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签

    口口声声说着疼爱她,若是当真疼爱她,放她去姑苏又当如何?

    她也接受自己有利用价值,只是十六岁的她还未曾历经人生中所有的坎,到底是伤心的。

    他的这个女儿实在聪慧,若是为他与林氏的嫡子,必然是顾家的芝兰玉树,撑住门庭的麒麟儿。可惜了,她是个女郎。能为家族做的最大贡献就是联姻。

    顾二老爷只在最初有过一瞬间的惊诧,他点了点头,缓缓补充,“我是你父亲,只会替你谋划最好的未来,去冀州绝不是害你,退一万步讲,你还可以寻个安稳人家,只要我在一天,你便是顾氏一门最矜贵的嫡女,断不会容忍别人欺辱你。”

    顾昭冷笑出声,“我去冀州当真是能嫁一户安稳人家吗?怕是父亲早就将我当成随手可赠人的礼物送出去了吧?”

    她眼底凛冽,一片清明,顾二老爷是多年的政客,这时却在这样的目光下注视下闪烁不定了。

    他闭了闭眼,重新睁开之时,已经恢复从容,毫无愧疚之态了,“昭昭,不管你信不信,你是我最疼爱的孩子,你小时也是我抱着长大的,你母亲不在了,我比任何人都盼着你过得好。

    裴曜此人深不可测,定北侯虽说宠爱四公子,但是你姨母怕也是日夜悬心。冀州权柄必然落到他手上。

    如今握有兵权的节度使哪个没有逐鹿之心,反正如何过都不会是安稳日子了,索性赌一回,若你赢了,到时顾家满门都会因你而荣。”

    顾昭原本猜测的是,太后娘娘或许想让顾昭给她送些消息,在裴家安插一枚棋子,而定北侯夫人或许想借她的婚事拉拢冀州的权贵人家,直到她父亲说了这样一番似是而非的话语,顾昭才直到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

    她有些明白他这个算尽机关的父亲真正想要得到的是什么了,这盘棋下得如此大,却也符合他的野心。

    她这父亲胃口还不小!

    “若是输了呢,也就我一人万劫不复罢了,当真是以小博大稳赚不赔的一桩好生意呢。”即便挨了打,顾昭也不打算收敛。

    顾二老爷自然看出了她的态度,“你母亲从前去求签,解签的明觉大师是世外高人,凡他解的卦从未有过不准。”

    顾昭记忆渐渐被拉回那年的末春时节,那时候父亲外放在任,离姑苏很近,父亲便护送她们母女去姑苏,林氏与顾昭在姑苏外祖母家住了一段时日,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段开怀的时光。

    父亲在离开之时确实带她们母女游了寒山寺,她依稀记得母亲虔诚跪地,应是在求签。

    只是她年岁还小又贪玩,自然是里里外外的闲逛,而且她也只是以为母亲在求子,毕竟那是她的子嗣压力已经很大了。

    却不想父亲母亲替她求了签,果然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她接过顾二老爷递来的折纸,轻轻展开,是父亲的字迹,上面墨痕犹新,还闻得到淡淡的松香。

    凤啼清音,连理枝荣前缘早定。

    国色不争,占得天机云开月明。

    “这签文有何深意吗?”

    顾二老爷微笑,“这其实不是签文,是明觉大师观你面相,又问你阿娘要你的八字,这是他亲自写下两句话。大师说一切皆为命中注定,只需遵循天意。你是贵重的命格,不要埋没了上天的恩赐。”

    原来还有这样的来历!

    果然林夫人也是默许了如此,她梳妆匣子里尚且收着姨母亲笔写下的书信,信中对她关怀倍至,生怕她因失去母亲护佑日子过得艰难,字字关心就是不知道真心有几分了?

    这世间骨肉亲情关键时刻凉薄得让人寒心。

    “太后娘娘那里呢,她为何会同意?”顾昭还是要再确认一次。

    此刻顾二老爷也不必再遮遮掩掩什么了,他只恨不的将这些事情掰开了揉碎了分析给顾昭,盼她不负期望。

    “裴如晦如今尚缺一位主事的正妻,若是再与大族联姻,必然撼动朝廷。若你能让他娶你为妻,如今所有的困局皆被你破了。”

    话已至此,顾昭自然也就懂了,她不失为一位合适的人选,她这样的家世并无实权,不过一张花架子,若是哄得裴如晦娶了她,起码让冀州走上个十年弯路!

    “也算是给朝廷争取了时间,是这个意思吧?”

    果然算盘都被这些人打得明明白白。

    可是几代定北侯悉心经营,冀州方才兵强马壮,每一任接班人都是通过层层考核才能服众的。

    这样一头猛虎野兽岂会任由朝廷摆布,顾昭心跳如擂鼓!

    眼前不断闪现出裴曜的那张刀削斧刻的面庞,平心而论,此人相貌极好,但是他的那股气势一眼就能将人唬住,让人不敢造次。她的这点小聪明不是几下就被拆穿了?

