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盛今棠也反应过来眼前这尖嘴猴腮的人是谁。

    她摸了摸下巴,似笑非笑。

    “我当谁呢?原来是张夫子这株墙头草啊,风还没吹呢,怎么有时间回来看看?”

    “你!”

    “别你啊我啊的,既然做了叛徒,还回来作甚,打入敌营当内应么?”

    盛今棠微微歪头,不留一丝情面。

    张尚德面色发青,怒目圆睁,沉下嗓音:“自求多福,我看盛小姐还能心高气傲几天。”

    说罢,气急败坏甩袖离开,连回来的目的都忘了。

    虽说张尚德为人和他名字天壤之别,他的话还是给盛今棠提了醒。

    有李松葛那个大患在,还真说不定搞出什么幺蛾子。

    盛今棠存了个心眼,派人盯着万松书院那边的情况。

    此后几天却风平浪静。

    连四个弟子也听话地完成她布置的任务,给了她努努力就可以功成身退的错觉。

    半夜,乌云翻滚,暴雨如注,浇打在地面上激起层层水雾。

    初秋竟是难得有这般大的雨。

    雷声忽远忽近,狂风大作,一道闪电撕裂苍穹,将昏暗的屋内都照得亮了亮。

    盛今棠惊醒,内心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不安。

    安睡的白鼠也被她的动作惊扰:【宿主,怎么了吗?】

    她动了动有些僵直的手指:“我也不知道,总觉得要发生什么。”

    这种心神不宁直到翌日她顶着瓢泼大雨来到书院才了然。

    青云书院除他们所在的这间教舍外,其余房屋皆年久失修。

    昨夜雨势凶凶,今日各处皆漏着雨,几间侧屋竟有摇摇欲坠之感。

    盛今棠眉头紧锁。

    她推门而入,侧身躲开屋内的“雨帘”。

    几人冒雨前来也浑身皆湿透。

    “钱瑞,去膳房寻几个盆来接水。”

    她朝拧着滴水衣摆的钱瑞指挥道。

    在四角都摆上铜盆后,雨水算是不往地面渗进去了。

    只是雨水落进铜盆之声宛如寺庙沉闷悠远的钟磬。

    看来今日这课是讲不下去了。

    “你们便一人写二十张大字交给我吧。”

    四人心中哀嚎,却在瞥见盛今棠手中的戒尺后,立刻掏出笔墨。

    一时教舍中落针可闻。

    盛今棠点点头,她也得去琢磨着将书院修补一下。

    门外却突然响起“砰砰砰”的敲门声。

    青云书院还会有外人来访?

    盛今棠撑伞开门,却是十来位衙役。

    为首的男人生得魁梧,面孔冷峻,摸出怀中的令牌在盛今棠面前一晃。

    “京城建筑署,例行查验。”

    话音刚落,男人一挥手,一群人鱼贯而入。

    仿佛有预谋一般,丝毫未给盛今棠反应时间。

    这群衙役扫荡一番,为首那人便给出批示。

    “查验不合格,若是一月内无法修缮,建筑署将依令拆除。”

    来得可真是凑巧啊。

    盛今棠冷笑一声,总算弄清楚李松葛接下来搞什么鬼了。

    这建筑署可不就是李家太爷主管的。

    得不到就毁掉,还真是符合他们李家人的行事风格。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宿主,新任务呀,修缮青云书院,奖励十个名望值。】

    见自家宿主脸色不妙,白鼠小小声说完任务,就隐遁了。

    盛今棠揉揉眉心。

    这系统真是从不雪中送炭,只会落井下石。

    修缮倒是好办,关键是修缮的银子从哪里来呢?

    她一个月的时间如何弄出近万两的银子。

    再者材料倒是小事,关键是木工哪里是那么好找的,怕是李松葛那边早就做好了万全之策。

    盛今棠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窗外星光稀疏,夜色黑沉,她却盯着半旧的帷幔,愈发清醒。

    见她这般,白鼠也于心不忍。

    毕竟也算自己强买强卖将人绑定的。

    【宿主,这样叭,我送你本书,你开心一点。】

    盛今棠懒懒地掀起眼皮,却没有出声。

    白鼠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钥匙,哼哧哼哧地将一卷书籍上的锁打开。

    【呐,《木经》,写如何造房子的。】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

    盛今棠接过,慢慢悠悠地看着书中的小人演示榫卯结构是如何制作的。

    【在你们那个时候可是失传已久,千金难求呢。】

    白鼠颇为自得。

    盛今棠心中冷哼。

    千金难求又怎样?她现在卖出去能给她千金吗!

    不过…

    说到这,盛家往上数几代可是官宦世家,至她曾祖父不擅官场尔虞我诈,才隐居办学。

    不至于三代就落寞至此吧?

    困意一阵阵涌上来,盛今棠将书一合,万事明日再说。

    用过早膳,她在院子中站了一会儿。

    往日郁郁葱葱、花草葳蕤的庭院也因主人不在没了以往的繁盛。

    她推开黑漆万寿纹的门扇,慢慢地走进去。

    这是盛父生前的书斋。

    紫檀木的长案几,黑漆嵌螺钿的多宝格架,四壁书画琳琅,如同盛父一样清雅。

    不过都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灰。

    盛今棠的指间划过满满当当的书格,留下一道清晰的划痕。

    她纤长的手指抽下一本,随手翻阅一遍,竟是有关科举的笔记。

    这些皆是盛父毕生所藏,孤本数以万计,盛父生前,前来求书者不知几人。

    那…

    在青云书院办个图书馆怎么样?

