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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蕤即位后,依循古法,大赦天下。

    七个月后,他张榜宣告各地,寻找先王后蔓的亲生父母,欲接入宫中赡养。但是王榜张贴了数月后,民间杳无音信。先王后蔓六岁离开家乡与亲生父母,入宫后,从未提及她幼时生长的那片荒山下的村子。

    “王,您虽然至孝天下,但是寻亲这种事情,机会渺茫,张榜四处寻找就是了,勿需太过操劳。”

    六位顾命大臣中三位文官、三位武将,季茽是三位文官之首。

    季茽的弟弟,季忧,是三位武将之首。

    季茽见七岁的夏王蕤终日陷入哀思,少言寡语,惟独对找寻先后蔓的家人抱有热忱,不由得皱眉进言。

    夏蕤七岁为王,却丝毫没有稚子的天真之态。他坐在造型独特的兽椅上,睚眦尽裂,怒道,“你做你的官,我尽我的人间孝道,与你何干!”

    季茽倒吸了一口冷气,退回文官之列,不再言语。

    季忧出列。“王,北夏虎视眈眈,您尚年幼,凡事还是以国事为重啊!”

    季忧的话自然比季茽有分量。无他,季忧手掌重兵,整个帝国的兵力倒有三分之二以上在他手里。

    季茽说话,夏王蕤可以当他放屁。

    季忧的话不可以只当作放屁,必须要严肃对待。

    所以年幼的夏王蕤笑了一下,抬起玄黑色的王袍一角,噗,极其响亮地对着满朝文武放了一个屁。然后他露出天真的笑容,傻呆萌地说道,“啊,孤饿了。”

    七岁的夏王蕤在群臣震惊的目光中施施然离开了王椅,一步三摇地去了御用后厨。

    身后传来一大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以及季茽深沉的叹息。

    以季茽、季忧两兄弟为首的六位顾命,陷入了深刻的惶恐中。夏王蕤是古老的巫族预言里不世出的王,即将带领南夏王朝步入一个泼天的盛世!但是眼下看起来,这个七岁的君主不仅昏庸,更自大。

    季茽、季忧两兄弟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率领众臣退朝,心下却真的是极忧,忧愁到极点。

    北夏倒没有真的出兵,季忧唬弄他的。

    北夏那边也听到了一个流传极广的谣言,说南夏这位七岁的君主是不世出的盛世之王,即将统一南夏与北夏,结束这场长达百年的争战。

    北夏君主灵均帝是位正值壮年的汉子,高大彪悍,体格威猛,肩头常立着一只苍鹰。

    灵均帝以手抚须,长长沉默后对北夏的群臣说道,“此子须静察!”

    言下之意,须对南夏这个七岁的娃娃君主静静地观察一段时间。这一观察,就是三个月过去了。北夏君主灵均帝终于发现这个七岁的娃娃对手没有任何异常,所谓降临人世时种种异象、天降祥瑞,看来都是不可靠的民间流言。他愤怒自己居然被流言欺骗,错过了对南夏最佳的攻击时机。

    就在北夏君主灵均帝怒不可遏的时候,南夏宫殿内却一片喜气洋洋。王榜贴出去三个月,终于有人被领到宫殿内,自称是先王后蔓的嫡亲弟弟的儿子。

    来人一表人才,比夏王蕤只略长几个月,生的格外俊美。

    敢情先后蔓的一家都盛产美男子!季茽亲自带领这位七岁的皇亲国戚穿过宫殿的三道宫门,一路心内诧异。夏王蕤已经是不世出的俊美,他这位七岁的表哥却是另一种绝顶的美妙姿容。这个孩子外表看似柔弱的像个女孩子,举手投足却无丝毫没有脂粉气,反倒凛凛然有王者气概。

    季茽惊疑不定,将他带到王座前,出列禀报,“王,此子今年七岁,自称是先后蔓一脉。”

    夏王蕤从王座上冷冰冰地打量下面众人,目光扫过那个柔弱的像女孩子一样的美貌“表哥”,不置可否。片刻后,他看似不经意地抬起手,指着那位“表哥”说道,”“你,上阶前十步!”

    “是!”

    来人恭恭敬敬地上前十步。

    他走路的样子也很潇洒,面上始终带着一种柔弱公子的笑,仿佛这里不是冰冷庄严的王殿,恰是一座开满百花的后花园,而他不过在后花园内走了十步,闲庭漫步。

    七岁的夏王蕤双目炯炯有神地打量殿下这名向自己投诚效忠的王室成员。按血缘,他还得喊他一句表哥。但他是王,绝对不可能当众称呼他为哥哥。

    夏王蕤让他报出家门。

    据殿前的这个名叫谌良的孩子说,自从先后蔓在荒山上被偶然经过的五羊大夫认为义女带回京城后,先王后蔓的父母便扛着那两匹布帛、怀里紧紧揣着那一小袋斧头钱,远走他乡。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好村庄买了块地,第二年就生下了一个活泼健壮的儿子,也就是先王后蔓的弟弟。后来么,先王后蔓的弟弟在十五岁那年娶妻生子,又生下了谌良。——原来先王后蔓姓谌!夏王蕤以手支颐,好奇地想。

    “先王后蔓的父母与弟弟呢?”他问谌良。

    谌良回答的特别利索。“死了,都死干净了!就剩下我一个。”

    殿内再次传来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这对表兄弟不愧是一脉相承,连说话的口气都惊人的相似,说起世间最痛苦的死亡,轻描淡写的,仿佛只是在扒碗里的一口白米饭。谌良这孩子甚至没有用“殁”、“亡故”这种庄重一些的字眼,直接了当地说,都死干净了!

    季茽又再次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季忧,后者也是极忧、非常忧地回望了他一眼。

    夏王蕤浑然不顾殿内众臣子的腹诽,以手支颐,沉默地良久地用那漆黑不见底的眼睛注视着谌良。

    “你能永远效忠于朕吗?”七岁的夏王蕤用稚嫩的童音高声问道。

    “既见天子,誓死依倾!”同样七岁的谌良响亮地答道。

    “甚好!”

    夏王蕤悠悠地将身子坐了回去,冷峻优雅,丝毫不似七岁的稚子。

    是自那一刻起,谌良便知道自己将终生受命于这个人,并为他的一言一笑誓死追随。从血缘上,他是他的幼弟。从更高的层面上,他是他的臣子。然而直至很多年后,谌良也不明白,为何当年那个七岁登基的孩子,最后竟造成了天下莫大的杀戮。——为何他就是不能去做那安乐天子?

    殿内一片舌挢不下、叹为观止的倒吸凉气的声音。这两个孩子在讨论生死的时候,淡漠地用了民间百姓最粗鄙的词,但是在说到是否效忠于王室的时候,他们又都双双文雅起来,如两个真正的王室子弟。

    七岁的夏王蕤走下王座,当众牵起了七岁谌良的手,环顾左右,笑笑道,“谌良从今日起,便是孤的诸侯,孤封你为王。若有朝一日,被孤发现你有半点的不良……”

    谌良双目望进夏王蕤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直至看见深藏于眸子内的那点冰蓝色的妖火,然后他亦当着众人,朗声说道,“谌良誓死效命于王!”

    他单膝跪了下去,仍牵着夏王蕤的手,双目中亦有妖异的火簇闪动。

    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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