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吃过早饭后黎肃就闲下来。
这里习俗有“过年做什么一年到头都做什么”的说法,所以人们为了祈求来年少些辛苦,多些安稳,一般不会选择下地干活,尽量让自己清闲些。
黎肃扫完猪圈和鸡圈,喂完猪,又扯了些枯黄破损的萝卜叶子扔进圈里喂鸡鸭,就闲下来。
苏云决定今天给自己放一天假,不打算继续弄针线活,闲来无事,就在院子里四处转悠,摸摸这摸摸那,甚至绕到后院逗鸭子。
“想去爬云岩山吗?”黎肃见苏云有些无聊,提议道。
“好,正好可以去云岩寺里上香祈福。”苏云提起了兴趣,以前她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亲眼见证了黎肃身体换了灵魂后,对这种玄学奇妙的事情有了敬畏,便想着去上香。
忽然想到了什么,苏云小心翼翼地问,“你去寺庙附近会不会出事?”万一遇到个得道高僧,把现在的黎肃收了超度怎么办。
越想越害怕,苏云换了主意,“要不我们还是在家里呆着罢,哪也不去!”
黎肃摸摸苏云的脑袋,示意她放宽心,他来自异世,不是什么孤魂野鬼,来到这里纯属偶然,也并非他强行夺舍,对这些无所畏惧。
“我不怕这些,若真有高僧,我也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黎肃神情有些怅然,望着远方若有所思。
云岩山离青山村有十几里路,黎肃租了牛车驾车带苏云前往。
天晴了几日,积雪融化,路也不算难走,微凉的风轻轻拂过,清清爽爽,十分舒服。
云岩山不高,从山脚到寺庙有一千级石台阶,中间有凉亭供人休息。
其中一处凉亭景色最妙,旁边有百年松树,飞泄的小瀑布,淙淙山泉哗哗流淌,是夏季最受欢迎的打卡景点之一。
冬季寒气重,来的人少,亭子里没有其他人,苏云和黎肃两人在亭子里坐着欣赏了一会儿风景,便有一伙人朝这边来。
“累死了,娘也真是的,非要大老远地跑过来上香。”一个插着满头珠翠粉衫女子甩着袖子走进亭子,掏出帕子擦汗,止不住的抱怨,“哪里没有寺庙,偏要大年初一跑这山旮旯里来,那乞丐瞎算的位置,娘还真信了。”
“小姐,累了先歇歇。”身旁的丫鬟接过手帕替她擦汗,“咱们可是为老爷祈福的,外人也只会道小姐孝顺。”
“娘一个人来不就行,还非要母女两人一起前往,我的妆都花了。”粉衫女子对此次出行十分不满,她一个闺阁小姐,还需要亲自爬山,传出去要被那群小姐妹笑死。
“小姐,慎言。”身旁的奶娘示意她亭子里还有其他人,又宽慰了几句,让另一个丫鬟擦干净亭子里的长凳,扶着粉衫女子坐下。
粉衫女子似乎这才注意到亭子里还有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苏云和黎肃的穿着,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不屑地哼声道:“不愧是乡下,这里的人也透露出一股穷酸气,给我擦个远些的位置,别沾上穷酸气。”
女子嘴边左一个穷酸,又一个穷酸,态度十分倨傲,让黎肃忍不住皱眉。
苏云敏锐地察觉他的情绪不对,连忙扯扯黎肃的袖子,“哥,我歇够了,咱们继续爬吧,早点到庙里上香。”
黎肃收敛了情绪,轻轻点点头,两人离开亭子,继续爬山,路上偶尔遇到几个下山的香客。
一路走走停停,终于来到云岩寺庙门口,寺庙墙体为黄色,空气中萦绕着舒心的檀香味。
寺庙里人多,排队领香,拜各路神佛,又添了些香油钱,才到厢房稍作休息。
正巧赶上午饭时间,寺庙里的素斋免费向香客提供,黎肃他们便留在寺庙内用餐。
素斋十分爽口解腻,吃完两人绕着庭院散步消食。
“哥,现在大殿人少,我想去大殿里求个签。”苏云路过大殿,忍不住停下脚步。
“好。”黎肃正欲往大典里走去,却被苏云拦下。
“哥,我一个人去就行,你可以四处转转,不用陪我。”
“好,那我在钟楼等你。”黎肃点头同意。
苏云看着黎肃离开的背影远去,转身走进了大殿,认真磕了几个响头,双手合掌,心中默默祈福。
拜完,苏云拿起佛前的签筒,开始摇签,签筒在快速的摇动下,突然飞出一支签。
苏云连忙捡起来,向一旁的和尚求问。
“七十二签。“和尚看了一眼,从一堆签文里找出第七十二签的解签页,撕下来递给她,让她去偏殿找大师傅解签。
“施主想求什么?”大师傅半眯着眼,细细瞧她的签文。
“姻缘。”苏云咬咬唇,轻吐两字。
“施主已得好姻缘。”大师傅笑道。
“果真?谢谢师傅!”苏云悬而又悬的心终于落地,浑身充斥着愉悦的通透。
……
钟楼离大殿有几百米的路程,黎肃爬上楼的时候意外遇到了寺庙里的方丈,礼貌问好后便继续爬楼。
方丈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的背影,忍不住低语,“好奇特的命数,死而后生……”
黎肃耳朵动了动,猛的转头,和方丈四目相对。
方丈神情温和,主动对黎肃发出邀请:“施主,不如到茶室一叙。”
黎肃迟疑,思量片刻,还是跟着方丈去了茶室。
“坐吧。”方丈将紫陶壶放在燃着的炉子上,盘腿坐在茶桌一边的蒲团上。
黎肃在方丈对面坐下。
“相识即是缘分,施主若有何疑问,老衲尽力解答。”方丈给黎肃到了一杯热茶。
“多谢方丈。”黎肃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香在唇齿间回荡,“大师方才提起死而后生的命数,不知我是否还能回到故地?”
