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连笑。”

    “好久不见，连笑。”

    拒绝分别时的晴天抵不过重逢时的阴天，晴天可能抵不过阴天。

    “好久……”不见。

    连笑摆了个自己认为最好的微笑，穿着一身自己喜欢的连衣裙，画上最适合自己的妆容，自信回应。

    只可惜今天橙黄色的光还是一样的不讨喜，总是准时的在关键时刻出现在房间，提醒自连笑新的一天来了，她的运作开关强制开机。

    失眠伴随的夜晚总是令人糟糕的。每当连笑闭上眼睛，总感觉围绕在她旁边的一切事物都以诡异的姿势，不合适的大小向她碾压而来。

    窒息，恐惧，妄想，错觉。

    每一次感受到不对劲，她就知道她要开始发病了。

    她进入了的恐怖的童话世界。

    扭曲，压迫接踵而来。

    爱丽丝梦游仙境综合征——童话般的学名，却是个会让人陷入深渊的恐怖世界。

    伴随着失眠，偏头痛，晕厥。

    每一个都是她没办法改变的，就算有认真吃药，按时看心理医生，她还是没办法摆脱，那就只能选择慢慢接受。

    “呼～”

    平复内心的呼声在沉静早晨响起，长呼一口气，释放出自己胸中的浊气。静躺在床上的连笑突然的睁开眼，眼里面的清明昭示着昨晚再一次没有睡好。

    看着窗外晨曦，今天不是阴天，是晴天。又是做梦。

    一闭上眼，黑暗的气息就像毒雾一样，萦绕着她久久不散，让她在疲惫一天后还不得安眠，昨晚忙着与恐惧作斗争，四点才睡，精神严重不足。

    连笑大睁着眼睛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躺了十分钟才起来。看着镜子里面自己眼底的乌青以及疲倦，连笑早已经习惯。直接往自己脸上泼冷水强迫自己清醒。随后洗漱，换衣服，拿上文件的动作一气呵成。

    她毕业不到一年，本在一家公司上班，辞职后就难在找到工作，甚至是直接面试都过不了。不是她能力不够，不是她不够努力。却总是换来“你的病会影响工作”或者“患有精神疾病的人我们不能录用”。

    可她只是患有爱丽丝梦游仙境综合征。

    连笑自辞职以来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她连着三个月带着自己简历到处跑，见一家投一家，到最后都只有石沉大海的结果。

    今天有一个交流会，里面有一家她做梦都想进的游戏公司，这是她的一次机会，也是一次赌博，优秀的人太多，她承认自己不是最优秀的，但是以她的实力还是可以拼上一拼。

    穿上一身自己不喜欢的正装，连笑站在镜子前给自己加油打气，提上包展示自己穿着是否合理，开始幻想着自己已经被录取后的工作。

    外面催她吃早饭的声音打破自己的幻想。一道带着笑意的中年女声伴随着敲门声传进房内：“笑笑，起床了没有？快出来吃早饭。”

    “来啦！”

    “噔噔噔噔～”

    连笑母亲快乐的向她展示一大早为连笑准备的加油打气早餐。

    “林敏女士，你这是做什么?”

    连笑表情奇怪的把插在荷包蛋上的小旗子小心的用两根手指拿起来。眼神示意解释解释。

    “今天是你去那什么交流会的日子，我特意给你准备的小旗子，给你加油的，怎么样？有没有被鼓励到?有没有很感动?”

    林敏说着将连笑手中被嫌弃个彻底的小旗帜又插回荷包蛋上。

    “感到?是挺感动的哈。”

    连笑敷衍回应，还是吃了那荷包蛋喝了几口粥。

    林敏收起刚刚一副搞笑做派，到是变成知心老妈，拉开连笑对面椅子坐下，语重心长的说：“感动就给我微笑，你老妈我给你取名为一个笑字，那就是希望你每天开开心心，记得微笑。别给我皱眉装深沉，不需要你委屈自己，心里面有什么事就和我说，不要一个人偷偷躲被子里哭鼻子。”

    “妈！我哪有?”

    连笑放下手中东西，终于舍得抬眼，红了的眼眶带着点晶莹水光。

    林敏调侃道：“哦呦，不叫林敏女士了？”

    看连笑又要钻牛角尖，林敏赶紧继续说：“好了好了，你想实现自己价值就去吧，但是不要把自己逼太紧，你妈妈我努力了半辈子就是希望我的孩子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一辈子衣食无忧，只是没想到我两个孩子都是要强的性子，是做了自己喜欢的事情了，但是就是不会对自己好，你哥非要跑国外，你呢？非要搬出去自己一个人住，我哪能不担心啊？”

    连笑搂着自己妈妈将头靠在肩膀上嗫嚅道：“我只是想试试，靠自己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那你也不需要在外面自己租房住，不需要直接拒绝妈妈想要帮助你的心思，说给你买车方便出行你拒绝，说给你买套小点的房子给你住你也不愿意。好了，昨天晚上是谁受了委屈大半夜想回家找我撒娇连车都打不到，还是我去接的。”

