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踏入后山的竹林后,希面色抖动。鱼唇的杀气伤了她面颊的筋络,不由自主地抽搐,她生平第一次被凡尘锻造的利器所伤。

    她快速穿过竹林。

    为了躲避天下四大洲的顶尖杀手们的追逐,她不得不纵起清风,逃往更远的下一座城池。

    纵起法力奔跑了一个半时辰后,希来到了一座处处有小桥流水的城,水边杨柳依依,河水淙淙。她奔跑的几近虚脱,急忙走到最近的一条河边,弯腰掬水,水面倒影出一个面色抖动的紫衣女童身影。

    希诧异地发现脸颊那道伤痕正在扩大,尽管不流血,但是痕迹却越来越深,扩大至耳根处。

    她反手摸脸,摸到一道深沟,指尖可以深刻地嵌进去的深沟。

    她终于失声惊呼!

    ——在人世走动的这具黑发黑瞳的容貌,也是她的真身。她若毁了容,却如何去见“他”?

    天光煌煌,儿啼夜郎。

    太室新殇,乌雀泱泱。

    ……

    河面悠悠传来一阵少女歌声。

    希闻声抬头,却见河上迎面划来一只船。船头立着一个穿蓝布碎花衫裤的少女,头上包着一块碎花帕子,口中悠悠唱着船歌,一路摇桨划来。

    希正错愕,船已到眼前。

    船头那摇桨少女也看见了她,诧异道:“小姑娘,你的脸怎么裂成了两半?”

    希尚未来得及搭话,背后呼呼凭空多出了几条黑影。她看着地面上的影子,脚尖一点,轻飘飘上了船。附在那少女耳边央道,“姐姐,快些划船,有坏人追我!”

    方才悄无声息扑在希身后的,正是从铁娘子草庐前追来抢夺鱼唇剑的杀手。

    名动天下的铁娘子右臂已毁,一双王剑藏于深宫,见不着,便只是凡铁。独有鱼唇,赫然成为天下人必争的绝顶杀器。

    希飘上船头,那几个杀手正准备也跳上船,突见电光火石间那条小船如被施了法术,已沿着水面窜出了丈许开外。

    几个杀手从柳荫浓处闪身走出,错愕莫名。

    船上的希同样错愕地看着那摇桨的少女。她方才没有使用法术。这段逃亡几乎用尽了她身上储存的力气。不到万不得已,她绝对不想在人间召唤幻生兽阿寂。所以她刚才对摇桨少女那句话,只是不抱有奢望的一句求救。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救了她!她居然将船划的这样好!就连阿寂,奔跑的速度也不过比这船只略快一点点而已。

    “姐姐,你划船……好快。”希喃喃道。

    那少女抬头笑了。她长得很温柔,仿佛她生下来就是温柔的,骨子里流淌的是这座城池随处可见的碧水,极其柔弱。

    但是天底下的事物,历来柔弱胜刚强。

    希在见识了铁娘子后,再不敢对这凡尘间的少女大意。她暗自反手握住了背后的素女剑,面上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姐姐,你……”

    突如其来的一阵剧烈疼痛令她断了话语。

    希双目已经开始散漫,她摇晃了一下,终于跌在船头,趴在船上呕的昏天黑地。希吐得眼睛里开始看不清东西,极度疼痛令她从不食人间烟火的身体也有了呕吐的欲望。

    一块碎花帕子温柔地替她擦拭嘴角。

    “你一定很痛,可怜的孩子……”

    是一个极其温柔的怀抱。

    希在恍惚间看到蓝布碎花的影子,船头一双少女赤足。奇怪!这些女人都喜欢赤脚!希脑海里仍残存了一些意识,诧异船头那个柔弱似水的少女居然抱住自己一点点靠近岸边。

    那双赤足踏过莲叶的时候,轻盈的仿佛一只蜻蜓。

    上了岸,赤足踩在碧绿如丝的青草上。

    希看见倾倒的破碎的天空一角,无数叫不出名字的凡间花,与一双莲花般的少女的脚。

    船娘将她轻轻放置在一个水榭内,连声呼唤。“骨娘,骨娘!我替你送来一位病人!”

