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暮春五月,骄阳似火,正是百花争奇斗艳之际,侯夫人将宴设在京城外东郊的别院,恰好去年移栽了几株虞美人,如今正值花期,群花绽放,更显绮丽多姿。

    不少贵女们收到帖子前来赏花,别院正门处马车云集,一会儿的功夫,竟然将路堵得水泄不通。

    林府的马车便在其中。

    王氏皱了皱眉,让车夫去前面看一下情况,云笙则好奇地掀开马车帘子,将头伸出车外看热闹。

    她长得可爱,今日又不同于在国子监的随意,穿了一件鹅黄色纱裙,上身是大红团锦琢花衣衫,任谁都不会错认性别,其他夫人看到她摇头摆脑的样子,嘴角不约而同露出会心笑容。

    云笙也不害羞,别人朝她笑,就会同样露出白白的小米粒牙,笑完之后继续左顾右盼。

    终于,她在斜后方看到了柳家的马车。

    “啪——”

    车厢里扔出来一个香蕉皮。

    虽然没有看到人影,但云笙特别笃定:“柳伯崇肯定来了!”

    系统:“……”

    等待了片刻,前路拥堵,马车还是没有办法往前走,王氏便打算下车走路,嘱咐车夫想法子调头,将马车停到一处空旷的地方。

    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云笙被丫鬟抱下马车,双脚刚刚落地,随即柳伯崇后脚下来。

    结果不知是不是忘记自己刚才做的坏事情,柳伯崇踩到香蕉皮上,摔了一个狗吃屎。

    “哎哟——”

    见此情形,云笙捧腹大笑,然后用信誓旦旦的语气说:“不能乱扔垃圾,否则大自然会惩罚他的。”

    或许这次有例子作证,让众人对云笙的话有所信服,她一下子拿到了16积分。

    加上之前净水器的50积分,共有56积分,距离系统升级还差144。

    云笙小小叹气,觉得自己任重道远。

    另一边,在众人面前丢脸的柳伯崇脸色忽白忽红,他泄怒地将香蕉皮踢到路旁,连上前搀他的小厮都遭受了无妄之灾。柳母听到痛呼声,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儿子的衣服脏了,心疼得揪心扒肝,一番宽慰之后,赶紧让小厮带着少爷去换衣裳。

    云笙却是注意到柳母身后慢一步下来的瘦高少年。

    对方穿着锦袍,给人的感觉仿佛不太合身,从马车上下来后,并没有和柳母一同上前,而是不远不近地站着,即便如此,在柳伯崇经过时,他还是遭遇无妄之灾,被撞得身子摇晃。

    云笙再次觉得,柳伯崇真是一个大坏蛋。

    柳仲让早就习惯了兄长的欺负,他肩膀有些疼,不过没敢伸手揉一揉,一如往日般垂首帖耳,忽然,他察觉到一股视线,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远处,云笙朝他比划。

    柳仲让诧异,因为他曾经见过云笙,在幼学甲字班的时候。

    本以为是位同窗,原来是个小姑娘。

    他嘴唇嗫嚅,想要说些什么,身后柳伯崇已经换完衣袍,于是,他重新闭上嘴巴。

    “那是柳家吧?”

    王氏也看到了柳母。

    两家虽然离得近,但彼此之间并没有过多来往,不过既然碰到,总归要打声招呼。

    她带着云笙走过去,小孩子们自然而然凑到一起。

    柳伯崇保持着臭屁的样子,仿佛这样就能挽回自己的形象,谁知云笙半点儿不给他面子,伸手拍拍柳伯崇的胳膊,嘿嘿嘿笑:“我刚才看见你踩到自己扔的香蕉皮,摔倒啦。”

    “哼,你看错了,”某人打死不承认,“香蕉皮不是我扔的!”

    “是吗?那你太可怜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卑鄙小人乱扔垃圾,真是没有礼貌!”

    “你说谁卑鄙?!”

    云笙眨眨眼:“当然是说扔垃圾的人,你为什么这么激动啊?”

    柳伯崇一噎,他总不能说是自己扔的香蕉皮,那样岂不是直接承认自己卑鄙无礼吗?

    纠结之余,云笙已经自来熟地跑去和柳母聊天:“柳姨,你也来啦。”

    柳母听着小女娃大人似的说话语气,有些想笑,她朝王氏点头见礼,然后才对云笙说:“今儿可要好好的讲一下小云朵的故事,这几天在家里,我可一直惦记着呢。”

    云笙拍着小胸膛保证:“柳姨放心,我早就把故事的后半部分想好啦。”

    竖着耳朵柳伯崇听到这句承诺,火气稍稍减灭,他今日之所以跟着来,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想要听故事。

    哼,自己大人有大量,不和见识浅薄的小娘子计较,等听完小云朵的故事再找面子也不迟。

    既然已经遇见,两家人干脆一起走。

    云笙对那位陌生小哥哥很是好奇,目光时不时往人家身上飘,后者察觉到,便会对她笑一笑,温温柔柔,像春日里的玉兰花。

    每到这个时候,云笙都有些不好意思,她干脆放慢步子,走到小哥哥的身边:“你也姓柳吗?”

    柳仲让点了点头。

    “我怎么没有在长坪街见过你啊?”

    柳仲让嗓音很轻:“我不太出门。”

    这点儿和云笙完全不相似,因为她是一个稍微有机会就往外跑的人:“你不喜欢外面吗?”

