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校门口与姜南珠兄妹告别以后，李珠赫与尹善共撑一把伞站在车外。
李珠赫一手撑伞一手帮尹善拉开车门，明明长了一张桀骜不驯的邪典反派脸，动作语气却莫名带着几分腼腆：“阿善，你先上车。”
反差感满满。
“谢谢。”
尹善也不跟他客气，道完谢便钻进车里坐好。
李珠赫紧随其后，不过在上车以后，他便不自觉开始关注两人之间的距离——
太、太近了。
鼻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清香，耳畔似乎能听到少女轻浅绵长的呼吸声。
李珠赫清楚的记得他家车里从来不用这种类型的香薰，所以这只能是从身侧少女身上传来的香味。
干净清冽的乌木与鸢尾花，给人的感觉与尹善身上的气质类似，清清冷冷，温柔却疏离。
狭小的空间内，他与尹善肩并肩互相挨着。
意识到这个，李珠赫不由得小心翼翼挪动臀部紧贴着窗户，将二人之间距离拉开后他便不敢再动，挺直了背脊，正襟危坐。
“李珠赫xi。”
耳畔突然传来女孩子柔和的声音，李珠赫下意识转头便对上尹善歉意的目光，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表面依旧是一副高冷的模样，实际上头脑空空：“怎么了？”
……还有，明明都让他改口叫阿善了，怎么自己还那么疏离的对他用敬语啊？李珠赫不由得暗暗腹诽。
不过李珠赫还没来得及出口抗议，便见尹善低头从包里翻找出几张纸巾捏在手里。
她眉心低微，略带愁容道：“你这半边的衣服都湿了，抱歉，我刚刚才注意到。”
事实上，他也才注意到，太过紧张让他完全忽视了半边肩膀上外套与衬衫湿漉漉的贴肤感。
李珠赫抿了抿唇，内心有些不好意思，他带来学校的伞并不大，两人同撑的话确实会有一些顾虑不到的地方。
他又不好提出让一个今天刚认识的女生紧贴着他走这种话，不忍女孩子淋雨，李珠赫撑伞时便一直注意着走在他身侧的尹善，伞面倾斜再倾斜，于是，就变成现在这副场面——
尹善浑身上下干净清爽，一滴雨水都没能落到她衣衫上，而李珠赫却淋湿了半边肩膀，一侧的头发也被雨水淋湿丝丝缕缕的贴在鬓角，好不可怜。
“没关系。”
李珠赫转头望向车窗外的风景，似是被窗外霓虹灯闪烁的画面吸引住了，扯了下唇角，不甚在意地回应道：“再怎么说我也是个男人，不会因为这点雨水生病的。”
李珠赫眼角余光状似不经意地往尹善身上一撇，目光落到尹善纤细白皙的手腕上，又迅速移开视线，心中暗想：她才是，这么纤细柔弱，若是不小心淋了雨一定会生病吧。
“噗嗤。”
李珠赫转头对上尹善盛满笑意的双眸，慢吞吞地眨眼，神情带着些许呆滞：“你笑什么？”
“没有取笑你的意思哦。”尹善嘴上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却透着些许揶揄：“只是突然觉得，李珠赫xi，好man，是很帅气的男子汉呢。”
李珠赫：“……”这就是在明目张胆地取笑他吧。
不过李珠赫却莫名提不起一丝一毫的怒意，只是一股羞怯的情绪不由自主地袭上心头，悄悄染红了他的耳根。
他不想在自己是不是男人这个问题上与尹善辩驳过多，只是默默地转移话题：“我们不是已经是朋友了吗？你不用跟我用敬语的。”
李珠赫目光定定地望着身侧漂亮极了的女孩：“阿善，只有我一个人这么亲切的喊你，不公平。”
最后三个字，李珠赫明明咬字不重，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却莫名能让人听出其中夹杂着淡淡的委屈。
尹善从善如流地改口：“珠赫xi。”
“不。”
李珠赫微微摇头，再次面无表情地提出抗议：“是珠赫。”
“好吧。”
尹善勾了勾唇，垂下眼睑，一边捏着纸巾动作轻柔地为他擦拭外套上的水渍，一边轻声细语地开口：“珠赫，我帮你擦一下雨水。”
最后也不忘揶揄一句：“就算是男子汉也会感冒的，听话，别乱动哦。”
哄孩子似的。
李珠赫垂眸，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尹善脸上，看着她动作细致地为自己擦拭雨水。
尹善擦得很仔细，温柔又小心翼翼，长长的睫毛垂下，车窗外时不时霓虹灯闪烁，灯光打到她脸上留下长短不一的投影。
李珠赫目光一直追随着那道投影，他微微失神，喉结上下滚动，声音是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喑哑：“……嗯，谢谢。”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着，转眼间他们便到了目的地。
一路上都是尹善在指路，她并没有让李珠赫知道自己住在哪里的意思，只让李珠赫的司机把车开到家附近不远处的路边。
尹善在学校里的人设只是学习成绩很好，长得格外漂亮，家境虽算不上贫寒，但与林美珍那种世家女是没法比的。
