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

    一阵酥麻通过眼里的乌光传递到她的魂识,从近在咫尺的瞳孔中,她感受到虞星连在对她说话。

    “本座现在就告诉你,景王的背后的蛊雕双翅有再生能力,尽管我全部砍下,他的躯体也会再次长出骨骼血肉,是不是听起来很容易?”

    “可是这个过程需要本体坚定的意志来支撑,每次若是新骨断裂,都会损伤他的神魂,而方才他为了你,自断一翼,若想再次长出,恐怕需要七七四十九日。”

    “若你想让他死,或者受更多的苦,尽管去抱他,本座不拦着。”

    陆雪缘被吻得晕头转向,原本强硬的态度竟软了下来,她相信这句话是真的,却也来不及思考,魂识本能地通过乌光过给虞星连。

    “虞星连,你不要乱来……”

    “本座能容忍你一次,却不能次次容忍,若你再做一些让本座不开心的事,别说是小顾柏了,就算白凤凰最后那半颗心脏,本座也会……”

    魂识相通着,虞星连掏出那支灵芝耳坠,那是她给白凤凰的。

    刹那间,陆雪缘脑子里炸出一道闪电,心脏仿佛扎了无数跟银针,全部往最柔软最敏感的地方深深刺进去。

    这几日她屡受刑罚,清醒时无时无刻不处于痛苦的炼狱中,昏迷时却是数不尽的噩梦。想到白凤凰即将涅槃,不能再受到任何伤害,她开始怕了,她真的很害怕。

    她这辈子招摇撞骗,卑微谄媚,从不是什么刚烈的女子,可是这一刻,她发现她输了,她斗不过虞星连,也保不住想保护的人。

    她好累,她放弃了。

    虞星连露出得逞的笑容,他知道自己拿捏了她的软肋,随即开始肆无忌惮、逐渐加深这个吻。

    陆雪缘眼泪如注。她自然知道,这一幕被秦熄看到,那么他们之间的信任也就崩裂了。

    可她却无能为力。

    良久,虞星连终于放开了她。

    陆雪缘身体瞬间滑落,倒在墙角的一瞬间,腰被虞星连拖住,若有深意的用力捏了捏。

    随即虞星连冲着笼中的男人道:“秦熄,我的话你不信,她的话,总该信吧。”

    他拿出魔宗师的威严,伸手攀住陆雪缘的脑袋,将她的脸抵在铁笼旁,留下一排铁锈印。

    陆雪缘眼睛红红地看着秦熄。

    好久没有这么近的看到他了,她不知道他受过多少苦,但她心痛他每一处伤口。

    看着那双折断的蛊雕翅膀,还有那条被扎成刺猬的龙胆蓝鳞片的尾巴,只觉心脏绞痛,她多么想拥抱他,安抚他,吻遍他所有的伤。

    可是那样只会给他带来更大的伤害。

    她倔强地偏过头,与虞星连四目相视,仿佛被他眼里的乌光烫了一下,一种能毁灭万物的灼热感吞,噬了她心。

    魔宗师的压迫感加重了她对恐惧的敏感,同时也能从他的眼神中领略那种灭顶的灾难。

    陆雪缘心一横,带着几分哭腔,说出了后悔终生的话:“他说的对,秦熄,你就顺从了吧,就像龙鼎帝君一样。”

    这时,笼中的半兽形男人一颤,似乎怀疑方才听错了。

    “我的意思是,成王败寇,就连林中兽都知道雄性需在争斗中获取繁衍权,这是从上古时期就约定俗成的事情。”陆雪缘移开与秦熄对视的目光,说:“如今你输给魔宗师,若他愿意与你共分天下,为三界谋一份安宁,也是美事一桩,你为何不能大度些呢?”

    “雪缘,你在说什么?”

    秦熄完全听不懂她话中之意,只觉她疯了,彻底疯了。

    他秦熄是何人啊?

    他生来便是龙血凤髓,三界众生敬仰的天之骄子,有着一众皇子公主们望尘莫及的身世,是正经的嫡出。

    无论是坐镇一城的水神龙鲛,还是从魔皇子中杀出血路的九殿下,都得尊称他一声大哥。

    他是景王殿下!

    是大龙女秦岭和魔尊慕冥的儿子!龙鼎帝君的养子!未来的天帝!

    而虞星连是什么身份?无非是从阴暗里爬出的卑贱之躯。

    他是龙,虞星连是蛟,说其是庶出已经算是抬举了,有什么资格与自己相提并论?