    病人?希恍恍惚惚,莫名想起戈达口中那座遥远的雪山。雪山上,有他们自己的女使。无数个如云韫一般的绝色少女,身披云袍,温柔地替所有受伤的仙灵们医治伤口。

    在一片恍惚中,希眼角余光瞥见一角素色条纹的袍。

    用极艳丽的金色,与极素淡的浅灰色交织,是一袭金色与浅灰色交织的斜条纹的袍子。

    布料很好,软滑如南夏宫内最好的缎子。

    一只冰冷的手抚上希断裂的脸颊。

    那只手清瘦如竹,冰凉,却带有奇异的药香。

    片刻后,希睁开眼睛,被鱼唇割破的伤口断裂处居然不再疼痛。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被船娘横抱在怀内,另一个穿金色与浅灰色斜条纹袍子的女人站在面前。女人想必就是船娘口中的“骨娘”。

    希微微挑起眉,上下打量。

    骨娘长得很清瘦,年纪约二十七八,骨骼清奇,穿一件宽大的袍,周身散发出药香。

    “你是一位医者?”希问她。

    骨娘仍将那只冰凉的手放在希面上的伤口,皱眉道,“你现在最好别说话。”

    她转头问船娘,“这小姑娘不是凡间人,你怎会遇见的?”

    船娘仍是那温柔地笑,对于怀中女童不是凡人这件事似乎丝毫不惊诧。她温柔地抬起眼皮,笑得甚至有点腼腆。“我刚好划船经过,见到她的脸,我就立刻抱着她来找你。”

    “你倒真会替我找事情做!”骨娘的话也冰冷冷,但却没有愠恼的意思。

    骨娘没有束发,一头黑发随意披在身后。平常人这样打扮通常会显得很没精神,或者带几分慵懒的没睡醒的味道。但是骨娘不会。与希见到的其他凡间少女比,骨娘天生具备一副很美丽的骨头,她整个人就像是被包裹在金灰交织的华丽缎子内的一具上好的骨笛。

    希曾在游历大漠的时候见过,丈高的野人口中吹着一支雪白的骨笛,据说是用猛兽腿骨制作而成。——骨娘,恰似一把雪白的骨笛。随意按下去,每个孔窍内都可吹出最清脆、最冰冷的死亡之音。

    希沉默地、悄悄地反手握住了素女剑。

    “伤成这样,居然还拿的了剑。”骨娘轻蔑地笑了。她目光也是寒凉的,如一把骨头,刺人。

    希不动声色。

    倒是温柔得像三月春流水的船娘,担忧地责怪骨娘道,“无论她是不是凡人,她都只是一个小姑娘,偏偏又生的如此美,面颊若是毁了,多可惜!骨娘你好歹救她一救。”

    “急什么?她又死不了!”

    骨娘索性撤开了手,负手于身后,冷笑道:“被神器割伤,也不过是肌肉断裂,连半滴血都无。她可是神女!你看看她,多精神,居然还惦记着提防你我。”

    “骨娘!”一向温柔的船娘居然发了怒。她正色说道,“你既然生为医者,有妙手回春之术,号称东西南北四大洲顶尖的第一医师,见了病人,怎可以见死不救?况且她就算不死,容貌也是毁了。你我都是女人,都知道容貌对于一个女孩子而言意味着什么。她若是已经许配了人家,或是将来有了心上喜欢的人,这副容貌……岂不是比死更难受么!”

    骨娘冷笑。

    希咬住唇。船娘的话句句刺中她的心,但是她只身漂泊在外,对于任何人都不敢轻易信任。她只好继续沉默。

    局面正僵持不下的时候,水榭外雀跃地跑来另一个少女。希初见那少女,只觉得像水榭外满眼的莲叶里多了一片。因为来的这个女人,也穿的碧绿色,与荷叶一个颜色。而且她跑得飞快,手里高高举着一封书简雀跃着跳进了水榭,口中喊道,“他给我来信了!他给我来信了!哈哈哈!”

    碧衣少女说着旁若无人地在水榭内转了一个大圈,碧绿色带波纹的裙摆在水榭中央宛如荷叶翻滚。

    “阿简又发疯了!”骨娘没好气地说道。

    船娘拍手温柔地轻笑。“阿简命真好,有喜欢的人了呢。”

    “是啊是啊!”名唤阿简的碧衣少女拼命点头,然后才看到船娘怀内抱着一个陌生的紫衣女童。“这是谁?”