    她用了整整一个时辰将书房所有书册分成三摞。

    “半烟,去寻几个书箱过来。”

    盛今棠将三摞书分几个书箱收好,又细心贴上封条。

    乖巧蹲在她肩膀上的白鼠和半烟脸上流露出如出一辙的不解。

    “宿主,你干什么?”

    盛今棠摸了摸下巴,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却说道:“你不需要知道。”

    青云书院门口贴出一则告示。

    【即日起,青云书院正式设立尔雅阁,欲进入阅览者,按时辰交纳银钱。】

    不知为何还在书院的钱瑞几人盯着盛今棠将书籍分三间房放好。

    她甚至还腾出一间房,将一幅幅装裱好的字画挂在墙上。

    孔长瑜有些眼馋书架上的书:“盛山长,你真要把自家藏书拿出来啊。”

    世家孤品藏书不示人,方能保住世家底蕴。

    “不是已经拿出来了吗?”

    盛今棠拍了拍沾上灰的手,无所谓道。

    她又不傻,真正珍贵至极的书当然也还在她家藏着,这些只是中上品次而已。

    钱瑞的关注点却不在书上,听着盛今棠的定价。

    他取出算盘拨了拨,错愕地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这…算下来可以赚好大一笔银两!”

    换成他家中,若是定价再狠些,不日家业便可翻上一番。

    “出息,”盛今棠瞥了一眼他,“你们今日怎么没有回家?”

    周绪半眯着眼睛,敷衍道:“回家还要被念叨,倒不如还在书院自在。”

    “哦,那看来十日一次的荀假也不用了?不如以后改成考试?”

    盛今棠挑挑眉,认真思考起可行性。

    “别啊…我们这就回去。”

    四个人背后丝丝发凉。

    “逗你们呢。”她露出狡黠的笑容。

    果然,做教师还是有乐趣的。

    她多少也了解这四个人家中的情况,也多少明白他们为什么不想回去。

    孔长瑜与她一般家中仅剩他一人。

    周绪上有长兄,万事轮不着他,相似的,沈偕州还更凄惨些,处处为嫡兄打压。

    钱瑞嘛,却是境遇最好的一个了,家中世代从商,往后也做个不愁吃穿的闲散人。

    “若是当真不想回去,你们可以想一想能做什么,踏青或者游戏,我陪你们去。”

    四个人皆是一愣,思绪万千,心脏齐齐塌陷一块。

    可当几人结结巴巴十个字念错四个。

    盛今棠的戒尺毫不留情地落在几人的手掌心时,这种“感动”的情绪也随之消散。

    尔雅阁开放后,她也没有在意,只派半烟在那里守着,自己还是继续讲学。

    也如她所料,前几日门可罗雀。

    却在几日后,来人渐渐多了起来,也多是些富贵人家。

    又逢十日荀假。

    盛今棠寻了张长案摆在门口,摆好笔墨边抄书边守着。

    钱瑞贴心地帮她收银两记账本,乐在其中。

    平时漠不关心的沈偕州坐在她旁边,手中拿着一块木料雕雕琢琢。

    盛今棠正誊写着《木经》,打算日后也放入阁中。

    系统原书不能示人,誊抄本自然可以。

    她每翻动一页,沈偕州的眼珠也跟着转一圈。

    盛今棠捏了捏眉心:“你要看便拿去看,我还收你钱么?”

    她将书递给沈偕州,随手换了一本。

    初秋的阳光倾泻在她清丽的容貌上,眉似柳梢,朱唇琼鼻,透出冰肌玉骨来。

    几人各做各的,却是一幅温柔和谐的画卷。

    “姑娘。”

    声音如竖琴,优雅低沉,似能安定人心。

    盛今棠抬起眸子。

    面前的男子一身玄衣,发如鸦色,眉如墨描,鼻梁高挺而唇微薄,仿佛水墨画中走出来人物。

    周身并无凌厉冷锐之气,可一垂眸,一扶手,不怒自威。

    多半是个士族子弟。

    “公子有何事么?”

    “姑娘,这位弟子手中的书籍出售么?”

    冷清的话语落在人耳朵里,像是还没体会到那种缠绵便又瞬间消失的干净,更添寡淡凉薄。

    “不卖,只可在楼中翻阅。”

    盛今棠不慌不忙地翻过一页,摇了摇头。

    “我出百两,购买姑娘手中的誊抄本如何?”

    “嗯?”

    男子又道:“二百两。”

    盛今棠斟酌了下:“那你得半月后再来取了。”

    “行,我先付予姑娘一半定金。”

    身后一直垂着眸的随侍摸出锦袋,欲递给盛今棠。

    却被男子截下,亲自递过来。

    衣袖微微向后滑去,露出一节养尊处优如玉石般温润的手腕。

    盛今棠接过,抿了抿唇。

    赚少了啊。

    书架后,探头探脑的灰衣小厮见沉甸甸一袋银子,一晃身溜出去了。

    李府。

    听完回禀的李松葛猛得一拂桌上的书籍,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盛今棠,她真是好本事!”

    恰好路过书房的李二公子听见自己日思夜想的名字,一把推开门。

    “盛今棠?她怎么了?”

    李松葛的胸膛上下起伏,眉头皱得更深。

    “你除了盛今棠,脑子里还能想些什么?”

    李二公子一双三角眼,两颊尖瘦,眼下乌黑浮肿,却油光满面,一幅猥琐之相。

    “大哥,你对盛今棠不满,我帮你处理了她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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