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计生计

    “慕兄弟,慕兄弟,那件事,果真被你说中了!”这厢林峻大步来到慕景白的屋子,人未至,声先闻。

    不料刚进门,便看见汀枫趴在一个痰盂上,“哇哇”吐个不住,慕景白则在一旁,轻轻为其拍背。

    林峻惊道:“这孩子怎么了?”

    慕景白见是他来,道:“林大哥,你先坐,汀枫肠胃不太好,吐了。”

    “怎么早起就吐了,可是吃坏了东西?”林峻说罢,看见放在桌上的粥碗,不由皱眉道:“这,这不会是我让人送来的吧,这个高山,做事真是越来越粗心。慕兄弟,你怎么样,没事吧?”

    慕景白摇头道:“没事,就是这孩子不大吃得惯涼都的食物,有些无法适应。”

    汀枫恐自己在人前失礼,也摆了摆手,又示意慕景白不必管他,他自己吐就行。

    慕景白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汀枫,让你受苦了,唉,你这个心上人,想是要‘毒杀’你啊。”

    汀枫正吐得头晕目眩,听了这话吐得更加厉害,索性抱起痰盂,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他真的不要紧吗,我看他脸都吐青了。”林峻担心地道。

    慕景白道:“没事,吐一吐就好了。林大哥,你刚才说有什么事?”

    林峻道:“我送常太医出去,小心留意了一遍,发现街上果然多出了好些商贩,从他们的动作来看,都像是习武之人,我又故意往外走了一圈,还真有两个人一直跟着我,直到回来也不松懈。丞相府会派人暗中窥监,早在你我意料之中,但我没想到,他们竟想把我静安侯府困成一个‘牢笼’,让我们无法动作,实在阴险。”

    慕景白道:“那付成元始终认为我是凶手,无论如何,他都会千方百计阻止我查案。”

    “这可如何是好?三天期限已过去一半,我们连凶手的影子都不晓得,你又受着伤,如此下去,岂非坐以待毙!”

    慕景白见林峻焦急,心知此事干系到静安侯府,他身为林家大少爷,必是十是焦虑。于是想了想,向门外道:“汀枫,你怎么样,可好些了?”

    汀枫擦了擦嘴,四脖子流汗探出一个头来,虚弱道:“公子,我,我好多了。”

    “你这小子,哪里是好多了,分明是更严重了,你不会是发病了吧?”慕景白说着,忙走上前扶住他,摇头道:“不行,这个样子,得找个郎中来看一看。”

    林峻道:“我去叫个府医。”

    “等等,林大哥,你府上可有朱姓的郎中?”

    “朱姓的没有,倒是认得一个朱太医,那是皇帝御前的。怎么了?”

    慕景白眉头皱起,急道:“哎呀,这可不好办,汀枫这是打小的顽疾,算命的说这是他命里带来,不是朱姓的大夫便看不好他。如果没有朱姓大夫,恐出人命啊。”

    林峻闻言面色一变,道:“这……这么严重吗?”

    汀枫自己也吓白了脸,心道:怎么,我这是要死了吗?

    便听慕景白道:“我知道离此最近的《第一客栈》有一位朱姓大夫,他医术极好,就是脾气古怪、从不出诊。林大哥,只能麻烦你叫几个人进来,把汀枫抬过去,眼下,恐怕只有那位朱大夫才能救他了。”

    “公子……”汀枫正想说话,可一开口,喉咙又是一阵酥痒,“呕”地又吐起来,吐得眼泪也流了出来,可怜兮兮、柔弱至极。

    林峻连忙上去搀住他,道:“他这个样子,怕是等不得,得赶快送去才好?”接着,向外头唤道:“来人,快来人。”

    不一会儿,四周便冲进几个人来。

    “大少爷有何吩咐。”

    “去抬软舆来,大春,去门上套车,叫上几个我们去马街,动作快点,人命关天!”

    “是。”几个护卫动作快速,不一会儿便抬来了软舆,七手八脚将汀枫抬上去。

    慕景白急急走到床前,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封信,交给林峻,道:“我这里有一封信,里面记着汀枫的病情,你拿去交给那大夫,他一看就能明白。”

    说罢,小声在他耳边说了些话。

    林峻仔细听完,恍然看了汀枫一眼,道:“如此能行吗?”

    “没问题。”

    林峻方点了点头。

    慕景白忙又握住汀枫的手,道:“林公子带你去看大夫,我受着伤,就不陪你去了,你要坚持住,一定要坚强,知道吗?”

    汀枫只觉腹痛难忍,害怕地哭道:“公子,万一我死了怎么办,我死了,就不能报答您的恩情了。呜……”

    “傻小子,别这么说,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林峻急道:“慕公子,别说了,没时间了!”

    慕景白只得放手,道:“林少爷,这孩子,就拜托你了。”

    “放心,我一定把他的命救回来!”林峻说罢,让人抬起汀枫。

    汀枫又哭又难受,急道:“公子,公子……”话未说完,就被急急抬了出去。

    ……

    “听说了吗,慕公子的小厮中毒了。”

    “什么,中毒了?”

    “是啊,才刚抬出去,那模样,可吓人了。好像是被人下了药还是吃错了什么东西,连大少爷都惊动了,亲自抬出去找大夫。”

    “不会吧?”