    而且裴曜今日态度挑衅,他当真不知道这些人的算盘吗?

    她的父亲只是把她当作登云梯,成则有通天之路,败了也就她一人被毁,当真划算啊。

    顾昭冷笑一声,“裴曜不可能为了谁放弃他原本该走的路,我做不到乱他心神,怕是要让你们失望了。”

    别说是朝廷忌惮他了,就是她自己心里也打颤啊。

    顾二老爷含笑答复,“不一定的,你是我与你母亲的孩子,样貌才学品性样样都是最拔尖的女郎。在我心里,你并没有输给王家的女郎,以后也不会输。”

    顾昭看着他一脸与有荣焉的样子觉得很是讽刺,从前父亲待她严苛,一心要将她培养成一位符合皇子妃身份的贵女,从未夸过她一句,自来都是严加管教的,不让她做一丝出格的事情。

    如今却是为了让她做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而鼓励她夸赞她,着实讽刺到了极点。

    她的父亲想空手套白狼怎么可能呢?顾昭深陷泥潭自然想要挣扎一番了。

    脑中糊涂成一团浆糊,将人搅得神志昏昏。她用力掐了掐自己手心,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若是借此良机先出洛阳,说不得还能图谋自由之身。

    她渐渐恢复镇定,收拾好情绪后方才开口,“我有三个要求,若父亲都能做到,我便也尽人事,听天命。”

    “你说。”

    “母亲的嫁妆全部由我处置,就算我不能带走的东西,也请父亲妥善保管,我不喜别人动我东西。

    若我此去有不测,那便请林家来清点,将这些物件均留给晔哥吧。”

    母亲去后田庄铺子一律是她在经营,但是那些好些首饰家具都被封存起来,她是不信人心能知足的,保不准就是为了撵走她,好贪没她母亲的资产。

    “其二,母亲膝下仅我一女,我怕香火不继,不如父亲将晔哥记在她名下,晔哥若为嫡长子,以后仕途也能顺遂些。”

    顾二老爷揉了揉眉心,对她的要求并不吃惊,却也着实为难,“那第三点呢

    “自然是为了自己的小命操心了,我还是认为裴曜并不是一个能被打动的人,无论是什么结果,若我不能让他松动,我希望父亲能让我平安退出这场博弈,安稳后生。”

    “其他两点我都答应你,以庶为嫡这事你高估我了。”

    “ 父亲可以做到的,怕是其他人早就等着我走了,若以此为条件,父亲并没有什么阻碍。”

    她平静地说出自己在顾府的处境,好像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

    “我尽力一试,我安排你身边的蒹葭一家子随你去冀州,毕竟你资产颇丰,也是需要自己人打理的。”

    “蒹葭跟在我身边多年,如今这情形我问过她再做打算吧。”

    她看了一眼顾二老爷,又补充了一句,“若蒹葭不愿意去便也罢了,父亲再挑一户踏实忠心的人也可。”

    顾二老爷面色稍霁,“如此却也妥当。”

    走时仅留下一句,过“几日便是帝后大婚,过了这个时候你入宫去拜别太后娘娘吧,太后素来疼你,你该去给她磕头的,请过安就回来,不要在宫中逗留。”

    顾昭无言点头,她也不想碰见萧杞!

    她的这位父亲是从来就不了解她的,或者说是根本不屑于了解她。

    哪怕她飞来横祸,行至末路之时,所想的无非也就是得一安稳,不牵连任何人。

    风月平生意,江湖自在身。是她真正所求。

    可他还是一意孤行,不顾及她死活,非要将裴曜与她凑做一堆。她与裴曜之间根本不可能!

    侍女替她梳洗之后躺在榻上辗转难眠,这三年来她总是睡不好觉,人也比从前消瘦得厉害,因此生了头疾,但凡痛起来,就好像脑子里扎了几千个根银针一般,今日她说头疼犯了倒也不是虚言。

    这一整日围绕的都是定北侯的大公子裴曜。

    回想起这人,往事一缕缕浮上,这个表哥昔年她也是见过几面的,彼时她不过十二岁。

    父亲外放在江南富庶之地,任湖州刺史。

    她记得很清楚,那年裴曜重击回纥,一战成名,当时便有了诸多家族艳羡的一句,“生子当如裴如晦,”战争过后,北方极度缺粮,又逢天干大旱,就连江南一带也损失惨重。

    父亲整日忙碌,阿娘心善怜惜流民,拿出府中囤下的新米熬了粥在城郊布施,她那是还觉得江南鱼米之乡,不会缺衣少食。

    阿娘告诉她,若遇荒年,那些受灾之地的人口便会流徙,而当地官员为了不影响治安,定会将这些流民拦在城外,若是在城外施粥也许能救下数条人命。

    她当时大受震惊,穿了丫鬟服饰,戴好帏帽偷偷去城外看过,果真是如此!

    而北方情况更为严重,当时冀州粮草不足,裴曜奉命前来筹措,即来江南怎会不来拜见姻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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