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谋×逃兵

    短短一天,教令院炸了。

    ——生论派提纳里研发出了有效驱散污秽的溶液,所有能称作他的后辈的学员,包括身为前辈的,身为导师的,将近一半从病房返回了研究室,开始十分有干劲,为治理特殊死域献出一份力。

    驱散溶液需要大量的数据以便改良。

    提纳里的导师纳菲斯通过风纪官将提纳里提供的溶液成分下发到每个生论派的学生手中。

    简而言之——需要大量的浓缩的草元素。

    ——

    “只是元素的话,找植物不也可以的吗?”

    “植物……其实在攻击时凝结的草元素会更有效。”

    “特殊死域中的污秽其实十分少,如果是足够浓度的污秽,它会吞噬掉提瓦特的元素,少量的污秽会让被神之眼引导的元素重新变得凶猛,元素力会自动反应掉那些少量的污秽……你的溶液让草元素与它们的反应最大化,所以可以起到驱散的作用。”纳西妲不紧不慢解释道。

    提纳里因为挂彩休息了半天。

    手臂上的皮肉伤都处理的差不多了。

    这半天里,这个大巡林官跟小草神纳西妲相处的十分融洽,严格来说,只要不对神有特别大的意见,几乎就没有人会和小吉祥草王相处的不好,她柔顺谦逊,同时博学多才,提纳里抓紧机会聊了不少新的思路。

    纳西妲雪白的小手凭空一捏。

    一股肉眼可见的绿色光团就在她的手里乖乖的凝结,变成一小滴漂亮的元素溶液。

    不愧是小吉祥草王。

    提纳里想——

    “提纳里!!”

    屋子外面突然有人喊叫起来,一边喊叫一边向屋子这边靠来,那声音让纳西妲和提纳里都十分熟悉——

    “提纳里!听说你研究出来能驱散死域的东西!”

    派蒙的小身子一下子从门口冲进来。

    如果不是她还怕自己撞墙稍微收敛了那么一点点,她就快变成银色子弹了。

    空在后面紧跑两步,也跟着进来一把薅住自己激动的小旅伴的披风“……慢点派蒙,你怎么比我还激动?”

    “这种事怎么会不激动嘛!”

    派蒙叉腰飞到提纳里旁边绕了一圈。

    “谁还经得起动不动就几天几夜搜索物资看护病人满提瓦特乱跑的折磨啊,我们这段时间都是怎么过来的,这比爬龙脊雪山还累呢——”

    提纳里和纳西妲对视一下。

    “旅行者,你又忙了一晚上?”

    空抓了抓自己的金发,略有些局促笑了一下“刚刚从化城郭赶过来。”

    提纳里眼皮一抽。

    纳西妲小声笑,她弯着大眼睛“辛苦了,旅行者,这段时间你和大家都很忙碌,事情很快就会结束了。”

    “因为溶剂?”

    她点头,然后摇头。

    “旅行者,你和小派蒙这么激动,是因为在沙漠看到了什么吗?”提纳里说,他注意到派蒙和空对他这个没完全成型的药剂有很高的兴致,他结合之前赛诺在沙漠的遭遇猜测到。

    “对。”空点头。

    “有一批人主动感染了那种黑色的污秽,但是她们并没有像患者一样发症,并且以自身感染为理由一心求死,所以我想——”

    空想起那些双眼昏暗的女人。

    她们只对米娅抱有希望,除此之外,毫无出路的样子令人心里惋惜。

    “我还需要一个东西,应该是在凯奇帕罗奇先生的手里。”

    纳西妲点头,伸手。

    她的掌心里躺着半块小小的,黑色的半圆形物件——那正是蝎尾十字的团长口中说的那半块密匙,用以开启某个地下祭祀场所的钥匙。

    “旅行者,是这个吧。”

    提纳里抬眼看了一下。

    这位小吉祥草王不知何时从凯奇帕罗奇手中拿走了这样东西,但无关紧要。

    “纳西妲拿到了?”派蒙哇了一声“不是在那个凯奇帕罗奇先生手上吗,纳西妲这都料到啦!”

    小草神笑了笑,没说什么,将那半块钥匙放到空的手里,轻轻后退了一步,看上去不打算参与——

    “不多做什么吗?”

