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宇一早就注意到周姚。
奥基创立之初，因为轻视周姚，认为她过于年轻，吃过不少暗亏。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旗下好几个大主播已经跳槽到奥基，近几次的直播成绩也不比不过她。
雷宇刚才向宋坚白提出，以低于市场的价格，推广展生的线上项目。
条件是搁置展生和奥基的合作。
对方嘻嘻哈哈打马虎眼，就是没说同不同意。
老油条。
雷宇下定决心，必须阻止宋坚白和周姚的合作。
不能让奥基的规模再扩大了。
见周姚朝宋坚白走来，雷宇一个箭步上前，挡住周姚的去路。
“小周总，别来无恙啊～”
雷宇五十来岁，仗着长辈的身份倚老卖老。
故意在周总前面加个小字。
他的目光在周姚身边搜寻，看似惊讶地说：“姚总怎么没来？又和周教授置气了？一把年纪总闹情绪，也不怕气病了。”
姚嘉和周汝成的事圈内都有所耳闻，雷宇是成心刺激周姚。
周姚没什么反应，说：“替我妈谢谢雷叔挂念，她就是身体太好，才到处乱跑。我妈命好，不到五十就退休环游世界。我们家又是独生女，只能我多操心。”
又特意补了一句：“不像有些人家，子女不仅多，还能一直啃老。”
在场的众人中，林家兄弟各自创业，宋坚白的女儿还在念书，只有雷宇的三个儿女，二十几岁依旧游手好闲。
林母注意到雷宇变幻莫测的脸，赶忙打圆场：“哎呀，我们家小宝才真是要啃老，还得啃很多年呢！”
听完林母的话，大家都笑了，气氛才有所缓和。
林母比雷宇还大上几岁，雷宇一口一个林姐叫着，和林母套近乎。
“林姐，咱们是北城人。在过去，大户人家的孩子过生日，都得找戏班子上台唱戏。我今天也不是空手来的，请了好些人，来给咱们小宝演一出《麻姑献寿》。”
余光却往宋坚白身上瞟。
林母的表情有点尴尬，林家人不怎么听戏的。
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出意外。
宋坚白的眼神当即亮了。
雷宇对此非常满意。
他眉毛一挑，笑着说：“林姐，咱们带着宝贝过去看看？就在隔壁宴会厅，我定了最大的那间。”
林母敷衍地笑了笑。
人家主动送上礼物，哪怕不喜欢，也不好直接拒绝。
于是示意家里人换地方。
主家去了别处，客人自然跟上。
周姚随人流而动，刚进大门，一抬头，撞见那张熟悉的脸。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言方旻也朝周姚看来。
四目相对。
周姚像是心虚，眼神立即闪避。
不敢在言方旻身上流连太久。
是她？
所以言方旻要参加的，是林家的满月宴？
雷宇站在林母旁边，身体却向宋坚白那侧微微倾斜。
他得意洋洋地指着言方旻介绍：“言老师，北城最有名的旦角，不是看在诸位大佬的面子上，我可请不到。瞧这扮相，美吧！”
闻言，周姚忍不住又往言方旻身上看去。
确实美。
言方旻今日的戏服和那日不同，造型虽然都很华丽，但更加修饰身型。衣服上的祥云纹样，显得灵动又俏皮。
落落大方，却不会喧宾夺主。
“季舒平的徒弟？”宋坚白问。
“哎呦宋总可真是行家！”雷宇拍起马屁，“没错，就是北城剧团前团长季舒平的关门弟子。”
周姚的注意力从言方旻转移到雷宇身上。
她想起高允婷准备的资料，忍不住窃笑。双手交叉在胸前，兴味盎然，等着看好戏。
宋坚白绕过雷宇，走到林母面前，说：“嫂子，抱歉，我不听平音社的戏，得先走了。”
这话一出口，雷宇直接僵住。
他急忙凑近问：“宋总要走？平音社的戏真的不错，不听听看？”
宋坚白回头瞟了眼舞台上的众位演员，摇摇头说：“不是他们不好，一点私人恩怨。”
雷宇不自然地笑了两声，说：“是嘛，真是不巧。”
“另外，”宋坚白的目光在林家人和雷宇之间流连。
“《麻姑献寿》是给老人祝寿的曲目。雷总下回送礼，可以再细心一点。”
“呵呵，受教了。”雷宇故作镇定。
然而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出卖了他。
雷宇吃瘪，周姚自然在一旁看得高兴。
虽说自己和宋坚白没有搭上线。
但雷宇和宋坚白以及林家的梁子算是结下。
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敌人的痛苦之上。
这种感觉，异常舒爽。
她光顾着看戏，没有留意来自舞台上的目光。
*
宋坚白走后，林家人以“孩子太小，坐不住”为由，也回到自己的宴会厅。
其他客人大多随主人而去，只有少数和雷宇关系较近的，稀稀拉拉留在原地。
周姚也没走。
她伫立一旁，双手叉胸，看着像在挑衅。
雷宇冷哼一声。
“小周总不走，是想看台上的戏呢，还是看我的戏？”
面对雷宇的阴阳怪气，周姚半点不恼。
她慢慢悠悠走到第一排中心位坐下，朝雷宇挑了下眉，说：“当然是看演出。雷总费这么大劲准备一出好戏，没人欣赏怎么行？”
“你们都听到了？”雷宇压抑着怒火，冲台上演员咬牙切齿地说，“小周总要看戏，给我打起精神亮出绝活。出了这个门，想再看到今天这场戏，那就难了！”
在场众人都听出雷宇话中有话。
台上的演员表情各异，只有言方旻看不出半点儿情绪。
他顿了顿，点头示意开始。
今天的氛围和北城剧院大不相同，台下的观众不是戏迷，不过碍于情面，坐在这里。
哪里叫好，哪里鼓掌，大家并不知道。
或许有人知道，也不打算配合。
雷宇没什么兴致，坐下没多久，便离开了。
他一走，其余人彻底放飞自我。
有的人早就按耐不住，立马跟着离开。
有的人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兴致勃勃讨论今天的事。
无人在意台上的演出。
“瑶池领了圣母训，
回身取过酒一樽... ...”