    “不是,要读书。”

    云笙恍然大悟,去岁林长风科举之时也是时常待在家中不出门,想起自己每次练大字,都如坐针毡的情形,不由得肃然起敬,然后开心地和柳仲让分享长坪街的事情。

    她讲长坪街的树,有的高耸入天,仿佛要捅破蓝天。

    有的看着低矮,实际很结实,可以让五个孩子爬到上面。

    她还讲黑猫警长,讲杏树下的蚂蚁,讲好喝的豆脑,好吃的糖葫芦,似乎在她口中,一切东西都是美好的。

    柳仲让静静听着云笙的描述,他什么也没有说,但眼底却流露出向往。

    “对了,”云笙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你也姓柳,柳大也姓柳,你是他的哥哥吗?”

    比柳仲让矮了一头的柳伯崇:“……”

    这时候,柳母开口了,她语气变得有些冷淡:“这是我的庶子仲让,是伯崇的二弟。”

    闻言,云笙愣了愣,林家没有娶妾的习惯,林诠除了王氏,并没有其他妾室。

    她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妾室的孩子。

    最重要的一点是:“环环,为什么他也叫柳仲让?”

    系统:“……”

    它突然意识到,或许发生了某件不可逆转的乌龙。

    云笙不是傻子,很快也反应过来。

    然后,一统一人静静无语。

    过了好一会儿,云笙才懊恼地拍了一下小脑袋:“哎呀,是我误会小漂亮啦!”

    原来并不是对方故意推自己,而是她先做了错事。

    换位思考,如果是自己被认错,她也会很生气的。

    系统:“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宿主可以和他道歉。”

    云笙有些发愁:“可是他会接受我的道歉吗?”

    这点系统不敢保证,但看着宿主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还是违心道:“没有人会拒绝可爱女孩子的道歉。”

    是这样吗?云笙若有所思。

    别院门口,宣平侯的夫人亲自出来接待贵客。

    她长相富态,头戴数枝金钗,穿着打扮极其华贵,放在其他人身上,恐怕看着便不好相与,宣平侯的夫人却是一副平易近人的笑模样。

    实际上,她也是京城出了名的好人缘,否则这次赏花宴也不会有这么多人过来。

    女眷们每人拿一条粉色织锦系在腕间,男客则是在腰间系一瑙色荷包,因着柳家的两个儿子年纪过大,进入别院后,便被宣平侯的世子带去前院。

    云笙则跟着王氏和柳母去另外的地方。

    侯府的花园又大又漂亮,单是花草就有许多,譬如漫墙的蔷薇,压枝的月季,高傲的海棠……每一种都是外难得一见的珍品。

    云笙向来喜欢漂亮的东西,这会儿眼睛看得目不暇接,她惊奇于自然界植物的奥妙,不同的花长着不同的花瓣,或重峦叠嶂,或纵横舒展,甚至于同一朵花也不尽相同。

    “这个世界上难道没有一模一样的两朵花吗?”

    她小声呢喃。

    离得最近的王氏听到后笑了起来:“大抵是没有的,就像双生子之间,细看也总是有些差别。”

    “可是,即便这朵月季花和另外一朵不一样,但我却能够一眼认出来它们是月季花,而不是蔷薇花,不是玉兰花,这是为什么?”

    王氏勾了勾小女儿的鼻子:“就和别人能够一眼看出你是我的女儿一样,你说为什么?

    “因为我是娘的女儿,嘿嘿。”

    母女俩说话间,已经到了地方,哲学性的思考暂时停下来,云笙抬起头,发现院子门口的石匾上刻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字,恰好是她认识的,不由得念出来:“束,薪。”

    其他女客闻言有些惊讶:“小娘子认识门匾上的字?”

    云深眨了眨眼:“‘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中的束薪。”

    她背的是诗经国风唐风下的一篇诗,用以表明对新人的美好祝诗,正是宣平侯为夫人所起院名的出处。

    这下众人更是惊奇了,连王氏都略显诧异地望向自己女儿,她怎么不知公爹已经开始教授《诗经》了?

    可爱又聪明的小孩谁都喜欢,女客们不知王氏疑惑,于是不吝夸赞:“小娘子才三岁吧?居然能够背诗经,可真是厉害。”

    云笙自豪挺胸:“我今年五岁了,而且我每天都有在练习大字。”

    一个国子监祭酒的祖父,一个大理寺少卿的爹和一个状元兄长,连母亲王氏出阁前也是京城诗社的成员,熏陶之下,小小年纪就走上了她的卷王之路。

    此时听着大人们的吹捧,云笙早就忘记了自己被王氏送到女夫子那儿,眼泪汪汪的画面。

    王氏无奈摇头,她到底没有女儿这般自信,对其他人道:“别听她胡言,只是跟着祖父读了几本启蒙书。”

    女客们:“那也很厉害了,我们家孩子这么小的时候,连三字经千字文都读不下来。”

    王氏却知道都是客套话。

    大魏的开朝皇后是一个有名的才女,在她生前,曾鼓励天下女子认字读书。

    自那之后,女子之间便不再要求“无才是德”,有条件的人家会请女夫子给家中女孩子启蒙,年轻女子也会举办诗会,时常聚在一起谈诗论词。

    名气盛大的,有机会得到宫中贵人的赏识,自是一家有女千家求,即便没有到那个份上,一个会作诗的女子,哪怕婚后也不至于和丈夫说不上话。

    王氏心想,若非云笙跟着公爹读书已经辛苦,加上对诗词实在没有兴趣,她也不会放任她日日去国子监。

    等到母子两人在丫鬟的引领下坐到位置上,王氏才想到刚才的《诗经》,不经意地问:“最近祖父已经开始教你《诗经》?”

    结果云笙的回答让她大吃一惊。

    “不是祖父教的,是我自己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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