    阿简弯腰来看,尖叫了一声。“她的脸怎么了?”

    阿简赶紧一步跳到骨娘身后,抓住骨娘的袖子。“哎呀,她的左脸怎么会断成了两半!”

    骨娘掉头,不理她。

    船娘忧愁地道,“所以我才带她来找骨娘,可惜她不是凡人,骨娘不肯救她!”

    “她不是人?”阿简大惊小怪道,试探性地踮脚瞥了希一眼。“可是她原本长的应该很美吧?你看她的鼻子,她那双眼睛,睫毛浓的好像蝴蝶翅膀一样……还有那身紫衣,紫色被她穿的这么好看!哎呀,我一定要把她画进扇子里。她一定会是最好看的扇中人!”

    阿简说着一个劲拽骨娘的袖子,恨不得把那袖子给扯断了。“骨娘,你一定要恢复这个女娃娃的容貌!她的脸!我要画她的脸!”

    船娘突然扑哧笑了。她笑着看一脸懊恼的骨娘,盈盈道,“这可不是我求你了。阿简开口,你能拒绝得了她吗?”

    “她现在有了心上人,早就不把我骨娘放在眼里了。我为什么要继续宠着她!”骨娘冷淡道,转身欲走。

    她一走,袖子就破了。

    阿简呆呆地望着手里那半截断袖,跺脚道,“不行!我跟你之间的事情,是我们的私事。我画扇子却不是为了私事,你必须把她的脸医治好!我要一张完美无瑕的脸,来做扇面。”

    骨娘冷笑。

    船娘再次开口,仍是那温柔的声音。“这十几年,你们俩分分合合,总是闹了和,和了分,如今年纪一把了还纠结于情之一字。倒是救救这个孩子吧,无论她来自哪里,既然到了我东极洲枝城,我们便不能见死不救!”

    希听得一头雾水。果然人世间最复杂的是人心,最搞不懂的是人的感情,尤其是女人们之间的感情。她先前看见阿简蹦蹦跳跳跑进来,以为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甚至连她跺脚生气的样子,远看也只有十几岁的模样。但是她现在看见阿简的眼睛,就知道阿简至少在人间已经活了三十岁以上。但是,阿简怎么会与骨娘感情纠葛了十几年呢?她俩不都是女子么?在人间,不是少女都应该嫁给男子才对嘛?

    正疑惑间,希突然觉得脑袋一片清凉,再看时,骨娘又把那只冰冷的手放在她面颊的伤口处。

    骨娘的声音响起,却是对着阿简说的。“你若答应我,从此不再见那个尤公子,将来也不随他入王宫,我就救她。”

    水榭内一片卷帘清风,摇曳荷叶香。

    希听见那个像荷叶般雀跃地跳进来的“女孩子”,阿简,委屈地说道,“我、我答应你就是了!”

    \"好!\"

    希偷眼瞥去,骨娘居然笑了。雪白如骨笛般的一个人,居然绽开了笑容。

    随后,希听见船娘轻轻地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她这张脸是保住了!骨娘为她用了最好的药,敷在伤口断裂处,入骨即化。

    希听见面颊上一片刺啦刺啦的燃烧声。

    片刻后,骨娘递给她一面菱花镜,镜内的脸完美无瑕,甚至比从前更娇艳了几分。

    船娘在旁边轻轻说道,“你应该感谢骨娘的!这副药不仅能医治断口,更能令容色永驻。孩子,将来哪怕你年满百岁,容貌也会停留在三十岁左右,从此再不会老了。”

    希诧异地看了看船娘,又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既然有这么好的药,为什么你们自己不用呢?”

