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屋内的白烛漫无目的的摇曳,屋外刮着风,荡起屋中人心中一片片涟漪。

    王升是个暴脾气,在外一直因着书肆生意装得几分体面模样,眼下没了外人,自是暴露本性: “华兄弟,这这这,这人什么意思啊,威胁?我这就叫人给他悄悄办了去。”

    “不妥,你既已做回普通百姓,便不宜在喊打喊杀。别担心,只是位故人到访,故意激我露面罢了。”

    华光泰然自若的从桌上拾起剪刀,就几盏蜡烛中挑了个离得最近的,右手拿起剪刀微微用力将它熄灭,这才见他语气中有几分别的情绪:“该来的总会来。”

    霍昀比昨日到得更早一些,一进订好的包厢就直奔窗户,望着楼下人来人往。

    他其实也不确定人是否会来,他与华光之间也不过寥寥数面。

    枯燥无味的以手敲打桌面,两刻钟后方见到楼下两个识得的身影,不一会包厢的房门被打开,就见王升一脸气势汹汹的盯着自己。

    王升身旁的蓝衣男子对他点点头,他虽仍不放心,却还是自觉带上门守在门外。

    “华公子,坐。”把人引到位置坐下,霍昀主动斟了两杯茶,推至华光面前,见他没有想喝的意思,自己直接一饮而尽。

    他将空的杯子示意给对面之人看:“没毒,放心。说起来,我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

    往日的记忆被牵扯起,如今想来还真是造化弄人。

    华光扯出一抹苦笑:“知我死讯时,殿下他……”

    “食不下咽,那段日子常同我提起你。”

    华光早知会是如此答案,而今亲耳听到,仍是愧疚,立马红了眼:“是我对不住殿下……”

    他出生于贫苦人家,儿时就丧父丧母,幸得学习刻苦脑子聪慧,便一心想要考取功名,功成名就。

    可惜天不遂人愿,贫窭的他与上京格格不入,才入京没几日就得罪权贵,连会试的机会也要被人轻飘飘抹去。

    当时的他只觉得天都快要塌了,而那时是殿下替他做主,为他疏通,不仅让自己捡回小命还能让自己继续参加会试。诚然他那时刚到上京没多久,可他也知道晟王,那是一个不受宠却仁慈有德的王爷。

    他那时就在想,不知此番,会不会给王爷自己也惹上麻烦?心中暗暗发誓,定要取个好成绩一举高中,往后做个好官,帮到王爷,学习王爷造福百姓。

    可这世间哪能事事如愿,他因当时被那权贵伤得太重,没法会试。在上京逗留一段时间后,便打算先行返乡,待下次会试在来。

    可打那离开,竟成永别。

    “当年我回乡后,学习更加孜孜矻矻,就是盼望着高中的一日。后来遇到王升,他那时还是个山匪,但从不作恶多端,常劫不义之财济贫,在一次官府的围剿中,我偶然救下他,却不慎被利箭射中大腿伤了筋脉,大夫说怕是要残疾一辈子。”

    “身有残缺之人不得科举,我当时心灰意冷,更觉得担不上殿下的好,所以后来殿下派人来寻我时,我才托人谎称我已逝去,莫寻莫念。”

    话毕,华光的头埋低了些,静默起来。

    霍昀有些恨铁不成钢,真想撬开面前之人的脑袋看看究竟是什么做的,如此忸怩,当演苦情话本呢?

    他道:“萧瑾帮你何曾是想算计什么,你当初若同他讲明一切,缘何那会是最后一面?”

    华光苦笑:“道理大家都明白,只是人啊,总是喜欢自作聪明,自以为是。”

    现在话说开了些,他这才举起霍昀替他倒的那杯茶一饮而尽,又言:“你是否心里一直想问,为何既然送了信,却是几经曲折,并不想你们发现我?”

    对面之人等着他的回答。

    “你们猜得不错,我并不完全信任任何一个人,哪怕殿下生前与他多么交好。”

    他继续:“方才我进来时你也看见了,我现在已与常人无异,我腿好之事,其实已是三年前,正是……殿下出事那段时间。我现在还很清楚的记得,我腿好那日很高兴,喜极而泣,很想立马会见殿下亲口告诉他我还活着。”

    “那时殿下受命送粮的消息早已经传开,我估算着日子,打算到芹县远远送别殿下一程。不料才赶至芹县,就闻他入狱之事。”

    “霍二公子,向魏你可是熟得不能在熟,他是殿下的得力干将,是殿下的左右手,试问在晟王府中,有谁能比他更能值得殿下的信任?哈哈哈~可是又有谁会想到,晟王府的一系列悲剧皆逃不开他的手呢,殿下如此信任之人都能对他下此毒手,那还有谁能让我可信呢?”

