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站在光里，才是我此生的最终宿命。”
——
今年的冬天好像格外冷。天连阴了两三日，却还是不见一片雪花。
高挑的短发女人裹紧黑色大衣，从后排车门中探出身，在凛冽的寒风里走进酒店。
大秦地产，秦桑榆。
门童接过女人手中的邀请函，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引导着她走进主会场。
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在金色的大理石墙面上，整个会场闪着耀眼的金光。各路政要和各位富豪商贾每年此时都会如此汇集一次。
这是一个属于男人的战场。提着裙摆融入其中，这些男人只不过不怀好意的多看了她几眼，心里暗自忖度着这个美女是谁的女伴。
秦桑榆习惯了这些场合，她找了个不太起眼的位置坐下，翻了翻桌上的宴会菜单和议程安排。指尖停留之处，参会人员的一行字，辉耀集团——许牧宇。
许牧宇。
指尖被翻页时的页脚划了一下。秦桑榆看了一眼指腹，把那滴血划在了他的名字上。
也对，今天的这种场合，他怎么可能不在。
秦桑榆在心里笑自己的愚钝。长途飞行之后紧绷的背部肌肉酸痛突然加剧，好像有百根银针扎在她的后背，让她皱了眉头。
会场灯光蓦地暗了一下，闪烁了几下，又忽而大亮。分管招商引资项目投资的领导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后面跟着记者和摄像的闪光灯。
今晚的猎物出现了。
端起酒杯，精准地穿过大半个宴会厅，秦桑榆挤到了那位领导的身边。捂着胸口弯腰递过去一张名片，巧笑嫣然地说了几句，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等从人群中挤出来的时候，秦桑榆已经拿到了那位领导的联系方式。她轻笑着整了整头发，又挤进另一团人群里。
大秦地产濒临破产，她这次回来，要结交谁，要拿到哪个项目，都是反复计算过的，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拐角处，一个男人端着酒杯站在暗处，盯着混迹在一群男人中那个妖娆的背影，捏着高脚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眼色愈深。
十年。即便她好像瘦了一些，剪掉了长发，也完全换了风格，但许牧宇还是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终于肯回来了。
酒会进行的十分顺利，每一个盛装而来的人都在这个场子里寻找着自己的猎物。华灯初上，金碧辉煌的大厅暖意融融。舒缓的舞曲放着，追光下有几对男女翩翩起舞，更多西装革履的人围成了一个又一个圈，互相交换着资源。
许牧宇向来不屑如此。不过他也不需要这些，他只需要站着，辉耀集团的光芒就足够吸引一群人围过来了。那是海城规模最大的上市公司，垄断了海城大半产业。
他晃动着酒杯里的猩红色液体，看着远处被人引导着走过来的秦桑榆。她婀娜多姿的穿过人群，往这个方向来，越来越近。
想象过无数次的画面此刻在脑海中炸开来，他好像感受到了自己胸膛下剧烈的心跳。过去一潭死水的世界，好像被她大红色的唇色又掠开一片涟漪。
有什么“死”寂过的东西，再度活了过来。
秦桑榆一定是看见他了。她精致的五官迎上璀璨灯光，隔着几米的距离先对他莞尔一笑。灯光碎在她晶亮的眸子里，像是眼底落下两颗星。
稚嫩褪去，她比许牧宇记忆中的样子多了几分美艳，眼波流转之间，却少了很多年少时的明媚。
旁边座位的人主动接话：“给各位介绍一下，秦家的小女儿，秦桑榆。”
席间有人大概听说过许秦两家小辈早年间的故事，于是呵呵一笑，意味深长的递出去一个眼神。
“这许总大概和秦总算是旧相识了吧。”
秦桑榆捂着胸口笑得花枝乱颤，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倒是有意无意地想观察许牧宇的反应。
许牧宇看着她，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不说话。
秦桑榆捏着酒杯抬眼笑了笑，一双笑眼弯成了月牙，娇嗔着开口：“许总，好久不见。”
许牧宇不说话，大家也都不敢说话，一时之间这一桌的气氛冷到了极点。
过了几分钟，秦桑榆看着对面的男人好像是轻轻叹了口气，这才跟着扯了扯嘴角，淡淡然的轻瞥一眼，微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
秦桑榆手中的鸡尾酒杯和许牧宇放在桌上手边的红酒杯轻轻碰了一下。酒杯里的液体晃动了一下，随即，许牧宇微笑着拿起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一晚上无数人来同他敬酒，他只是微笑着应下所有人的寒暄，但自始至终滴酒未沾。
没有人敢劝许总喝酒。
桌上的人忐忑地关注着许牧宇的反应，生怕他一皱眉自家便要跟着遭殃，唯独秦桑榆不以为意，端着酒杯注视着他，好似他不将酒饮尽自己绝不善罢甘休一般。
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许牧宇将空杯往秦桑榆的方向推了推，从头至尾眼神没从她身上挪开。
周围的人瞬间心领神会。这许秦两家早些年的桃色新闻果然并非杜撰，看来这秦家的小女儿确实和许总关系匪浅。
和许牧宇的重逢，本就在秦桑榆的回国计划名单里。只是她没想到，竟然来得这么快。
接下来的时间，一行人虚情假意着客套，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行业消息。秦桑榆带着笑颜静静地听，听到有趣的地方她眉眼弯弯的笑着扫过一圈。
扫到许牧宇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后背的肌肉好像更痛了。他的眼光，深不可测，好像再看久一点，就要把她整个人吞进去一般。
告别时，大家礼貌地握手再见，一圈之后，秦桑榆向许牧宇伸出了手。
许牧宇抬了抬眼，紧绷的唇线放松了些，面容倒还是一如往常的冷峻。
两个人指尖轻触，又像是电流交汇一般很快弹开。
女人的体温略低些，许牧宇抬眼扫了一眼她今日的打扮，眼神最后定在深V吊带礼服裸露的大片光洁肌肤。
许牧宇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说，远处跑出来的小姑娘就打断了他。
“牧宇哥，你这边结束了吗？那我……”
秦桑榆和小姑娘两个人同时看到了对方。
秦桑榆生生看着小姑娘跑过来时脸上飞扬的笑意瞬间不见，小姑娘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看了几秒，然后就迅速转身跑掉了。看跑走的姿势，大概是在抹眼泪了。
“不去追么？”
“司机会送她回去的。”许牧宇靠着椅背翘着腿坐着，只向小姑娘跑走的方向看了一眼，旋即就收回了目光，还是盯着秦桑榆。
“她……”
“她叫林子瑜。”许牧宇像是晚归被妻子拷问的丈夫，不知怎么就挺直了腰杆，汇报工作一般地把林子瑜的情况全都交代了一遍。
秦桑榆并不想听。她撂下一句先走了，便转身往后门走去，听见身后男人在电话里嘱咐司机务必把人安全送回家，头也没回。
她哪里需要听那些个人简介，她只需要看那个小姑娘一眼，便全都明白了。
太像了。
秦桑榆好像看到了十年前些许稚嫩的自己。
酒店巨大的水晶吊灯微微抖动，碎着的光印在理石墙壁上，留下旋着的一个影儿。在平行时空的星河之中，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动。人和人总是不断相逢，又不断别离，有人离开，就会有人出现。
只不过是，有人缘浅，有人缘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