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谈

    我双唇紧闭,直愣愣地盯着文景煦。

    额......我被罚的原因跟你关系不大。他说的这话听起来像是编的,但我可没读心术,窥不见他心中的心结。

    而床的另一侧的安抿了抿嘴,像是有话要说,两人的视线也在下一刻撞上。安是先泄气的那方,他很快把头撇过去不再跟文景煦对视。

    文景煦你什么时候回去?我瞧着他就无端生气,心里已经把他这条咸鱼翻面骂了数千遍。

    现在就走。你想让我什么时候走,我就什么时候走。文景煦说着站起来,又帮我掖好被角,随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帘后,我突然想发出声音来骂他,但人已经走了。

    安看着我单手抓耳挠腮的熊急样,问我怎么了?

    我碰到的这个是龚利娜吧?之前龚利娜扇文景煦十几个巴掌,是不是也是文景煦先惹到对方啊?我踹了一脚床尾的被子,有些不耐烦地抱怨道。

    是龚利娜,因为她把你推下楼,她得关一个月的禁闭。但文景煦被打不是因为他犯贱在先,是龚利娜后来非得反复强调文景煦玩篮球时砸到她了。砸是砸了,但她先在篮球场上晃悠,被意外砸到也是正常的。文景煦从来没说过针对她的话,是她自己臆想出文景煦在针对她。安倒是很淡定地跟我解释道。

    禁闭是什么?我心想这学校还有体罚嘛,真意外啊。

    禁闭是学校的内部特色之一吧,地面上的两幢宿舍楼看起来不是相连的,但地下一层是两边都打通的。通过电梯下到负一层,中间是一条宽阔的走廊,两边是4+2的形式,总计8间禁闭室,4间审讯室。其中禁闭室的配置是一张床垫、无盖马桶和水槽。墙面、天花板和地板是单向镜,里边看不见外边。根据杨老师那边的统计数据来看,轻舟班和培智班被关进去过的人数是四六开。轻舟班是四,培智班是六。安说完,点开平板的相册给我瞧了一眼审讯室的室内图,又给我看禁闭室的室内图和室外图,但没给我看审讯室的室内室外图。

    我听到单向玻璃四个字的时候还不觉得吓人,但他给我看的照片里竟然由不断反射的镜子产生一种诡异的通透感。白色的床垫被太多人躺过以至于内陷了,其中有明显的黄褐色污渍。而马桶和水槽倒出人意料,非常干净。

    这种地方你最好别去,普通医院的精神科也好过这种镜子牢笼。虽说是七天,但杨老师爱子心切,不可能真的拖到七天的,文景煦疯了的话,杨老师就很难跟上面的人交代了。安说着,屏幕上显示有一条来自Slowly的新信息,他只好收回平板。

    这是什么?虽然我听得半懂不懂,但看着他阅读信息的认真模样,我知道这是岔开话题的好机会。

    Slowly,写信的。因为我的家人都住在塞舌尔群岛上,所以我会用这个软件跟他们进行沟通。安说着又抬头瞧瞧我,嘴角勾起一抹欣悦的笑容。

    为什么不用绿色气泡软件、宠物软件或者dixcord?我这会对文景煦的气还没消下去,讲的话也不知道在他人耳里听起来冲不冲。

    dixcord是用来跟校内同学沟通的,我家人说他们用不习惯。绿色气泡软件那些我从来没用过,主要是在我看来他们的UI界面设计得很怪,我习惯不来......安讲话的速度比文景煦稍慢些,但普通话的水平比文景煦要好。

    你是外籍学生吗?我继续岔开话题,将注意力全都投射到安身上。

    是,我12岁读完小学才回来的。安又把平板递到我面前,屏幕上是翠碧的大海。他又划了几张照片把塞舌尔的自然风光展示给我看,都是不同角度的沙滩烈阳碧澄海,这时我眼尖地瞧见底下的缩略图里有几张肌肉照,安突然把平板收了回去。

    我想他应该没意识到这些照片被我发现了,因为他收回去的原因是风景照没了,剩下的都是些跟家人的合影。

    为什么回来呢?特殊学校比国际学校要好?我稍稍偏转身体使自己的正脸朝向他,这留学归国的主题可比文景煦那档子灰色地带的破事有意思多了。

    我在法国读小学的时候,被贪慕孩童身体的邻居给绑架过......当时全家人都想换个国家重新来过,也同时想让我去更安全的地方。但亲戚们都不在国内......我父母就选择了杨老师。安神闲气定地讲出了这些话,我猜他们讲这种话的时候心理历程是不是类似于脱敏治疗啊。从一开始的跼蹐不安到现在的神安气定,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让他们讲人生遭遇的时候内心毫无波澜。

    作为听众,这故事在我心中的感受即是犹如把老鼠屎包装成巧克力,怎么还是灰色地带的破事啊!

    入夜后安摇醒我,我揉着眼睛问他怎么了,看见熟悉的挂在腰间的钥匙串,我知道是杨老师来了。中年人的三大标配是洗到透光的白衬衫、挂在腰间叮当响的钥匙串和拿在手中总想拧开杯盖喝一口的保温杯。

    杨老师先客套地问我头受伤了没,安看我还在打哈欠,本想帮我回答,但他一开口就被杨老师瞪了一眼,明显是让我自己来回答的意思。

    我赶紧解释说没事,有小血肿,会自己消退的。

    本以为说完就好,只是走个过场,但杨老师突然翻了翻床头柜上的数学卷子,问我怎么不写。

    我顿时哑口无言,瞅瞅安,安低着头回我一个礼貌性的尴尬微笑。

    再瞅瞅杨老师,他眉头能夹死飞来的苍蝇,直接拿起卷子细瞧里面的题目。

    这题目又不难,就是计算量大,你今晚在一小时内写完。杨老师给我下了最后的通牒,我的内心好似有千枚小针在戳,这令我十分惶急。

    等杨老师跟安嘱咐完照顾病人的注意事项后,他便走了。

    安给我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晚上十一点零六分,又点开计时器。我赶紧坐起来翻卷子,翻卷子的途中安已经把平板搁到我腿上,又从包里掏出一支黑笔和草稿纸来。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不写的话我的期末就少一门分数了!

    铃响的时候我还剩下最后两道大题。

    我心想我不能少这点分数,在安准备抽走卷子的时候我拉住他的手腕,跟他说就让我写嘛,最后两道题了。安看着我苍蝇搓手的可怜模样,讪笑几声,把试卷折起来塞进了包里的夹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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