    林敏一样一样罗列出来，自己的孩子怎么能不心疼，但连笑就是这样，有时候钻牛角尖，因为生病又自卑。

    昨晚连笑确实心态崩了，经历太多次被拒绝被嘲讽，忽然很想回家。受了委屈的孩子第一时间总是会找爸妈，想回家。

    连笑妥协了：“好了好了，我都听你的，你给我安排，但是我租的房子还有一段时间才到期，我还是住外面。等时间租期到了我就回来。”

    连笑房租租期也确实快到了，本就打算回家的，女孩子一个人在外住安全问题不能保证，最近外面也发生了很多事，她也顺势答应了。连笑说着快速拿着自己的包，往外面跑，看着时间坚决不能迟到。

    “给我跑慢点，还有给我自信起来，我们笑笑就是最棒的！”身后的加油喊声一瞬间挥散了最近三个月的阴霾。

    连笑捂着脑袋上了车，生怕晚一点整片区都要听见她母亲的声音了，丢脸的可是她。

    如释重负的深深呼出一口气。

    连笑看着手上自己简历，不确定感觉又出现在心头，刚刚被她妈妈激起来的斗志好像不过片刻就消失殆尽。

    不自信的气息又回来了。

    连笑听太多次那些个“你的病会影响工作”、“你有精神疾病不录用”这些话。听多了难免也会对自己产生怀疑。

    连笑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工作之前都会去咖啡点买一杯热牛奶。热乎乎的一杯热牛奶会给予她一天的激励，可能就是个心理安慰，但这是连笑很难改变的习惯。

    本来出门时还暖阳高升，到了目的地却突然变成了阴天。那就更需要点一杯热牛奶。

    今天这个交流会定在庄泰大厦一楼大厅，看时间还早，连笑找了一家看着还不错的咖啡店，一进去是与外面不同的安静，里面坐着的人不少，都在忙着低头打字工作。连笑左右环顾，应该也是参加这次交流会的人，都像她一样想着可以趁这个机会找到工作，希望大公司能够看上自己。

    突然其来的心慌让她有点不知所措，大概是因为看到别人的努力与优秀让她开始打退堂鼓了吧。

    “你好，要杯热牛奶。”

    “你好，要杯冰牛奶。”

    异口同声，连笑心脏骤停一瞬间，那是久违的的熟悉不能在熟悉的声音。僵硬又不敢确定的回头，可能她连自己眼里面的期待有多么明显也没意识到，只是在心里面念着不可能，不可能。

    回头一瞬，安静的地方让连笑觉得吵闹非常，不是人声吵，而是心跳声很吵，还有耳边的那一句。

    “你们牛奶好了。”

    连笑想象中的再见不过是幻想，有的只是尴尬与无从说起。

    连笑看着眼前比自己高处半个头，遮住光线，导致阴影将自己笼罩的人。

    结结巴巴知道出一句：“路时……哥?”

    连笑肉眼可见的看见路时愣住了，刚刚还带着微笑的脸黑了下去，然后又不着痕迹的僵硬勾起嘴角，强颜欢笑。

    “连笑?”

    连笑打断道：“今天是阴天。”

    重逢的阴天果真比分别的晴天还要让人舒适。

    路时：“?”

    重逢本该是喜悦的，可是连笑现在可笑不出来。

    哪个人时隔多年见到自己过去表白失败的人能够高兴起来，还是没有好好打扮过的情况下。连笑现在只能说是心情复杂，在这里遇上路时是她没想到的。

    现在二十四的自己可是还记得过去十八岁的她是多么大胆，居然胆子大到敢大半夜翻墙去路时家给人表白。

    连笑只能翻过去，把自己摔的挺惨，站在人家院子里顶着满头草与听到动静出来的路时对上了视线，一激动给她莽撞的就表白了。

    过去的连笑喜欢路时，现在连笑依旧喜欢路时。时隔六年终得重逢，不过她没抓住机会，她刚刚居然拿着牛奶就跑了，跑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玻璃里的自己，她看见路时第一反应不是淡定的回以一句“好久不见”，而是居然自卑的认为自己是丢人的，转身就跑了。

    过去敢翻墙表白的自信女孩子也被磨平了棱角，像个鸵鸟一样学会躲起来了。

    过去的路时对于自己来说是耀眼的，现在还是，明明自己也不差，为什么总想着逃避。连个联系方式也没留下。

    连笑觉得镜子里的自己也不是自己了，低头离开，坐在外面长椅上，让刚刚跑太快的心脏停下来。

    连笑对自己不可控制的行为无可奈何，摇摇头，喝一口刚刚点的热牛奶。

    连笑：……

    感受着嘴里面冰冰凉凉的感觉，真冰呀，冰得她牙齿疼，和现在她心里面的绝望一样。

    遇上表白失败对象，没办法冷静面对选择逃跑，还把人东西顺走了怎么办？

    不对，是拿错了怎么办？

    纠缠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