    丢粮的消息传出后,朝堂上弹劾萧瑾的人不少,有说他办事不力,甚至还有怒骂他与陈国勾结,预谋南楚的。

    战事吃紧,眼下丢了重要的粮食,一时人心惶惶。圣上大怒,下令追查粮草消息,而萧瑾被押于越州大牢,待三日后送京受审。

    恰在事发一月前,贺知许因病去了越州私府养病,如今发生变故,萧瑾的事因未有定性,想她已卧病在床,圣上恩赐可将她圈禁府中,待事查清之后再做定论。

    那是贺知许与萧瑾成婚的第六个年头,华光亲眼见着与殿下伉俪情深的王妃死于向巍之手。

    府中的人被杀个干净,向魏一把火将自己也葬身火海中。

    待第二日官府来人,住在萧瑾私府的邻居指认,昨夜曾听见不小动静,偶然见一人打开往萧瑾私府内运的麻袋,里面装的竟全是大米。有了此人指证在加上昨夜萧瑾自戕于狱中亲口认罪的话,萧瑾监守自盗一案便是定了。

    朝堂上本还有人论萧瑾是否通敌叛国,或许是顾及皇家脸面,孝德帝下旨此案到此为止,至此朝堂也不敢再议。

    在说那粮,坊间有人传,是那罪王之妻见脱罪无望,将粮运回府中,一把火将人与粮都烧个精光,鱼死网破。

    “向魏之事,你所说可有凭证?”

    “我亲眼所见,没有其他证据,霍二公子,我本也没要求你必须得听信我的话,是你自己跑来寻我的不是吗?”

    霍昀闻言不再继续那个问题,岔开话头:“所以你是因为向魏,所以才不信任我们。那你给我们线索是为了什么,为了试探或者是利用我们引出更多的线索?”

    华光点头,冷哼出声自嘲,却一点不掩盖自己的目的:“你想得没错,当年殿下出事后,朝堂之上是有人替殿下说情,要求重查的,可当时陛下盛怒,先出头的几人当了出头鸟,被陛下处以死刑,好一点的也是丢官降职,至此所有人都被吓得不敢在提。张则端也是那几个出头鸟之一,若没有冯太傅力保,怕也是落得个人头落地的下场。”

    “所以你觉得张大人或许有可以利用的地方,若他是真可信之人,你给他你能查到的线索帮助他,助他早日翻案,可若他不可信,那你也可利用他引出一些别的线索来。”

    “是的,可我没想到暴露自己的竟然是自己研发的白草纸,这白草纸其实除了上京那等富庶之地,已经有很多地方很多普通人家在用了,若不是殿下曾向你提起过我的想法,我想你们很难锁定到我的身上吧。我没想到当年我只是随口一提,殿下竟记下了。殿下,殿下啊……”

    饶是霍昀这般心大之人,也不禁感慨,这华光,倒真应了萧瑾初见他时问的那句诗:“你的华光二字可是与‘寒风萧索一旦至,竟得几时保光华’中光华二字为同字,只是姓氏的音有所不同?”

    其实霍昀的脑子哪能记得这句诗,只是当初猜到是华光时,连夜翻了许多书,硬生生背下来的,想着打打感情牌或许有用。

    可是他仍是忍不住好奇,难不成真是这感情牌打通了?遂问:“你不信任任何人,为何会来应我的约,就不怕我是故意诈你出来,和害死萧瑾的是同一伙人,如此只是为了将你永绝后患?”

    “你既已查出是我,凭你的身份,我能逃到哪里去?被抓到只不过是时间问题,我只能赌一把,赌赢了还有为殿下翻案的机会,若不赌或者赌输了,怕是连机会都没有了。好在,我的直觉告诉我,我赌对了。霍二公子,你不是要我所说之话的凭证吗,我既说了我没有,那你为何还听我说这么多?”

    霍昀冲他一笑:“嘿,巧了,也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你说的话可信。”

    此话一出,二人又是相视一笑。

    至今日起,他们便是栓在一处的蚂蚱。

    霍昀肚子合时宜的响起,他讪讪一笑:“今天也管饭的吧。”

    见华光爽快应下,他才放下心来,他真怕今日事情谈不拢,饭也凑不上。

    交代好王升后,二人这才用着膳一替一句。

    霍昀又给华光提起上京晟王府的人,当初萧瑾出事,他们被发卖得发卖,流放的流放,够得上的霍昀都差人将他们买下好好安置,但是流放之类的没有办法,只能花些银两托人好好照顾。只可惜有些年岁高的,怕是很难熬下去了。

    两人又说到对幕后之人的猜测,向魏当然不可能是这件事背后的主谋,他只不过也是这背后之人利用的一颗棋子而已。

    当今圣上膝下有五子,还有一位兄弟,除了死去的萧瑾,如今只剩四位皇子,这其中除了太子和康王,剩下两位皇子都不受恩宠,太子和康王是最有利的皇位继承人,但也不能一口咬定未来天子便是出自这二人之中。

    也不知萧瑾是他们权利斗争的牺牲品,还是无辜被旁的其他人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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