    船娘笑而不语。

    回答她的是骨娘那把冰冷的、没好气的声音——“你以为这药很容易得到吗?这是地府腐蚀二鬼的口水所化。蚀鬼喜欢躲在人的洗澡水中,人入浴后,立刻化为血水。蚀与腐是孪生兄弟。用蚀鬼的口垂涎泡水,人亦化为血水。腐鬼则喜欢吃腐败的食物,不是贵人腐尸不食。食之前,腐必以金玉将腐尸覆盖全身,覆盖的异常仔细,从头发丝儿,到脚趾头。而后吞而食之。腐鬼对食物很挑剔。只食贵,对出身于平常百姓家的商贩巨贾不屑一顾。若没遇见符合它口味的王孙贵族或朝廷重臣的腐尸,宁可饿肚子许多年。这腐、蚀二鬼的口水,凡人也消受不起。我们没有你这样的仙肌玉骨,哪怕碰了一丁点,也会化成血水的。”

    希想起来,刚才骨娘为她敷药的时候,是用一根极细的竹筒滴入她脸颊伤口断裂处。她诧异道,“听起来腐与蚀像是一对恶鬼。怎么恶鬼的口水,居然能治我的伤口?”

    她的确诧异至极。她依然记得自己是从雪山下来的神女,自幼生长于云海深处隐秘的神殿,她身体内每一寸都是仙人骨骼。

    一想到从此自己体内就流入了恶鬼的口水,希浑身都觉得恶寒,恨不得捧着一张破裂的脸。

    骨娘看穿她的心思,冷笑一声,抱胸道:“我知道你仙肌玉骨,看不起凡人,更加瞧不起地府恶鬼。但是你不是也有喜欢的人吗?如果你的脸坏了,我不信他依然会喜欢你。”

    希抬头,双目雪亮,如彩虹,如山岚云影。

    她久久盯着骨娘没说话。

    “啊,这就是你原来的样子!”阿简不知从哪里跳了进来,依然是蹦蹦跳跳的样子,似乎被骨娘勒令断了与尤公子的来往并没影响到她心情。

    阿简凑到希的面前,由衷赞叹道:“会说话的眼睛!这样好看的脸!若我是那个人,我宁可跪在你脚下给你□□趾头!”

    “啧啧,真恶心!”骨娘忍不住咂舌。

    船娘掩嘴笑了。

    希生硬地掉开目光,低声说道,“他……不喜欢我。”

    希历来自恃神女身份,哪怕下山的时候在凡尘只是个七岁的孩子,她却总是把头昂的高高的,从不肯跟任何人、任何事认输。她也从不跟谁袒露心事。也许是体内新掺杂的地府恶鬼的口水起了作用,或者只是在经历了如此多的波折、大病初愈的情况下,心神比较脆弱。她居然对着陌生的这三个凡间女人,委屈地说出了这些年藏于心底的心病。

    她说的声音很低,带有很寂寞的一种幽思。

    船娘诧异地看向她。这不是一个十一岁女童的话语,也不是一个十一岁女童的口气。希的模样过于美,口气过于清幽,脸上神色寂寞的如同一座亘古不化的雪山,雪山口,一口幽怨的羌笛在等待那传说中永远不会经过的春风。

    连一向面寒话冷的骨娘都诧异地掉头看她。

    阿简蹲下身来,握住希的手,诚挚地看着希说道,“你很美!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人儿!所以……他如果不喜欢你,也没关系。因为迟早有那么一天,他会后悔的。也许是在错过你之后,也许是在你身边却不珍惜你的时光里,无论那一天你是否会亲眼见到,孩子,请你相信我,那个人,他一定会在以后无数个静夜里深深地、深深地后悔,为错过了你今日的美丽后悔,为不懂得珍惜你的美好而后悔。”

    希幽幽地摇了摇头。“你们不会明白的吧,我是他的妻子,无论迟或早,我都会嫁给他。”

    “嫁给他,和喜欢他,是两回事啊!”阿简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已有了两条细细的鱼尾纹。但是她依然笑得好像一个十五六岁情窦初开的女孩子,握住希的手,口气诚恳地说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如果你不开心,就不必委屈自己去迁就任何人,哪怕你真的是喜欢他到了没有他会死的地步,你也不要告诉他!”

    “千万、千万……”阿简直视她的眼睛,认真叮嘱:“千万不要告诉他!”

    希突然明白为什么骨娘喜欢阿简,甚至那个身处王府的尤公子也深深喜欢着已经不年轻的阿简。阿简不算特别漂亮,也不年轻,常常蹦蹦跳跳毫无仪态可言。但是阿简比世上任何少女都更懂得爱情,都更懂得人心间的那种沟壑曲折。

    阿简笑嘻嘻地搀起她的手,站了起来。“啊,你是如此的美,我简直迫不及待要带你去看看我画的扇子。你可以挑选最好的一把绢扇,然后让我把你画进去!”

