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

    临近正午的阳光在沉闷深邃的空气中缓缓游动,最后坠落在透明茶几上。我坐在沙发前,由桌面反射而来的刺眼光线让我忍不住闭了闭眼。

    我坐立不安,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

    明明是阳光正好的正午,但在乱步大人说出“大麻烦”一词的时候,我却突然感觉到了寒风彻骨般的冷意。

    我想起了和乱步大人第一次见面时他说过的话。

    ——社长才不是那些伤害过你的坏蛋!

    当时我的思绪一团乱麻,强烈的不安让我一直处于精神紧绷状态,所以我自然而然地忽略了这句话。现在想来,原来从那时起,乱步大人就已经看出我所经历过的事了。

    虽然在绝大部分时间里,我的思想和情绪都处在一片真假难辨的混沌里,我也从来没有细究过自己的真实想法——但在此时此刻,我无比清楚地意识到,我在害怕。

    我在为乱步大人知道我的事情而害怕。

    “我怎么可能会因为那种事讨厌你啊!”乱步大人突然气愤地说,“未免也太看不起乱步大人了!”

    我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思绪也被迫从混沌里揪出来,我下意识抬起从刚才就一直低着的头,看向对面:“乱步大人…”

    “听好了,”乱步大人的双手摁在茶几上,打碎了刺眼光线的反射。他面对着我,浓绿的眼里闪烁着恣肆的夏光,棕色斗篷随着重力垂到身前,呈现出一种近乎于强势的姿态。

    他张扬的目光几乎要刺进我的心底,“乱步大人才不管你以前什么样,又干了什么事,因为我的座右铭可是‘若合我意,一切皆好’!”

    身体里突然起了一阵强硬的风,那阵风似乎把血液和骨髓里根深蒂固的疼痛都卷走了,只剩下一副空落落的躯壳,我难以适应这种空白的感觉。但在下一秒,从来没体会过的陌生情绪又填满了我的身体。

    好奇怪,我好像明白太宰先生那天说的话了。真的好奇怪,浑身都不对劲。我突然间不知道要干些什么了,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像是一个突然失去了方向、站在原地茫然四顾的旅人。

    “更何况,”乱步大人沉静下来,但眼睛里依然流转着让人无论如何也忽视不掉的光,他一字一句地说,“虽然知道你听不进去,但我还是要说,你一点错都没有。”

    我怎么会一点错也没有呢。

    我低头抠着手指,有些不敢直视乱步大人了。

    ——被完全看穿了啊。

    “真是的,”乱步大人被我油盐不进的态度惹得破功了,他垮着眉,鼓着脸颊,双手抱胸躺倒回沙发上,“乱步大人难得说出了帅气的话,却被栗原你完全过滤掉了。”

    “我就知道,以你这个一根筋的脑袋,不管别人说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只会自以为是地把所有事都揽在自己身上。”

    “乱步大人不管你了。”

    说完,乱步大人背过身,留给我一个气鼓鼓的背影。

    !!!

    我现在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个鲜红的感叹号在头顶疯狂闪烁:

    急!乱步猫猫生气了该怎么哄?

    ……

    经过我努力的道歉和一份零食大礼包的承诺,最后乱步大人终于愿意理我了。

    我想着乱步大人刚才说的话,对于说起自己的事也没有最开始那么抵触了:“…说起麻烦,乱步大人指的是什么?”

    “哦,那个,”乱步大人懒洋洋地靠着沙发,只含糊地说了一句,“高濑会的事。”

    我大概懂了,乱步大人指的是前阵子高濑会搜查凶手的事:“嗯,不麻烦乱步大人了,我自己会解决的。”

    “看出来了。”乱步大人嘟囔着,伸手往一旁的点心袋里掏了掏。

    他的手顿住了。

    乱步大人慢慢地转头,看向袋子里,接着大惊失色:“…没了!”

    啊?吃的这么快?

    我不信邪地凑过去,看了看。

    我也大惊失色:“没了?!”

