阔许多:“我还是第一次登上鼎泰楼,原来上面的风景这么好看。”

    他说完,看向身侧的姑娘,却发现温念笙只是默默望向远方,满城繁华入眼,倒映在她的眼底,只有空洞洞的一片。

    “上次我去给你送笔,听小伍说你和鸿胪寺丞家的杜公子定亲了。”

    晏辰说着,从腰间摸出两枚核桃,掌心并拢用力一按,核桃各自碎成两半。

    他捡出一枚完好的果仁,递给温念笙,“杜兄的确是个很好的人,你们怎么认识的?”

    温念笙:“不认识。”

    “啊?”

    他惊讶得像是听见了什么新鲜事,“不认识,你还愿意嫁给他?”

    温念笙接过他掌心的核桃仁,淡淡道:“自古子女亲事多由父母做主,愿不愿意并不重要。等你成亲的时候就明白了。”

    晏辰却往扶栏上一靠:“我还是不明白的好。”

    南星尚在楼下等候,温念笙不便多留,她道:“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得走了。”

    晏辰见她没有兴致多聊,不再多挽留,只把手中剥好的核桃仁一齐倒进她手里,让她拿着吃。

    满满一把剥好的核桃仁,倒像哄小孩似的。

    她不由失笑:“谢谢。”

    ……

    从露台下来,温念笙的心情好了许多。

    南星正在楼梯转角处等她,她走上前把手里的核桃仁递过去:“吃吗?刚剥的。”

    南星眼睛一亮,忙要伸手,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奴婢怎么不记得小姐身上带了核桃仁呀?”

    小丫头眼睛滴溜溜转,眉眼笑弯成一条,“难不成是晏公子给的?”

    温念笙:“是他给的,怎么,他剥的核桃有毒,你不吃?”

    南星偷笑:“我可不敢吃。好不容易剥的核桃,被我这个不相干的人吃了,人家不高兴怎么办?”

    温念笙直接把核桃仁全塞进她手里:“吃吧!多吃点,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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