言方旻的杯盘舞舞得极好，手中瓷器稳稳当当，转身、下蹲，自然流畅。
台下纷纷扰扰，没有分毫影响。
周姚喉咙酸涩。
明明言方旻今天的演出，和在北城剧院，并无不同。
依旧认真，优雅，全力以赴。
却是天渊之别。
“饮一杯能增福命，
饮一杯能延寿龄... ...”
周姚不懂京剧圈“戏比天大”的道理，更不知道什么叫“戏一开场，便不能停”。
她只是为言方旻感到不值。
非常不值。
这么优秀的艺术家，换了个场合，就得不到一点儿尊敬。
甚至沦为商业斗争的武器和牺牲品。
多么可笑！
“霎时琼浆皆用尽，
愿年年如此日不老长生... ...”
周姚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她只能坐在原地，欣赏言方旻的戏。
也不怕丢人，觉得出彩的地方就叫好。
不在乎坏没坏规矩。
等到演出结束，坐着的只有周姚一个人了。
言方旻本来就对台下的观众不抱期望，他早已做好心理准备。
他冷眼看待这场闹剧，一切与他无关。
心中只在意两件事：演出质量和周姚。
今天的表演还算顺利。
至于周姚... ...
梁洁告诉言方旻周姚做互联网传媒的时候，他就在猜，今天周姚会不会来。
因为梁煦说，这是传媒圈的聚会。
言方旻在赌。
赌这场无聊的宴会有没有一点值得期待。
幸好赌赢了。
周姚果然来了。
更没想到的是，周姚在如此诡异的场景下，坚持看完整场表演。
虽然周姚常常喊得不对。
但言方旻能看出，周姚是真的，沉浸在戏里了。
言方旻目光注视着周姚，莞尔一笑，认真行了个礼。
周姚脑子里某根弦“嗡”地断裂。
她忽然想，要是有束天竺葵就好了。
*
林家毕竟体面。
雷宇闹这一出虽然让人不爽，但平音社的人是无辜的。
林母安排酒店新增两桌，手忙脚乱一阵，到底是凑齐了。
表演结束，便邀请平音社的演员们一起留下用餐。
戏妆卸起来繁琐，怕耽误开席时间，平音社的人便带妆入席。
一时间和厅内穿礼服打领带的人群形成鲜明对比。
好在位置在宴会厅角落，不至于过分打眼，显得格格不入。
周姚坐在主桌旁边，和言方旻隔了一大段距离。
她想找言方旻问问，演出无人欣赏，会不会觉得太委屈？
又怕过于唐突，毕竟自己和人家连朋友都算不上。
客人陆陆续续坐下，正对着周姚的是她的一个合作伙伴，今天穿得很正式。
周姚不禁联想起另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就是那个王八蛋，占言方旻便宜，还逼他在这种乱七八糟的场合表演！
给雷宇牵桥搭线... ...
哼！他知道雷宇是什么人嘛？
周姚原以为言方旻是心甘情愿的，如今看来，根本是被人胁迫！
好在没有其他不干不净的事情。
但是言方旻为什么要听他的话？
给这个数... ...
言方旻是缺钱吗？
周姚扭头朝言方旻的方向盯了太久，桌面上的人想不注意都难。
“周总在看什么？”对面的合作方打趣道，“脖子不疼吗？”
周姚转过身，玩笑着说：“看一群古代人混进现代社会，觉得有意思。”与其遮遮掩掩惹人猜想，不如坦坦荡荡说出来。
“我当周总看上谁了。”对方和周姚相熟，说话没什么顾忌。
“看上又怎么样？”周姚半真半假地说，“你帮我追吗？”
合作方哈哈大笑起来：“必须的！说起来，周总和我表弟没成，我心里可真是遗憾！”
他的表弟，就是周姚第十五个失败的相亲对象。
当然，也促成了他们之间更深的合作。
... ...
宴会一角。
言方旻听不清周姚在说什么。
但他看见周姚和对面的男人，离了大圆桌的距离，依然相谈甚欢。
言方旻想了想，拿起桌上的醒酒壶，往杯子里倒了点。
“方旻，”坐在他身旁的男人惊讶地问，“你不是说喝酒对嗓子不好吗？”
“一点点没事。”
深红色的葡萄酒在玻璃上轻轻摇晃。
言方旻端着高脚杯，朝周姚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