    我们两个互相用大惊失色的脸看了看对方,接着一起消沉下去。

    乱步大人:一不小心全吃完了怎么办接下来的几天怎么活。

    我:乱步大人吃的好多那可是好几袋的甜食啊话说真的不会长蛀牙吗福泽社长知道了会不会用不赞同的目光看我。

    以上。

    我努力打起精神,熟练地丢弃内心的想法,继续之前的话题:“…毕竟是我自己造成的后果,不能把无关的人牵扯进来。”

    如果别人因为我的事而遭遇了什么意外,我真的无法原谅自己。

    乱步大人扭过头,又用那种无法理解的目光看我,可我这次不打算退缩了,坚定地回视他,双手合十:“所以拜托乱步大人不要管我啦,我自己会好好解决的哦。”

    “也不要告诉其他人,求求你啦。”我补充道。

    乱步大人露出了很明显的困惑表情,他想说一些什么话,但看到我充满祈求的表情,最后双手一摊,放弃道:“…随便吧,乱步大人一点也不感兴趣。”

    我松了一口气:“谢谢乱步大人!下次还给你带好吃的哦!”

    乱步大人“哼哼”了两声,完全是一副被收买了的样子,他好心情地提醒道:“这还差不多——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突然想起没有任何头绪的石川公司一事,又想到乱步大人无所不知的能力,纠结了一会,试探性地问道:“乱步大人,你知道四年前…在横滨郊区曾经发生过一起爆炸吗?”

    乱步大人露出思考的表情:“四年前吗…原来如此。”他把双脚搭在了茶几上,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接着打量了我一会,道:“你干的吧。”

    我不知道此时此刻露出了什么表情,以至于下一秒乱步大人改口道:“不,准确来说,是你们干的。”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

    莲突然开口:“小葵,你不要跟他聊了,你快把老底都抖落没了。”

    乱步大人又说:“哦,她刚才是不是跟你说话了。”

    莲:“……”

    莲艰难开口道:“小葵,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都认识了些什么怪物啊……”

    乱步大人睁大眼:“她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我心虚地玩手指,心里腹诽道:怎么还可以隔空对话……

    莲警惕地说:“你跟他说,无可奉告。”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乱步大人就长长地“嘁”了一下:“就算你不告诉乱步大人,乱步大人也能看出来。”

    莲:“哈?”

    我目死。这是什么小学生斗嘴现场吗。

    “总之,”乱步大人的气性好像上来了,他露出一副要报复人的表情,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语速飞快道,“就是你们一起在横滨郊外搞了一个爆炸,把很多人都炸死了,是这样的吧。”

    我讷讷应了一声。

    莲已经维持不住礼貌了,她不可置信道:“他是怎么知道的?——小葵,干掉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的事!”

    “莲你听我解释…”

    乱步大人大声“哼”了一下:“乱步大人就算知道了你又能怎么样,你能跑出来和我打架吗?你不能!”

    “啊啊啊好生气!小葵你快给他一拳!”莲磨牙,“你不是一直想一拳打飞别人吗?这个小屁孩正好可以给你练练手!”

    “话是这么说,但是乱步大人真的会被打坏的哦!”我见缝插了一句话,“而且乱步大人不是小屁孩,他比我们都大!”

    乱步大人“啪”地拍了一下茶几,茶几发出牙酸的吱嘎声:“你说什么?”

    糟糕…由于场景太过混乱,不小心把脑子里的对话说出来了。

    此时莲又不怕热闹地补了一句:“原来葵你真的考虑过一拳打飞他的可能性吗?”

    我下意识“呃”了一下,心虚地说:“就顺着你的话说出来了啊,真的…没有过那种想法。”

    乱步大人眯着眼定定看着我,一副“抓到你的把柄了”的表情。

    “好吧,”我舔了舔干涩的唇,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乱步大人,“只想过一点点。”

    为了表示真的只有一点点,我还认真地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下:“就这么…一点点。”

    “噗。”莲笑出声,“这个手势哈哈哈救命……”

    乱步大人在旁边嚷嚷道:“乱步大人可是世界第一名侦探,怎么可能会被你打到啊。”

    莲止住笑,怂恿我道:“你看他都这么说了,你就试试呗。”

    我:“还是不了吧…”

    “有本事你跑出来亲自跟我打!”乱步大人挥舞着拳头,大声道。

    “等一下…”我无力地双手捂脸,“你们怎么隔着空气都能吵起来啊。”

    救救我,不管是谁都好,把我从这里救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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