    空问道,看着纳西妲的动作。

    纳西妲停顿了一会,她的眼睛望着少年,表情褪去了亲善的笑意和谦和,那短暂的表情变得略有些空茫,甚至有着极其细微的无措——年幼的神明慢慢摇头道。

    “如果是………”

    她的话尾没人听得清。

    “那就拜托大家和旅行者你了。”

    如果是跟污秽更深的事,那个人,那个神明,面对那样深沉的过去,纳西妲没有把握能与那个注定会重回提瓦特的神明抗衡,如果复活不可避免,那么作为执政的自己……应当远离才对。

    去避免那个会将事态更严重化的可能,那个作为初代执政都必须去遵循的契约。

    ——空明白了她的态度。

    “好。”

    他说。

    “我会尽力。”

    提纳里站在一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总觉得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但旅行者那副连夜赶来拿了东西就要走的样子实在是看着着急,他也没多说什么。

    “旅行者,路上给你带点药和吃的吧,你跑了一个晚上,现在就要返回沙漠?”

    空感激的望了他一眼。

    “对,不过那些就不用了。”他说。

    提纳里抬眼。

    他知道空和派蒙急匆匆的跑来是为了什么,伸手从自己身侧的小包里掏出一只新做的溶剂——经过凯奇帕罗奇的那次临床试验,还有纳西妲的提议,提纳里从柯莱的箭尖凝聚的草元素里提炼出了更为浓烈的草元素,试管中的的绿色溶液散发着微光,微微摇晃。

    “这是新做的,你拿去,以备不时之需去。”

    “还有一只迪希雅要去了,我给了镀金旅团让他们转交给迪希雅,剩下的等做出来我会交到赛诺手里,他会去支援你们的,不用担心,保护好自己。”

    提纳里又抓了一把自己的耳朵,他总觉得有点不好的预感,于是他多问了一嘴。

    “现在沙漠那边有人帮衬吗?还是只有艾尔海森在那?”

    “嗯,他和米娅她们在那等我返回。”

    空说,把溶剂装起来。

    大巡林官脑子里把艾尔海森和米娅.布鲁伊妲两个人的性格转了一圈。

    这两个人的性格没有一点合得来的地方,米娅那个女孩又不是卡维,卡维面对艾尔海森再生气也就是提高嗓门嚷嚷,但是米娅.布鲁伊妲是个硬碰硬的路子,话不投机会不会动手揍人都说不定,总觉得会出问题。

    “快去吧旅行者,要事当前。”

    他催促道,眼角连跳了好几下,余光望向天空,却发现阴云密布——

    好像要出事。

    ——

    ……

    远在千里之外。

    在黄昏降临下,篝火熄灭,被踩碎的木炭已经熄灭,黄沙被拖曳的动作划出长长的痕迹,但起风了。

    寒意入骨。

    形貌瘦小纤细的鸟面女孩将比自己高大许多的男人丢到地上,拍散了一部分固化的冰元素,接着抬脚将他踹到一边,她随手抹掉脖子上被反抗划出的血痕,另一只手里抓着顺手扯下来的某个人的耳机,动手捏了个粉碎。

    “给大书记官擦擦脸。”

    她说。

    从面具缝隙中,露出的荧绿色的眼睛像一只野兽,漂亮,残忍,像来到沙丘上的一只老狼,毫无朝气,却老辣漠然。

    太快了。

    米娅.布鲁伊妲就像做过无数次一样,突然将只来得及拔刀抵挡的艾尔海森一拳砸倒在地,利落迅速到谁都没料到——

    “我记得有药,小红,别让他死了,实在不行,就用酒消毒——”

    米娅.布鲁伊妲絮絮说道。

    “用单手剑还力气这么大,把他手弯过去捆死,嘴巴之后再堵,一时半会他也说不了话的。”

    “反应还挺快……哦对了,手和手臂分开绑。”

    她似乎还有些兴奋,眼睛还盯着躺在沙子上一动不动的男人,不知是不是期待他再爬起来打上一场。

    身后的女人依她的意思走过来,弯下身,翻过毫无动静的艾尔海森,大书记官满脸血液未干,堪堪昏死过去,双眼还留着一丝细缝,那抹夹红的墨绿已经暗沉,显然却已经没了意识,克拉斯妮抹掉那些血液,随手将一些药粉撒到艾尔海森头上的伤口,防止伤口恶化顺便止血。