    骨娘笑不嗤嗤地站在阿简背后,看着希的眼睛,难得地说了一句温柔情话。“我知道你一定已经相信了阿简的话,因为我也是这样被她收服的。阿简这个女人,不仅能要男人神魂颠倒,还能让我这样的女人无药可救!”

    骨娘的目光里有一种幽深的、看不见底的情意,让希觉得就算手持利刃将一个人解剖到血肉剥离,连心脏瓣膜也扔掉,仅存的那具白骨也深刻地镌写着爱恋。

    骨娘,就是如此热烈深刻地爱恋着阿简。

    两个女人,在水榭内相视而笑,教会了希什么是爱情。哪怕大不敬,哪怕全天下人都不看好,但是喜欢就是喜欢啊,喜欢一个人,你怎么会知道那个人的性别、年龄、身份、容貌,……喜欢就是喜欢啊!

    希默默地随着船娘、骨娘、阿简来到了水榭外。

    水榭外有一排排的绢纱画扇,晾在阳光下,映衬着湖面波光粼粼,这是东极洲闺阁少女所能梦到的最美丽梦境之一。希站在一面面画扇中间,面上迎着日光,黑发飘扬。

    阿简歪头打量了她半天,突然笑道,“不好看!我总觉得你的瞳仁应该如你的目光一样,是有七彩霞光的。你为何不肯现出真身?”

    希挑眉,张口欲辩。

    骨娘打断了她的话。“你如果肯现出真身,我可以再送你一副骨笛。我知道你喜欢这些新奇的小东西。”

    希诧异道,“你怎会知道骨笛?”

    船娘掩口而笑。“骨娘除了能妙手回春,一双眼睛还跟刀子一样毒。她的手艺名闻天下,就连西极洲的野人们,也喜欢收藏她做的骨笛。所以她才会被叫做\'骨娘\'啊!”

    希恍然大悟。原来在西极洲的荒漠上,她偶遇那个丈余高的野人,野人从巢穴里掏出来的骨笛,竟然就出自眼前这位骨娘的手。怪不得第一眼见到骨娘,她脑子里就想起了大漠上那支雪白的骨笛。

    “怎么样?你考虑好了没?”骨娘直勾勾看进她的眼睛里。

    希没说话,迎风展开了衣袖。袖内依然藏了那把追魂夺命的鱼唇剑。但是此刻的希微微向着日光仰起脸,发丝轻柔地随风飞舞,倒竖如同瀑布逆流。再落下来的时候,青丝悉数变成了紫色。

    希凌空飞到水榭外一片碧绿的荷叶上,周身散发出绝美的七彩霞光。

    她扭头,侧脸笑问:“阿简,你是喜欢这个样子的我么?”

    她的眸子已经变成了晶莹剔透的雪白色,倒映日光,幻化出七彩的霞光。额心处一轮血月轮,艳丽似咒。

    紫发,紫衣。

    阿简屏住呼吸,片刻后,突然跪下来,望着荷叶上凌空飞舞的希笑。“我要舔你的脚趾头,你愿意吗?”

    希抬袖掩唇,轻声地笑了。

    在船娘那里,希学到了骨头里流淌一座城池的春水的柔弱。

    在阿简那里,希学到了人心内九转十八弯的沟回曲折。

    在骨娘那里,希学到了一种死不悔改敢做敢为不计代价的果决。

    在伤了她的铁娘子那里,希学到了能够斩杀仙、神、鬼、人、世间万物的被微笑隐藏的杀气。——十一岁的希,此刻终于笑得如东极洲最美丽妖娆的少女。

    阿简最后将完成的那把画扇深深地藏于阁楼。

    四年前,希初下山的时候,南夏王宫内曾呕血累死了一批画匠,因为他们画不出希目光中那种神色。一部分原因是他们没见过希神女的样子,另一部分原因却在于希。希那时候还没有任何人间的烟尘,不懂得爱恨为何物,视生死为自然轮回,因此夏蕤讨厌她。

    四年后,希已经开始学习人世间少女的心,然后站在夏日早荷上掩面轻颦浅笑,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阿简凭借那一把画扇,成就一世英名,被尊称为天下扇娘之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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