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喱

    太阳升上头顶,已经是中午时分,此时大概正好是吃午饭的时间,鲜少见到行人。

    灼热的光铺洒在我此刻正在行走的柏油路上,空气异常沉闷,只有道路两旁沙沙作响的树证明确实有风吹过。我努力抬了抬快要被热坏的脑袋,总感觉下一秒它就要热得从脖子上掉下来了。

    我被自己无厘头的想象吓到了,身体抖了一下,紧接着对自己的脑袋郑重道歉,以免它真的生气然后离家出走。

    我又往前走了几步,终于发现了一家从店面装修来看价钱应该不是很贵的食馆。

    是一家洋食馆。

    我气喘吁吁、饥肠辘辘地走上前。

    由于手里抱着纸箱,我侧过身,腾出一只胳膊肘抵住了门把手,轻轻往下一压,听到咔哒一声响后,站直了身子,身体稍稍使力便用前方的纸箱顶着打开了门。

    顺带一提,门是木质的,从里面无法看到外面的情形,所以里面应当是没有人能看到我的笨拙样子。

    不过有人看到也无所谓,上一次被辞退前的难堪场面都挺下来了,此时的区区失态也就不在话下了。

    我这样想着,走了进去,如法炮制地又把门带上。只不过这一次比起刚才更为艰难了些,所以稍微花费了一点时间。

    我回过头,发现店里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正坐在靠窗的地方低头吃着饭,即使看不清他的脸,我也能从他的动作中感觉到专注。另一个看起来像是老板,他维持着一副要走过来的样子,似是想上前帮我关上门,见我转过身后又停下了动作。

    老板看起来五十岁上下,头发略微稀薄,眼角堆满笑纹。他的肚子有些大,即使是穿着黄色围裙也能很明显的看出来。

    他看着我手上搬着的、快要将脸挡住的纸箱,“啊”了一声,问道:“客人需要帮忙吗?”

    虽然手臂很酸痛……

    但是栗原葵绝不认输!

    我一脸坚定,试图用目光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老板,可还没等到说话,手中的箱子就被已经走过来的老板接走了。

    我的身体在老板靠近的一瞬间僵硬住了。

    因为我之前遇到的男性都是人渣,虽不至于恨屋及乌到对这一整个群体都感到厌恶,但在面对陌生的高大男性时,身体总会产生条件反射般的恐惧。

    这是我所控制不了的、如附骨之疽一样紧紧纠缠着我的本能。

    不过我能感受到老板对我的善意。我努力放松了身体,跟在老板后面向他道谢。

    “真的太感谢你啦,老板。帮了我好大的忙呢!”

    我心想着“因为一些人渣而对无辜的人抱有偏见实在是太不应该了”,一边为老板指了指最近的桌子:“放在这里就好了,十分感谢!”

    老板放下纸箱后退了一步,他示意我坐下,然后摆了摆手说:“不用客气,倒是客人你,肯定饿坏了吧,想吃些什么?”他边说着边从料理台上面的柜子里拿过了菜单递给我。

    我双手接过,研究了一会后,发现这里的咖喱饭竟然非常便宜——不是夸张,我敢打赌,超市里的打折便当与之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说到超市,如果不是因为实在找不到它的位置,我是不会轻易进餐厅的,毕竟我快身无分文了,只能买一些临近过期时间的打折面包充饥。

    我回过神来,对老板说:“就这个咖喱饭吧?”

    老板一脸担心:“我家的咖喱味道可能会比较辣哦?您能吃辣吗?”

    我想了想,有些迟疑不定。因为我没吃过辣,所以不太清楚自己的接受能力。不过,这么便宜的咖喱饭,我不会吃辣也得会吃。

    我看向老板,英勇就义般:“能吃。”

    老板点点头:“好的,请稍等。”

    我看着老板的身影消失在挡板之后,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家食馆的布置很简单,整体采用木质的装修,虽然空间小,但棕色的暖色调意外的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所有的桌椅都被安置在窗边,与对面的半开放式厨房隔着一条长长的过道。老板此刻就在对面小小的挡板后忙忙碌碌。

    我目光礼貌地略过正在吃饭的另一名客人,没多做停留。

    不过他看起来很专注的样子,这家的菜品味道应该很不错吧?我心里感慨道。

    头顶的风扇呼呼转着,我感受到了凉意停留在皮肤上。我将桌上的纸箱挪到了另一侧,给自己留出吃饭的空间,又按照店内的指示牌去卫生间洗了洗手,等再回到座位时,终于松下了一口气。

    没过一会,老板便端着做好的咖喱饭走了过来。

    “请慢用。”他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

    我再次感谢了老板,老板笑着摆了摆胖胖的手,又回到了厨房隔断后。

    我双手合十:“我开动了。”

    不得不说,这家的咖喱饭确实好吃。里面有煮到软烂的蔬菜,大蒜炒过的牛肉,高汤很清淡,把这些和调配比例堪称绝妙的香料一同熬煮,淋在稍多的白米饭上,味道简直是棒极了!

    ——虽然确实很辣,但尚在我的接受范围内。

    在我埋头苦吃的时候,老板走过来,手里端着一杯水。

    “客人需要喝水吗?如果觉得太辣了可以缓一下再吃哦。”

    “太感谢了,”我从老板手里接过水杯,猛灌了一大口,“老板,你这里的咖喱饭真的太好吃啦。”

    “诶?是吗……”老板惊讶地看着我,“很少有人这样夸赞呢…因为大多数人都承受不了这种辣度,所以定价也会偏低一些。唔,除了你之外,也就那边的那位先生觉得很好吃了。”

    我顺着老板的话看过去。是那位客人,他有着一头铁红色的头发,从我这个角度能看到头顶有一撮呆毛。他的身上莫名有一种沧桑的气质,像是一个靠谱的成年人。

    他此刻低着头,仍是专注地吃着饭,只不过快要吃完了,餐盘上只剩下零星的米饭和稍许的汤汁。

    他好像很敏锐,在我看过去的一瞬间抬起了头,与我对上了视线。直到此时,我才真正看清了他的面容。

    怎么说呢……和我想象中的一样,下巴冒着胡茬,五官明朗,脸部线条锋利,只是平静的脸色和沧桑的气质钝化了这一切,浑身上下都在说着“我很靠谱。”

    只是在他抬头的瞬间,蓝色眼珠似乎变得有些锐利,只是时间太短了,我没有看清楚,等到再与他对视时,他的眼里又什么也没有了,仿佛之前那个眼神只是我的错觉。

    嗯,我大概真的是被辣出幻觉了吧。

    那位客人此刻正疑惑地看着我们,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大概是得出了“我们的谈话涉及到了他”这一结论,朝我们微微点了点头。

    话说我们刚才的对话他真的没听见吗,虽说声音刻意拉得很低,但在只有我们三个人的小餐馆里,应当是可以听清的吧?

    如果真没听清的话,那也太厉害了,专注于食用眼前的食物什么的,可以看出来他是真的很喜欢咖喱饭了。

    我赞叹不已:真是一个靠谱的成年人啊,我要以他为榜样,努力朝这个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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