    鹰隼再迅疾聪慧又如何。

    她想。

    与强大的猛兽搏杀,再聪慧,机关算尽,他也只是一只鹰隼,最多也只是给猛兽留下几道浅浅的伤痕,但猛兽只需要打中一下,鸟就会骨断筋折——

    “大人。”

    克拉斯妮建议到。

    “如果想牵制那个旅行者,只需要书记官的一样随身物品,人杀了掩埋起来就可以,蝎子和鹫会处理掉尸体和骨头的。”

    女孩听她这么一说,哈哈笑起来。

    “说得对,小红,但这个人杀了可能会……”

    米娅.布鲁伊妲说,歪了一下头,好像在和什么人说话“是,确实算是重要人物……确实,这种人杀了,万一牵扯更不得了的人物,麻烦太多了。”

    “啊啊,杀了一时没什么,旅行者会气死的,得罪那家伙可不好。”

    是这样啊。

    “是。”

    女人起身。

    有积雨云从远处的绿林上空缓缓而来,乘着大陆东方吹来的风。

    从附近徐徐走出人影。

    尤金依旧外袍套着愚人众的制服,走在女人们的前方,人影汇聚,这群佣兵全员到齐。

    显然是他带着蝎尾十字找到了他们。

    “米娅小姐。”

    少年说。

    在米娅.布鲁伊妲向他看过来的时候,他自发走到昏迷的艾尔海森身边抓着披风将男人拎起,虽然是少年人的身架子,但并不费力,甚至还有些轻松,他看了看艾尔海森的身高,面无表情的选择了拖行。

    “你小子偷懒啊。”

    女孩说。

    “米娅小姐高看我,我没有那么大力气。”

    “哈哈,信你有鬼。”

    书记官的血液流的不多,只沾湿了一小片沙子,米娅不太满意。

    “早知道不敲晕了,用刀在他身上划几下再打晕好了——看着不像激烈打斗过,他还吃的住失血过多吗。”

    尤金摆弄了一下拖着的大书记官,捏了捏脖子,试了试鼻息。

    “米娅小姐,再打的话,大书记官他可能会做不了活的人质。”

    “唉。”

    言外之意,尽量别动呗。

    “没办法,这家伙反应那么快,不打重点跑掉了就很难办……而且我也没想到,我只是想打晕他。”

    她边叹气边撸起袖子,掏出一个日落果咬在嘴里,手里捏出一把冰刀直接割开了手腕,鲜血顿时喷洒到了沙地上,染红一大片金色沙子,米娅甩了甩,然后用脚踩了几下,胡乱涂抹出挣扎的效果。

    原来她已经这样强了,一拳就几乎能打死一个人。

    “大人!”

    克拉斯妮惊慌道,想要赶紧上来包扎。

    “不用。”

    女孩制止道,等着血流出她想要的效果,嘴里的日落果嚼碎了没有下咽,她撇了一眼身边的尤金,问道“看起来怎么样,够吓人吗。”

    尤金也看着那一片血液,过了几秒,他点头,拖过艾尔海森甩到一边,像摆弄死鱼一样,用沾满血的泥沙抹到男人的衣服上,用小刀划了几下。

    他说“好了。”

    “……你对艾尔海森稍微温柔点,你刚刚都快把他甩起来了,他又不是健身器材。”米娅吐槽道。

    尤金平平淡淡“他还不够格。”

    “?”

    米娅吞下了果子。

    手腕的出血肉眼可见的变弱,接着止住,只留下浅薄的那一点皮外伤,她放下袖子,伸了个懒腰,对克拉斯妮招了招手。

    “走吧——”

    “我们要出发了。”

    ——

    ……

    ——

    “还不打算说吗?”

    夜兰敲着桌子,桌子上放着不少从愚人众那撬出的口供,她这几天一直在忙这个。

    赵瑞被五花大绑,低着头一言不发。

    在刚刚被玉衡星和往生堂客卿碰巧逮住才送到夜兰这时,这人在外面还大呼小叫说自己是无辜的路人,惹的璃月民众躁动,如果不是从愚人众那边下手,夜兰还真没把握抓到这家伙与愚人众勾结的证据。

    一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夜兰心里有些烦躁,但依然语气平稳。

    “那换个问题,你祖宅下被挖出大量冰川古国的古董,以及一尊毁掉一半的神像,从层岩巨渊的旷工口中,你还在几年前偷渡去过须弥……”她手里的丝线泛着莹莹蓝光,满含锋利的水元素。

    “你跟那个覆灭的国家有什么关系?”