    “说起来,我还是要感谢你。”陆雪缘说,“没有杀掉我哥哥,我答应过不再恨你,就会做到。只是我一路陪着景王殿下走来,什么苦都吃了,什么痛也忍了,本以为跟着你能求一份踏实的神籍,时至今日,你输的彻底,我也疲倦了。”

    “雪缘……”

    “秦熄,我不爱你了。”陆雪缘满脸泪水,喉咙哽咽,“我爱上宗师了。”

    此话一出,别说是秦熄,就是虞星连,都被她这话搞得不知所措。

    少女盯着铁笼,直到那庞大的身躯彻底冷静下来。

    她看在眼里,男人浑身插满的箭矢根根交错地卡在铁笼内,有的穿透翅膀骨骼,有的穿透龙尾,还有肩膀和四肢,他只要稍微一动,就有种撕裂般的痛。

    就这样看着,伤口却是刺眼无比。

    陆雪缘闭上眼睛,实在不忍看他失望的眼神。

    这个世界上,她最不想让秦熄误会她。

    半响,秦熄才开口:“雪缘,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为何不信,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会不知道吧,嗯?秦城主。”

    陆雪缘擦干眼泪,强装冷淡。

    她故意加重了“秦城主”三个字,说:“其实在稻香城的时候,是我引九婴来到稻香城,让宗师可以带走乐安的。乐安郡主孕育的双生子,也是因为吸食了我身体里的苦毒花,才成为邪胎的。而这样的邪胎,最适合滋养黑莲邪种了。”

    不知是不是刺入身体的箭矢太多太深了,还是方才断翼时用力过度了,血顺着那些创口溢出的一瞬间,秦熄竟受不住疼痛而垂下了脑袋。

    创口处哩哩啦啦的血还在提醒他方才发生了什么,秦熄浑身的冷汗与血双双流下,为她而断的那扇翅膀好像更疼了。

    秦熄忍耐着,沉默着,强撑理智继续听她说。

    “当初林小青提醒过你,可是你不相信,还将唯一的绿曼陀给了我,可是那时候,我早已私下与魔宗师秘密通信。”

    “秦熄,对不起,我不等你了。”陆雪缘捂着脸,忍不住嚎啕大哭,“我知道你会恨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这一世相识了这么久,她在他面前哭过无数次,若说之前的每次痛哭还带着几分隐忍克制,如此这般发泄,还是第一次。

    陆雪缘嘶声力竭,身体摇摇欲坠。

    虞星连见陆雪缘体力不支,想到她接连受刑已是强弩之末,于是张开双臂从身后环绕着,十指紧扣地将她揽在怀里,让她可以靠着他。

    “宗师。”

    一旁的萧鹜脸色极差,有些不耐烦道:“这里的空气实在憋闷,属下在门外等候。”

    虞星连也不怪罪,招招手让他下去了。

    陆雪缘躺在虞星连怀里,含泪凝望着秦熄。

    她说:“你总是让我等,在南湘城的时候,你阻止我为父母报仇,不许我哥与我相见,后来又在稻香城湖底,弃我于不顾……我拼命想让你救我,可是你呢?你心里除了你维持的三界秩序,除了你的帝君梦,有为别人想过吗?!”

    “那日在仙京,你在我癸水来潮时强行冰疗,后来又因为我一句错话,强迫我在长满倒刺的弦上弹琴,如果没有你的纵容,叶蒲衣怎能那般欺负我!你不许我修炼邪种,可是我被他逼下悬崖,不修邪种只能等死,我在崖底一个人,摔断了骨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你在哪?恐怕那时候,你在城主府迎接长老们为你选的那些准夫人吧。”

    “秦熄,你是九天之上的神官,你从小什么都拥有了,自然不会理解我有多苦多难,人人都说我跟着你,是居心叵测,贪图神籍,没错,我就是这样的人,你若能给我这一切,我陆雪缘永生永世唯你马首是瞻,你若不能,我就离开你另投他人,也算不枉此生!”

    少女气息奄奄的样子十分惹人怜爱,然而她说的话却如一把冰冷的刀子插入五脏六腑。

    秦熄听着她字字控诉,眼神从淡漠到冰冷,再从冰冷到愤怒。怒她,也怒自己。

    他们之间的心结不是一日两日了,本以为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没想到她都藏在心里,从未忘记。

    “你给我的那朵曼珠沙华,其实从一开始,我就交给宗师了。”陆雪缘说,“曼珠沙华乃魔界法器,绿曼陀可医治百病,如此华贵之物,你竟然给了我,只是我觉得,魔宗师更需要它。”

    陆雪缘回头看向虞星连,却见他笑了笑,很有默契地掏出那只绿色的曼珠沙华。

    那是陆雪缘吐出的,方才还是散乱的花丝,此刻在他手里已经成型。魔宗师在阴山与南洋边境修行,重塑一只曼珠沙华不是难事。

    然而,秦熄现在当真脑子不清醒,看到陆雪缘将仅有的绿曼陀交给了虞星连,承载着恨意的火苗蹭蹭燃烧起来。

    秦熄打量着她,审视的眼神仿佛想重新认识她,问道:“你既跟他,那为何会在这里?”

