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裂

    等我捏着小盒子从厕所走出来后,杨伯洪坐在椅子上向我竖起大拇指,夸我真棒。文景煦则非常扫兴地问,擦的时候有没有出血以及有没有痔疮。

    我听到这个问题两眼一黑,正思索着该怎么回答他。

    杨伯洪却说没关系的,等会还要去看中医。

    文景煦的脸上又升起了幸灾乐祸的坏笑,我直觉不妙,把我有痔疮的事情如实交代了出去。这样就不用看中医了对吗?我问杨伯洪是不是,杨伯洪却说不是,无论我说还是不说,中医都得去看。

    我若有所思地瞪了文景煦一眼,他摊摊手表示自己可什么都没做。

    文景煦领完报告后我又被摁着走回门诊室。医生接过报告后翻来翻去的,嘴里倒是没发出什么感慨。正当我以为我很正常的时候,医生却一脸镇定地告诉我,我脑子有大问题。我露出不解的表情来,医生又看向杨伯洪,问他有没有见过我切换人格的时候。

    我想切换人格是个什么玩意,不是简单的失忆症吗?

    杨伯洪却说见过。医生又问文景煦有没有见过,文景煦也说见过了。我着急了,仰头跟文景煦说你见个屁啊!我怎么不知道我是多重人格。

    这种仰视的视角通常会看见对方的双下巴,但文景煦的面部折叠率太高了......他的黑色双眸盯着我,眼神笃定,还透着一股嫌弃。

    我觉得人生的信念都因为医生的问题崩塌了,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

    医生看我不知道,让杨伯洪讲讲我的另一个人格都做了些什么。

    杨伯洪说,我之所以在人民医院里躺了三天两夜的原因是,我的另一个人格在第一天的夜晚突然跳下床,穿着沾满菜渍的校服跑到人民医院门诊楼前的花坛里睡觉,但那个“我”刚躺下去就被安保人员拉起来了,护士也紧随其后追了出来让“我”回去。恰好那晚的内科值班医生认识杨伯洪,对方就打电话给杨伯洪让他来看看我。所以杨伯洪是那天晚上11点左右带着文景煦赶到人民医院里,并带去了一堆束缚带。据他们说,那个“我”被护士和保安连拖带拽地拉进急症室,情绪非常激昂并扬言要砍死别人。

    我反驳说不可能。

    医生让我别插话,继续听老杨说下去。

    杨伯洪接着说,那晚医生给“我”开了镇定剂,他和文景煦也很快地用束缚带将我固定在床上,直到我失去意识陷入昏迷后,他才从电话内了解到我发生了什么事情。那通电话是教导主任打的。教导主任说第二天会带着学生和学生家长过去给我道歉,杨伯洪答应了,心里在期盼我明天醒来变得好好的。结果第二天上午我还是昏迷状态,教导主任领着人来了之后一直在床尾等待我快快苏醒,但霸凌我的女生突然掏出尖头剪刀试图戳瞎我的眼睛,被文景煦用关节技给擒住了。道歉的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我又仰头看了一眼文景煦。他微微挑眉,似是在强调他的重要性。

    我像个清醒的旁观者误入了不属于我的故事,虽然没有目睹,但从别人口中听到“我”的故事,还是会为之感到荒唐。

    医生问我真的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吗?连小时候的事情也记不清?

    我说不记得那些人,就算杨叔叔跟我提了对方的名字,我也想不出自己跟对方有什么瓜葛。小时候的事情还记得一些,比如我在雪地里挥舞妈妈的格子长围巾。

    医生往后用背抵住椅背,说看来痛苦的记忆并不在我这里。

    杨伯洪说挺好的,接下来只要让我稳坐主人格的位置,就能重新开始人生。

    医生笑着挠了挠眉毛说这不太有可能,况且解离性身份识别障碍需要长期住院才能确诊,光是来一回门诊是没办法给出这方面的诊断书的,不如咱们把院长喊过来......

    杨叔叔便拿起手机到走廊打电话去了。

    医生跟我说不必担心,虽说是解离性身份识别障碍,但它也是一种癔症,有治好的可能性,我们最好的建议是长期住院,至少三年起步,争取十年内把人格整合到一块。我问医生你们有没有接过这样的案例。医生点点头,说有呀,你背后的文景煦就认识一个,也是女生。不过已经离开轻舟班去普通中学复读考大学去了。

    我问他这样的情况真的可以在普通学校就读吗?

    医生点点头,说可以的,你要相信我们和老杨学校那边的心理咨询师。

    这时候从头顶传来一句你想不想住院。

    我仰头看着文景煦说,我不知道。

    随着门诊室的门被推开,穿着西装的老头和穿着POLO衫的老杨前后走进来,医生跟老头打完招呼后就把座位让给老头了。老头一坐下就从衬衫口袋里掏出眼镜,仔细研究起我的报告来。文景煦这时淡定地说,匙院长好。老头点点头,说文景煦好久不见呀。

    我还在思考chi是怎么个chi姓。文景煦快速补充道,是汤匙的匙。

    老头跟医生是一样的步骤,反复翻看我的报告,又问医生有没有了解到什么情况。医生叨叨一堆话,确定我没有住院的意向后,老头说那就先按双向情感障碍来确诊吧。他嘱咐杨伯洪先带着我把创伤治好,如果真的抗不过去那就确诊解离性身份识别障碍,到时候开一个特慢病的证明,签一下家庭医生,自伤后进医院了,能报销。

    杨伯洪点头哈腰地谢谢老头,老头却不以为然地向文景煦提问,你觉得这个女孩子被治好的可能性有多少?

    文景煦有时候反应太快,使得旁人听起来像是在插嘴。

    他说能确定的是,接下来半年内我都会是主人格,至于治不治好,等以后观察出结果了再说。

    我没控制住嘴角上扬的弧度,觉得老头听取文景煦的意见未免也太好笑了,我甚至怀疑老头不会是杨伯洪拉来的演员吧。难道房间内除了我之外,大家都是演员?这是假的医院吗?跟特殊学校串通好了骗无知小孩的?

    我还在窃笑,文景煦的巴掌却一下子扇到我嘴上,力道很轻,但足够让我安静下来了。

    等车子驶出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后,我问文景煦能不能给我看一下手机上的时间。他拿出手机却迟迟没有解锁,目光游移在我身上,一脸欲说又止的表情。

    杨伯洪说别担心,在车里坐个半小时咱就到下一个目的地了,天黑前肯定能让我回到宿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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