    赵瑞抬头,面容阴沉。

    这人之前表现出来的憨厚和老实尽是伪装,手段软硬都撬不开他的嘴,愚人众拿到的证据足以给赵瑞定罪,但他毫不在乎,夜兰想知道这个人的真实目的——果然要从那些古董的来源入手。

    “你是利吉恩的遗民?”

    男人终于说话了。

    “——终于猜对了?夜兰大人?”

    赵瑞带着一种奇怪的笑意,好像对面审讯他的那个女人不是什么调查员,而是个在课堂上总算答对问题的小学生,他接着又摇头“——总是那些愚人众,愚人众,愚人众又如何?璃月又如何?”

    “一群理想主义者的虫豸,和你们无谓的警惕,我就是什么都不说,那么简单的东西,夜兰大人你会想不明白吗?”

    夜兰眯起眼睛“什么?你这些颠三倒四的话可没有办法帮你脱罪。”

    赵瑞摇头。

    “别激我了,夜兰大人,还记得海底的地动吗?”

    地动?

    ——他说的那次海底地震?

    夜兰心想。

    在大约一个月前,某日艳阳高照,正是午时,云来海往公海东南方向发生了海底地震,却没有引发海啸,十分稀奇,璃月不少人说这是岩王帝君显灵,从地下截断了地动,所以璃月港没有海啸……但由总务司调查,事实上是地动改变了洋流,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自行变动。

    但从蒙德方面,善水的南十字舰队传来消息,蒙德临海处的洋流发生了变动,表面上是看不出什么的。

    有什么东西在他们接触不到的深海下——

    “那真是吓人,夜兰大人。”

    赵瑞说。

    下一件,他面前的女人飞起一脚,几根锋利的水元素丝线紧随夜兰突然暴起的动作,将赵瑞带倒后死死缠上他的脖子。

    “………咳………呜…”

    夜兰的声音像淬了冰,像埋在雪里堪堪取出的利刃,她居高临下压制着审讯对象,手上并不松劲“你,对这件事知道多少。”

    “你知道什么。”

    男人根本没有一丝恐惧。

    被暴力压制下,赵瑞喉咙里发出磕磕绊绊的声音。

    “那,是契约………你们的岩王帝君,他违反了,契约。”

    “璃月…想进入人治时代?”

    “那就,让那个藏起来的,藏起来的,你们的岩王爷,偿还………否则,你们,全部都要被吞没……你们的文明休想存活。”

    他在恐吓她。

    夜兰见过许多这样的人,赵瑞也不意外,这个人明明生长在璃月,祖上也有璃月的血脉,说出这种夸张话,还能持续顶住自己审讯的压力试图反扑……很可能他根本的目的不是夜兰自己推测的那样?

    依照夜兰自己的推测,赵瑞的行动与恶神复活有关。

    璃月港毕竟是提瓦特最繁华的商贸港口,从须弥,蒙德,稻妻,枫丹等地区都传来不同程度的坏消息,都出现了某种“黑色”的东西,唯独璃月还没有这种东西出现,这并不是巧合。

    根据凝光和其余七星的推测。

    七神中几位神明的迭代,摩拉克斯的遇刺,小吉祥草王的变故,风神的不知所踪很有可能是引发这种黑色出现的契机——神的退后,人而向前,于是旧时代被灭杀的余孽重新出现,赵瑞的话,无疑证明了岩王帝君那场遇刺不过是一出戏。

    正因为他们的帝君还活着,璃月的仙人们依旧健在,所以污秽没有大张旗鼓出现在璃月,依照现在的情报,其余国家对于抵御污染根本没有强而有力的对策。

    真是……令人气馁。

    女人想着。

    就算以人之力击退了跋掣,在这类情况面前,还是得依靠岩王帝君的庇佑吗?