    作为魔尊之子,秦熄什么没有见过,就陆雪缘身上的伤势来看,他甚至能看出魔界三十二道刑罚的痕迹,绝不像是一个魔妃的待遇。

    陆雪缘发出一声凄惨的苦笑,她看了虞星连一眼,随即道:“是我自己,是我嫉妒混沌之女诞下嫡子,害怕会影响我在宗师心里的位置,所以,我杀了他的孩子……”

    秦熄道:“你从不是善妒之人,何苦如此。”

    “不要自以为很了解我,我若不善妒,怎会以苦毒花侵染孕中的乐安,我就是嫉妒她,记恨她,你忘了吗,当初是她抢走了顾城宁,害得我无处可去。”

    陆雪缘在虞星连怀里面无表情地诉说着,眼泪如注,“不过如今看来,有失必有得,顾城宁死了,他真是没用,如果我当初跟了他,那今日便是阶下囚,哪还有魔妃可做?”

    “雪缘,别说了!”秦熄打断她,“别演了,一点也不好玩。”

    “是真心话!”

    陆雪缘撒过很多慌,但唯独这一次,她才体验到谎言从口中说出竟然是如此艰难。

    “雪缘!”

    “我跟了你这么久,你什么承诺都不给我,让我怎能安心?”陆雪缘嘶声哭道:“但是魔宗师与你不同,他让我做了魔妃,助我修炼乌光,我住在华丽的魔宫里,再也不需要担惊受怕,为生存奔波,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也是你给不起的!”

    她这样看着秦熄,只见他的呼吸越来越重,最后忍不住爆发了。

    “你在撒谎对不对,你说过不再骗我的!陆雪缘,你特别爱撒谎我知道!你以为你说什么我都会信吗?你嘴里还有一句实话吗?!”

    秦熄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他一激动,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身上的伤口裂得更深了。

    从小到大,龙鼎和慕冥那些风流史秦熄从头听到尾,他鄙视他们的行为,甚至还会疏远大龙女。

    他兼顾礼法,恪守职责,维护神官的秩序,一心想越过龙鼎和慕冥。

    与他们不同,秦熄认为自己的妻子必须是自己喜欢的,且能够替他分忧的,他虽不愿意像龙鼎和慕冥那样以地位去评判女人,但是对未来成为天后的人,也是谨慎小心。

    原本以为等他上位,可以替陆雪缘掩盖那些不堪的过往,奈何这个女人始终是个不安分,不适合做一个天后。

    秦熄声音起起伏伏,从低到高,直到咆哮出来,“你答应过我,不再做那些事的,你答应过的,不再骗我,你为何要骗我?!为什么!!”

    “秦熄!你醒醒吧!”

    看着那条伤疤从肩膀裂到后背,陆雪缘脑子嗡嗡响,一时间分不清生气还是害怕,发了疯似的吼。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你不是说我狠毒吗?不是认为我低贱吗?你从来都没有把我当回事,无论发生什么,我永远都是被你遗弃的那个!!!”

    话音未落,一阵晕眩,她瞬间滑落,倒了下去。

    虞星连接住了陆雪缘,他侧眸望着秦熄,竟有种打胜仗的愉悦。

    因为只有陆雪缘是属于他的,他终于赢了一次。

    看着秦熄龙尾因愤怒而疯狂摆动着,一时间周围的所有物都在晃动,虞星连就在秦熄的面前,猛地打横抱起陆雪缘,说:“秦熄,你有什么资格发怒,听到她说的话了吗?雪缘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秦熄怒吼:“那也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我没有资格,你就有资格了?!”

    虞星连哈哈大笑,笑得狡黠夸张,充满了对秦熄的讽刺,他说:“我还真有资格。像你这般凉薄自私之人,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你可知道,在第三道机关区,你被饕餮附体时对她做了什么……”

    “够了,虞星连!”

    陆雪缘一脸惊恐,低声下气地说:“不要说出来,求你了。”求你不要说,给我留点尊严。

    虞星连收了涌到嘴边的话,他抱着陆雪缘,宛如抱起自己视如珍宝的战利品,就这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黑牢。

    这一次,他终于可以在秦熄面前抬头挺胸,抢走他的东西了。

    虞星连低眸,看着怀中少女看自己的眼神,有怨有恨有不甘,还掺杂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脆弱感。

    “这下你满意了。”少女将唇瓣咬出血,虚弱极了,“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微微一笑,深邃的眼眸散发出一种诡谲的神秘,随即附身在她的唇角落下一吻:“我知道。”

    阴森森的魔息裹挟着凛冽寒风掀起魔宗师乌黑的斗篷。

    少女无力地缩在魔宗师的怀里,余光扫过两侧层层堆砌的墙壁连连往后退。

    想到背后的男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的心脏瞬间碎成一片一片的渣。

    魔宗师将她抱进了寝殿的前一刻,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喊他。

    “宗师。”

    虞星连回头,只见萧鹜站在门外,吞吞吐吐的,似乎有话说。

    这种情况下,虞星连哪里有心思听他那些废话,随即单手将少女扛在肩上,一声令下:“关门!”

    萧鹜被两个字噎住了。

    犹豫了一下,眼看这情形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只好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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