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暗夜三年始，基地物资紧缩，食堂伙食直线下降，科研项目大幅削砍，科学研究几乎停滞，因理念不同，军队与基地关系也不再如从前般和睦。
暗夜四年中，基地粮食告急，消息不胫而走，所容幸存者哗然。此后，食堂果然连清粥都难以供应，伙食逐渐被黑干饼取代。
暗夜五年初，基地内谣传，年节时闻见某某管理员阖家在宿舍内吃五花肉焖大米饭。群情激愤，怒不可竭，为平息民意，现任仓管主任慕主任被免职，且食堂惊现两日稠粥。
五花肉事变虽似平息，但暗涌不断。慕父为自证清白，誓要慕耀辰带队去百公里外的公司仓库旧址探路。
暗夜五年二月成行，历经二十日风雪跋涉，终抵达百公里外旧址，返程时却因能源不足和暴风雪迷路，死在路上。
暗夜五年四月，君悦基地私人武装力量伙同基地内部叛徒，里应外合，闯入基地烧杀抢虐。
基地幸存者顽强反抗，坚持到军队到来，发起反攻并围剿了所有暴徒。
经此一役，巍城基地死伤惨重。
三个月后，暗夜五年七月，卫星信号局部恢复，首都希望基地向全体幸存者发布《至全体幸存者书》。
前世的最后一天——
基地的灯灭了，李燕在窝棚里准备睡觉的时候，听到洞道传来粗重急促的脚步声。
一群男人大摇大摆嘻嘻哈哈地冲进了十九穴，挥舞着大刀砍在碰到的每一个窝棚上。
她刚听到秀姨的尖叫声，就被倒塌的窝棚压住了。
“基地的美人，出来吧！”
“孟晴柔！”
“我知道你在这里，要我一个一个去找吗？”
贺先生从八号位的棚子里钻了出来，挡在了九号位前，声音难掩颤抖，但语气却很是坚决：
“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李燕从倒塌窝棚的缝隙里望出去，刚好瞧见冲进来的暴徒用刀背拍了拍贺先生的脸，凶横地说：
“你想多管闲事是吗？”
咔嗤——
噗——
贺先生的头颅歪折，鲜血飞溅，身体软倒在地，李燕的尖叫声卡在嘴里怎么都不敢叫出来。
“就凭你也敢阻拦君悦行事，哼。”
九号位的隔板被大刀砍中，应声而到，“美人，终于找到你了。”
李燕看见孙大爷从窝棚的另一侧小心地爬出来，沿着穴里最昏暗的墙根慢慢匍匐出去。
可是，她一动都不敢动。
她知道九号位在发生什么，这样的事情也曾发生在她身上，她想去阻止，她很想......
可是她的身体却动不了，恐惧像绳索一般紧紧的捆住了她。
孟晴柔嘶喊的声音越来越小，只剩下暴徒嘶吼发泄的怪叫。
李燕在黑暗里睁着大大的眼睛，眼泪无声的流着。
“快跑！！！！！”八号位的张先生大声喊了一句，把李燕从无力的黑洞里惊醒了。
只听见哐的一声巨响，李燕不敢回头看，她撞开窝棚布以最快的速度往外冲。
洞道里徘徊着几个听见声音走出来查看的幸存者，李燕拼命地跑，只想离十九穴再远一点，再远一点。
她被突然墙边冒出来的孙大爷拉住，“这里！”
这是墙壁的一个凹陷处，平时被一扇门关着，此时门被打开了，露出来一条嵌在墙壁里的竖直爬梯，孙大爷提醒她，“快爬上去。”
李燕手脚并用，很快就爬了上去。
上面不宽，仅能容一人爬行通过，旁边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管子和电线，这是洞道上方的维修管道。
孙大爷关上那扇门，也爬了上来。
小声地对她说：“跟着我。”
他们横着爬了十几分钟，经过一个低矮的房间，又开始顺着竖井向上爬，空气越来越冷。
李燕穿着睡觉时的两层棉服，握着竖井垂直爬梯的双手开始僵硬，身体忍不住地颤抖。
这时她才有空想起——
还好，昨天阿才拉肚子虚脱送去了医护室，刘阿奶一直在那里陪护。
秀姨和文姨又不放心这一老一小的，今晚也跟着睡在了医护室病房的地板上。
终于在她冷得快忍受不住的时候，孙大爷撬开锁，顶开了竖井的铁板，外面是北外仓库的通风房。
孙大爷把李燕拉出来，带她随便找了一个搜寻队的仓库，撬开本就不严实的仓门，翻找到几件男款的棉服，给自己和李燕穿上。
“这么一大会，蛋壳穹顶那边都没有动静，接待处和保安厅那边可能是被暴徒攻破了，不知道他们是冲进了每个区还是只是北区。”
孙大爷一边跟李燕解释，一边继续撬开车辆的锁，翻找搜寻队的武器：
“我一会撬开后门，你从那里先逃出去，在外面待上几天，确认基地安全了再回来。”
“那你呢？”
“我找武器回去干死他们！”
十几分钟后，孙大爷把找到的十几把武器捆在身上，又把李燕从后门送出去，郑重地说：“保重。”
她从基地逃了出来，漫无目的地走了好几个小时。
昏暗的天光从沉淀了一小部分的火山灰中投射下来，入目的是漫天的冰雪和残垣断壁。
她裹着随便找来的棉衣，瘦像一节随时都会倒下的芦苇，寒风不时吹乱围住她整个头脸的那块布，露出消瘦蜡黄，心神不宁的半张脸。
太累了，走不动了。
随便找了个破房子，这里一点都不避风，屋顶应该是被地震震塌了，只剩两面矮墙圈出一个角落。
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杂物和灰烬融和在一起不分彼此。
扶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很冷，但她没有心思顾及。
靠着冰冷的墙壁双手圈住双膝，头埋进臂弯里，她在给自己最后一个拥抱。
不知过去了多久，风骤起，吹乱一地雪霜。
一缕太阳光从厚厚的灰云层里穿了出来，照在女人垂落在地上的左手手腕上，那里有一道伤疤。
【人不可以逃避苦难，亦不可以放弃希望。——史铁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