    走出审讯室后,夜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随便找了个角落给自己补了一点口红,她心里清楚,赵瑞这块铁板总务司啃不下来才让她动点私刑,但一个什么都不怕的,一无所有的人,如果没有把柄,看不出弱点,就算是她也很难办。

    ——这次审讯就那么一点信息。

    去过须弥。

    利吉恩遗民。

    替愚人众多次走私。

    极有可能参与魔神复活。

    现在除了把这个油盐不进的家伙关在这硬啃,也只能多收集情报了——

    “夜兰大人——”

    另一端门外,她的一个线人出现。

    “天枢星大人说西风骑士团的游击队长派来的人等在店里,那边需要和这个人的一些信息,需要您的批准——”

    夜兰嗯一声“礼数周全点,送去蒙德的报告我已经写好了,你去拿给凝光,让凝光看完了再交给骑士团的人。”

    屋外的太阳已经消失在地平线。

    远远的,能望见孤云阁黑色的影子,原本海面的水汽也被苍白月色照透,整个夜晚如此澄澈。

    至于被锁在屋内的男人。

    他坐在椅子上,低着头,闭着眼睛安静的等待。

    赵瑞从不畏惧七星,对愚人众也是无所谓的态度——几乎可以说,他就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璃月想人治并自主发展,跟他想助魔神复活是两回事,阿尔斯特的复活是定数,谁来调查都一样,他心里对被发现这件事早有准备,他被抓住,被审问,即使被拷打也无所谓。

    只有一个让他在意的事。

    这是被关在这里的第六天了,这六天,他与外界彻底隔离,那个夜兰的手段确实厉害,那个女人每次来都只隔了三天。

    除此之外,没有声音,没有光,这个黑漆漆的屋子里只有定时送来面包和水的活板门的声音。

    真可怕哦,夜兰大人。

    如果不是提前在她手下做了一段时间的事,对此早有准备,他会很狼狈的吧。

    等待……

    在黑夜里会等到什么呢?

    赵瑞静静的等着。

    那个夜兰下手一向重,但不伤根本,脖子上被勒出的伤口发烫且痒,不严重。

    直到他听见了一种极其细微的脚步声突然出现在黑夜里——那是一种平稳的脚步声,听上去像坚硬的鞋跟,没有预兆,直接站在了他坐着的椅子的身后,除此之外,没有呼吸声。

    人类是会呼吸的。

    “……我这几天,除了那位夜兰大人,可没见过别的访客。”

    说不上什么心情,赵瑞想。

    “您来的还真是,说不上快啊。”

    没人回应。

    但是脚步声从他的身后缓缓向前,在漆黑之中,那个来访者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双鎏光如耀金的竖瞳龙目,其中尖细的瞳孔垂下,直直的盯着他。

    那双眼睛在漆黑中发着光。

    黑暗中有坚硬的东西碰撞,接着,来人的手里突然亮起一簇烛光。

    柔和温暖的光芒驱散了黑暗,将那双拥有突兀恐怖的龙目的男人面容照亮,那是一张俊俏的面容,平静,眉目里有着极浓的威严,正因为这些气质,才将那双眼睛原本的可怖消化掉,只剩下令人信服的沉稳。

    赵瑞盯着那张脸,张了张嘴。

    “……原来是,钟离先生啊。”

    男人并没有说话,将手中的烛台放在角落的桌子上。

    “钟离先生,你出现在这里……是以如今的身份,还是,以您摩拉克斯的身份呢?”

    “赵瑞先生——”

    钟离出声了。

    “今夜云彩厚重,遮蔽了满月,在四百年前,你的先祖也在这样一个晚上来到了璃月——”

    赵瑞动了一下,飞快的抬头。

    “那时的利吉恩已经覆灭沉入海底,一切信仰她的人都会被烈火焚烧而死。”

    “你的先祖,一位逃离战争的白石族人,丢弃了自己的姓氏,祈求我庇佑他未出世的孩子——他那时已与璃月的一名赵姓女子成婚。”

    “他与我定下契约,后世子孙绝不危害璃月,以此换取我的庇护。”

    钟离说。

    “如今,你是他的第五代子孙,你违反了那个契约——”

    食言者当受食岩之罚。

    “——”

    赵瑞的椅子划过地板,发出刺耳的崩裂声,方才还被绑在椅子上的男人不知何时解开了绳索,突然暴起,抓着椅子照着钟离的面门砸去。

    他双目赤红,其中神色激烈。

    “罚!当然该罚!”

    赵瑞怒吼——

    “你当初为何应下,留我的祖先苟活在璃月!”