她从不主动提及自己的家世，也没有人会没眼色的主动去问她家里有没有钱，家里人是做什么的。只看她平日里穿的用的也能看出来她最起码也是普通家庭出身，绝对算不上贫寒。
关于尹家私生女的这个身份，如果没有到必须利用的时候，她不会主动让别人知道。
尹善低头在手机上捣鼓了一会儿，敲下一串文字——
【同学送我回家。——To尹清】
【外面还在下雨，我在门口等你。——To阿善】
【不用了，他会送我到路口，我可以撑伞走回去，哥哥你休息吧。——To尹清】
他？看来是位男同学……
在收到妹妹短信时便随便拽了件外套匆忙跑出门的尹清，他站在门口，单手拿一把折叠伞，另一只手继续在手机上敲着字——
【没关系，哥哥已经出来了，我去路口接你。——To阿善】
手机屏幕的光映照在尹清脸上，他握住手机边框的手指不自觉用力捏紧，散落在额前的发丝挡住了他的表情。
……男同学，送到路口。
脑海中已经在两三秒的时间内提炼出最重要的信息，尹清抿了抿唇，胸口像是被压上一块巨石，好沉，也好闷。
就这么……
不想让人知道她和家里的关系吗？即使是和她关系好到特意送她回家的男同学。
手机屏幕明明灭灭，再也没有回音。尹清撑开伞快步往路口的方向走去，穿过一盏又一盏路灯，压在心头的情绪却无法平复。
如果，如果他小时候对尹善好一点的话，如果父亲母亲教导过他如何温柔地对待一个人，如果他没有那么暴躁冷漠，是不是会……好一些呢。
脑海中快速闪过一段段碎片式的回忆画面，被按在水里不断挣扎的人头，上锁的厕所隔间，倾盆而下的污水，举起的拳头，用力挥动的棒球棍……这些不堪的回忆让人喘不过气，也让尹清心中一阵无力。
*
“就在这里停车吧。”尹善食指扣了扣车窗，视线望向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水还在下。
她看到路灯下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时，目光顿了下，唇角的笑意温柔依旧，晦暗的眼眸却比夜色还要寒凉。
涌上心头的作呕感让尹善不自觉地皱起眉头，但她的声音却平和依旧，宛如春风：“我哥哥在外面等我。”
她转头与李珠赫对视，笑着说：“谢谢你今天送我回家，明天见，珠赫。”
李珠赫看向站在路灯下修长挺拔的身影，不知怎么的，他总感觉对那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只是男生撑着伞挡住了他上半张脸。
李珠赫也没太在意，点点头回应：“嗯，明天见。”
而后他从前座背的袋子里拿出一把干净的折叠伞，递给尹善：“撑着伞下车吧，别淋湿了。”
尹善伸手接过：“谢谢，我会好好使用的。”
尹善下了车，撑着伞不疾不徐地朝尹清走去。
李珠赫隔着车窗望着她的背影，微微出神——
人和人的缘分还真是奇怪，早上他还在感概着关于尹善这个人的传闻太过夸张，那时他们互不相识，这个人没能在他心中留下一丝一毫的印记。
直到他亲眼目睹了女孩的勇敢与善良，再与她共处一室，送她回家，这一路上莫名其妙就与这个人熟识。
原来传闻并不夸张，她真的有这么漂亮，性格温柔，还有些小小的腹黑。
莫名……可爱。
李珠赫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弧度，晚安，阿善，明天见。
*
“他是谁？”
尹清与尹善两兄妹并排行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围绕着两人周边的氛围有些沉默，最后还是尹清主动开口打破了奇怪的氛围。
尹善从善如流地回答：“他是我的同学，哥哥。”
尹清抿了抿唇，停下脚步，语气莫名：“你以前从不让男生送你回家的。”
“今天下雨了。”
“我给你发了短信，问过你需不需要我接你。”
“抱歉，哥哥。”
尹善语气带着歉疚：“因为上课我把手机开了静音，没有注意到你发来的短信。”
尹清目光沉沉，声音不自觉地冷硬：“你就没有想过要主动发短信给我吗？”
但凡尹善动了一丝一毫这样的念头，但凡她打开手机看一眼，就能看到他发过去的短信。
“哥哥。”
尹善没在辩驳，转而问起了另一个问题，她目光定定望着身侧的男生，语气依旧柔和：“你是在跟我发脾气吗？”
尹清顿住，霎时间便浑身僵硬起来，他迅速避开尹善如羽毛轻轻扫过一样轻柔的目光，哑着嗓子道：“……我没有发脾气。”
尹善微微笑了下，不置可否地点头：“我就知道哥哥不会对我发脾气的。”
话落，她便转身继续不紧不慢地行走。
尹清不发一言，默默跟上。
“阿善。”
“嗯？”
“他们都不是好人。”
尹善疑惑地转头：“什么？”
尹清不闪不避地对上她的视线，咬字清晰，语气诚恳：“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高中生也一样，所以阿善——”
“不要早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