方丈缓缓摇头,慢慢喝了一口茶,“既来之,则安之。”
黎肃叹了一口气,果然如此。
但也没有太过自扰,正如方丈所说,既来之则安之,能重活一世已经十分不容易,又何必请求,真下当下,足矣。
……
苏云求完签,高高兴兴地往钟楼方向走。
没注意身后一道视线久久盯着她的背影,像!实在太像了!
“怎么了,刘妈?”
“夫人,老奴没事,方才眼花了。”刘妈连忙回过神,再忘去,那个身影已经消失不见,“这个点估摸着小姐应该快到了,要不要派人去接她。”
孟夫人想到自己的小女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怪我把盈盈宠坏了,她平日里没吃过这种苦,为了老爷早日康复,真是难为她了,让秋华去接应她们吧。”
“是。”得令的丫鬟站出来向孟夫人行了一礼,才转身离开。
"这不是夫人的错,那阳山真人说了,只有夫人和小姐同到云岩寺上香祈福,老爷才有身体转好的机遇,小姐平日里虽然活泼了些,但夫人叫她来,她还不是乖乖跟来了,可见小姐也是个孝顺爹娘的。"
“走吧,我先去大殿里为老爷请一盏平安灯,再求签。”孟夫人浅浅叹了一口气,伸手由两个老妈子搀扶着,缓缓向大典走去。
……
“外面有人在等施主,老衲便不多留了。”方丈看了一眼外面等待的苏云,神情温和地送客。
黎肃起身告辞。
“哥,你方才怎么在和方丈喝茶?”苏云上前自然而然地揽住苏云的胳膊。
“偶遇方丈,向方丈问了自己的疑惑。”黎肃淡淡笑着说,眉间神色坦然了许多。
“那哥你问到答案了吗?”苏云问。
“问到了。”
两人在寺庙逛了一圈,便准备离开。
由于路上有积雪和半融化的雪水,台阶湿漉漉的,所以从云岩寺下山的路也并不算轻松,两人互相搀扶着,小心翼翼地下山。
到停牛车的地方还算早,黎肃向专门负责管牛车的人结清了“停车管理费”,便驾着牛车离开。
苏云坐在牛车后面,披着厚斗篷,脚边放着火笼子,十分惬意地欣赏黎肃赶车的样子。
突然发现了什么,急忙拍拍黎肃的后背,“哥,你看,那是……”
黎肃循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眉头一蹙。
他们走的是官道,中间是平坦的大路,两边有排水的沟壕,此刻沟里躺到着一个人,看样子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身上沾满泥污和未融化的积雪,就这么躺在沟里一动不动,看样子就算活着,估计也没有多少气了。
寻常人会觉得晦气,不愿靠近,但黎肃眼尖地瞧见那人似乎动了一下。
牛车却缓缓停住,黎肃跳下车,苏云也跟下来。
苏云试了试她的鼻息,“哥,她还有气,咱们……”
相处了一段时间,两人已经十分默契,苏云一个眼神,黎肃已然明白了她的心思,苏云想救人。
黎肃揉揉她的脑袋,点点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不知道老妇人为何会躺在这里,躺了多久,她全身都湿透了,黎肃拿了两人挡风雪用的蓑衣包住人,扛起来放在牛车上。
把人抬开才发现老妇人身下还有一个包袱,但包袱似乎已经被人打开翻过,除了几本书,基本上没什么东西,也不管有用还是没用,黎肃索性一起打包扔到车上。
“阿云,你照看一下她,我驾车带她去镇里的医馆。”黎肃轻轻扯动缰绳,吆喝着老牛前行。
“好。”
苏云将自己的火笼子放在老妇人身边给她取暖,又打开热水罐子喂她喝了点水,车上倒是还有饼子,不过已经冷了,妇人意识混沌,只怕吃不进去,苏元将自己的厚斗篷解下来盖在妇人身上,又拉着她的手臂揉搓,替她取暖。
黎肃加快了牛车的行驶速度,很快便来到了清水镇上的一家医馆。
“贺大夫,劳烦您救一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