    “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那黑色的信仰会随着血脉流传!你知道赵家为何衰败到只剩我一个吗!为何我要那么做!为何我们要回家!”

    “摩拉克斯!你知不知道!我的祖父,我的父亲都是什么下场!”

    木椅砸到男人身上,崩裂开。

    魔神纹丝不动。

    赵瑞喘着气,后退了几步,他的声音变低了很多,他的眼角,有黑色一闪而过。

    “摩拉克斯,岩王帝君,你那样厉害……你会不知道?”

    钟离沉默的看着他突然发狂,接着向后倒下,看着赵瑞坐在地上。

    “……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男人痛苦道。

    “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你不是岩王帝君吗……”

    ……

    ——利吉恩的白石一族以侍奉神明,为神明征战为荣,战死后也会得到神明的爱护,以白色之吻送入赐福轮回。

    在利吉恩与七国积极交往的那段时日,许许多多的利吉恩人与七国人通婚——于是在战争开始时,很多依旧信仰着她的,身在外地的白石族丢弃家庭返回祖国,最后被烈火焚身……赵瑞的祖先是个选择在璃月跑船的年轻人,十几岁时选择留学璃月,认识了赵家的女儿,方才成婚,来不及照料妻子就被战争和信仰裹挟着回到了祖国。

    他因为恐慌,晚了一步。

    在临登陆时,那个年轻人看到了自己的同胞死在烈火中的样子。

    他们的神明在此时被俘,双目与四肢被劈下,此时被囚禁于枫丹水国濒死……巨大的岩枪扎在四分五裂的冰川大地,将那恢宏的白石之城,包括神明的寝宫撕裂,变成刺向天空的废墟尖刺,缓缓被海流淹没……

    赵瑞的祖先在短暂的愤怒后陷入了巨大的恐慌。

    他幸运吗?

    躲过了战争,如何不幸运?

    但他的祖国消失了——

    高空的黑云中,有龙吟,有金光,隆隆作响,那年轻人陷入混乱,下意识回航,逃回了璃月港,逃回了他的新家中。

    他的妻子惊恐的看着丈夫冲进屋里,接着跪地痛哭,身体止不住的发抖,她庆幸自己的丈夫没有死于烈火,上前想要安抚,却被一把抱住——

    【我没有去………】

    【她死了……我的,我的神,她要死了,冰川没了,叶子,我的神,我的国家都没了】

    年轻人像个孩子一样痛苦着,紧紧抱着妻子。

    【我好害怕,该怎么办……叶子,我们该怎么办】

    那一夜,夫妻俩担惊受怕着度过。

    三日后,迟迟未等来烈火焚烧的神判,赵瑞的祖先却被当地的璃月人排斥,他不明白自己为何没死,怀着恐慌的心,他登上无人的高山,在一个乌云浓厚的日子,跪在摩拉克斯的神像前诉说自己的罪孽,诉说自己想要守护家人的愿望,乞求摩拉克斯的庇佑,庇护他和他的后代不受焚毁的刑法。

    他没有办法。

    即使他哀求的神才堪堪毁灭了他的祖国。

    他若是死了,他的妻子和孩子要遭受非议,在利吉恩被讨伐后如何存活,他必须活下来,至少让他的家人好好活着也好。

    【岩王帝君,如果您能听见】

    他跪了许久。

    久到太阳落下,明月高升。

    苍白的月色而后被浓云遮蔽,四周荒凉漆黑。

    【如果,如果您能听见……至少庇护我的妻子和孩子,他们是璃月生长的,您的子民,至少庇佑他们活着】

    【我……】

    【我……和后代会信奉您,我们绝不危害璃月,请您庇佑】

    年轻的白石遗民,年轻的男人将自己的额头贴着神像下,怀中贴着妻子的画像,自从他眼睁睁看见祖国的覆灭,他就再也说不出赞颂冰川的话。

    许久后,神像似乎亮起,就像其中的意识终于姗姗来迟。

    【契约既成】

    【从此后,你将不再信仰她,你将与璃月子民一般无二】

    【食言者当受食岩之罚】

    赵瑞的祖先跪着,望着暗淡下去的神像,有些失魂落魄的扭头去看远方的海洋。

    他是个逃兵,这是背叛。

    没了祖国的刑法洗刷他的罪孽,烈火也并不降下。

    天哪——

    他在心里呼喊。

    他背叛了那位女神——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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