    “哎呀,总之你们往后吃什么,可得当心着点,不是自己做的别轻易下口,那付二公子在咱们这出了事,谁知道丞相府会不会派细作进来使坏。听大少爷的小厮说,人抬出去的时候,都快断气了,估计是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

    正准备去入梦轩收食案的沐雪,听到这里,全身都失了力气,呆呆站在门口,半天回不过神来。

    怎么会吃错了东西,该不会是她送去的那碗粥吧?可是,那不是给慕公子吃的吗,好端端的,“听风”怎么会中毒?

    难道,是慕公子让他先“试毒”,然后他就真的中毒了!

    呸呸呸,怎么能这么咒他呢,那粥可是她看着小姐做的,肯定没有问题,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不行,万一“听风”真出什么事,慕公子第一个怀疑的人,一定是自己,她必须得解释清楚。

    想到这里,连忙迈步进院,不想刚进门,就见前方站着一个人。

    “慕公子?”沐雪一惊,几乎愣住。

    慕景白神情凝重,开口道:“你来拿食案?”

    沐雪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不必了,我已经让人送了过去,你且回吧。”

    沐雪慌忙问:“慕公子,我听说‘听风’出了事,是不是真的?”

    慕景白看了她一眼,道:“如果不是他‘出事’,现在出事的,便是我。”

    沐雪脸色一变,又惊又乱,连连摇头道:“我什么都没做,真的,我喜欢他,不可能对他下毒。慕公子,请你相信我!”说着,伏身跪下,眼泪几乎落下来。

    慕景白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个丫头,想不到一个侯府的丫环说话竟然如此惊骇,难怪林清秋的胆子那么大了。

    见慕景白不说话,沐雪又紧张道,“我可以对天发誓,如果我下毒,愿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姑娘何必发这种毒誓?你要是有意下毒,汀枫现在已经死了,又岂是呕吐这么简单。”

    “呕吐?”沐雪诧异地抬起头来。

    “你放心,他不过是呕吐罢了,没什么大事。”

    “真的吗?”

    慕景白点了点头,将她拉起来,道:“虽然只是呕吐,但他着实也是受了不少苦,估计以后看见粥,都不敢下咽了。”

    沐雪见慕景白不像说假,方才微微松下一口气。

    刚才,她听到汀枫出事,心下的害怕和难受真真无以言表,一想到那个俊美的少年可能再也回不来,她就无法平息心中的慌乱,她还没能和他说上几句话,可不想让今晨的一面变成今生最后一面。此时,听说他没什么大碍,内疚方才减下。

    “他没事就好,可吓‘死’我了。”

    慕景白道:“姑娘这么担心他,等他回来,我会如实相告。”

    沐雪的眼泪还在眼角,神情又慌了,急忙摆手道:“不不,慕公子,你不用让他知道。他是因我送的粥而受罪,以后应该都不想见到我了……”

    慕景白点头道:“的确,若换了是我,也会心有余悸。”

    沐雪不禁叹了一口气,失落之色挂在脸上。

    “不过,汀枫向来听我的话,若是我叫他不必计较,想必他应该会同意吧。”

    “真的!”沐雪忽又转喜,揉着眼睛道:“慕公子,若你真能让他不去计较这件事,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慕景白想了想,道:“如此说来,我这里还真有一件事,想请姑娘帮忙。”

    “您只管说,沐雪今日全听公子差遣。”

    “差遣倒不用,只是想问问姑娘,你可会写字?”

    “会,不过,写得不好。”

    “不要紧,会就行。”慕景白说着,让她跟着进院,来到书房里,摆上笔墨,叫她写下自己的名字。

    沐雪在纸上写了“沐雪”二字,她的字虽算不得极好,却赞得一个笔法清秀。

    慕景白看了看,道:“你再写一个汀枫看一看。”

    “是。”沐雪又小心翼翼写下“听风”二字。

    慕景白笑道:“他可不是这两个字。”说着,亲自写下“汀枫”给她瞧。

    沐雪也照着写了一遍,与自己的“沐雪”放在一起,不觉微微有些心跳加快。叹道:“原来,他是这个‘汀枫’啊!”

    慕景白又道:“姑娘可有用旧、或打算不要的手帕。”

    “有。”沐雪从袖里拿出一方白色底、绣着几片小绿叶的半旧手帕,问,“这个,你看可以吗?”

    “这个你不要了吧?”

    “可以不要。”反正,这样的手帕她有半箱子,再拿十张来也不是问题。

    “那就行。”慕景白说罢,将手帕平整铺好,用镇纸压住,又拿起小毫,蘸墨润笔递给她,道:“还请姑娘在这手帕上写十六个字,我来念你来写,写完这个,便是帮了我天大的忙。”

    沐雪心想,慕公子明明自己会写字,怎么却叫她来写呢?虽然不太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就听慕景白道:“你先写「素秋如沐」,后另起一行,写「荠花如雪」,再起一行,写「杨柳汀洲」,最后写「相思枫叶」。”

    沐雪一一照做,认真写下。

    写完之后,慕景白仔细看了看,觉得满意,又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沐雪奇道:“还要写吗?”

    “不,是汀枫之事,”慕景白似有所思地道,“汀枫自小跟我隐居世外,少与外人相交,姑娘若不嫌他呆笨,愿意跟他做个朋友……”

    他话没说完,沐雪眼前一亮,忙道:“愿意,愿意,我当然愿意和他做朋友。”

    “谢谢。”慕景白道一声谢,方才拿了手帕,举步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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