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篇(三)

    夜月渐升,洛阳城内。

    府宅之中热闹非凡,鼓瑟声阵阵,不时有宾客宴酣传出刺耳的击杯声,伴着舞妓翩翩起舞,显得其乐融融。

    房梁之上,一个黑影四处徘徊,谨慎地盯着身周,兴许是觉得无聊,便揭开一片瓦蹲下静静地听着舞乐。

    君湘凑近一瞧,才认出那黑影正是夜浮白。此时的夜浮白仿佛盖头换面,身着一身黑色锦衣,一副高级暗卫打扮。

    忽然阴云遮蔽了明月,整个夜空骤然暗了下来,世间唯剩一片漆黑。

    阴风拂过,他警觉地抬眸,眼神正正好对上身前一抹黑。

    黑衣女子戴着白鬼面具,一双清瞳露在外面,在黑夜之中眼神凌厉,显出几分清冷。她只脚凌空点在房顶上,长发披散在肩,随着清风飘散纷飞。

    “阁下是来杀人的?”夜浮白轻笑一声,问道。

    未等他直起身,女子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了他身边,此时白刃出鞘,伴着两声衣袂相撞生出的清脆声响,夜浮白立即拔剑相阻。

    双刃相接之时,乌云退散,银月映在女子面上,让君湘隔着面具看清了那女子的面容。

    是窦乘月,不,窦氏满门含冤而终,现下应是叫柳乘月了。

    夜浮白也是一愣,他瞳孔微缩,手中长剑猛然一松被她震落在地。

    柳乘月一把将他推开,持刃便要下了房顶,破窗而入。

    “阁下且慢,下面防守较多,我知道一个地方防守少,阁下从此而入,定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夜浮白抬手指着房后隐蔽之处,薄唇轻咧,露出了几颗皓齿。

    柳乘月停下脚步,回眸看着夜浮白,眼神中尽是不解。

    一个暗卫不去保护主子,反倒去帮一个刺客,任谁都不信。

    她怀疑是圈套,便回眸一跃而下,果真同下面几个暗卫交起手来,眼见便要败于下风,她慌忙又一跃上了屋顶,同夜浮白对视一眼,便慌忙奔逃上树。

    “影首大人可有见到一位白面刺客?”两个暗卫一前一后上了屋顶,问夜浮白道。

    夜浮白面中藏笑,抬手便指向反方向,见两人傻傻追去,才起身去寻柳乘月。

    “怎么样,这下信我了吧?”他两眼若弯月,面上写满了期待。

    柳乘月轻叹一声,问了句“为何”,却被他反问道:“阁下又是为何偏要来杀人呢?”

    二人皆沉默不语,仿若天地间唯剩下一片寂静。

    “事先说好,阁下杀人归杀人,可被伤了我家主人,否则在下次月饭碗便不保了。”他掀开瓦子,朝着上座之人指了指,“看,就是这位。”

    柳乘月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却微微打了个寒噤。

    “齐王。”她垂眸细思。

    夜浮白见势不对,面色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等等,阁下要杀的......不会正是我家主子罢。”他执起长剑,顿觉不妙。

    “非也。”柳乘月直起身,音色若清泉,随即行了谢礼,道了声“有劳。”,便顺着他所指之处攻近室内,果然未见有人阻拦。

    她手持短刃穿行若风,将堂中众人吓得不轻。她迅速拽住一位端坐前排,身着不菲,身形如猪的男子,一刀插入了他心口,只见他片刻功夫便没了声息。

    齐王面色铁青,高声惊呼着“来人”,蹲在屋顶的夜浮白闻言轻声数了三下,才摆出一副紧张的严肃紧张的面孔,待柳乘月刚打算离去,他便瞬间拦在了齐王身前。

    “殿下,属下来迟!”说罢便假意拔剑向着柳乘月刺去。

    柳乘月眼神空茫,回神之时见夜浮白已然撞在了自己的刀刃上,手臂上滴了两滴鲜血。

    “走!”他轻声道。

    柳乘月虽不明所以,却还是飞身逃脱,片刻便不见了影踪。

    “殿下可有受伤?”夜浮白挤了挤小臂上的伤口,指尖便沾满了鲜血。

    他眼角挤出两滴泪,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跪在齐王身前。

    “是属下办事不利!”

    齐王轻叹一声,眼神落在他伤口处,摆手赞道:“影首忠心护主,这刺客从房后闯来,是影二影三看护不利,当罚他们才是。”

    他拍了拍夜浮白的肩膀,仿佛心底对他的信任多了几分。

    “快下去治伤罢,待伤好之后去库房多领些赏赐!”

    夜浮白闻言垂首隐住嘴角微笑,到了谢,便一脸得意地出了堂内,临行前还不忘看了影二影三一眼。

    “好家伙,这便是升职加薪的秘诀吗?”君湘直呼学到了。

    转瞬场景变幻,君湘闭上双眼,待场景稳定,她环顾四周,发觉这次的场景虽从未来过,却有一种熟悉感,再后退几步,看清了府门上的牌匾。

    “相王府。”她轻念出声,脑海中迅速思索着在冥府考公之时曾看过的史书,却在此时眼前闪过一道黑影。

    她顾不得多想,便匆匆追了上去,才见黑衣少女摘下白鬼面具,躬身跪在了少年身前。

    少年身着素雅,一只白玉簪插在头上,倒显得贵气十足。他气度端庄,面带帝王之气。君湘立即猜到了他的身份。

    “事已办妥,请殿下放心。”柳乘月轻声复命。

    此刻二人正身处一片假山之后,夜深隐蔽,鲜少有人。

    “甚好,辛苦乘月了。”他松了一口气,白衣被风吹得飘摇,竟显出几分苍凉。

    “此人是韦后心腹,此番将他除掉,便相当于断了她一臂。”李三郎眉间舒展,语气中带着几分欣喜。

    “殿下莫忘了,替窦氏申冤。”柳乘月见他神色激动,怕他为了大业忘了冤仇,便出言提醒道。

    李三郎眼底闪出一丝不耐烦,只见他收敛微笑,瞪了眼身后的柳乘月。

    “本王自有打算。”

    他拂袖而去,面色有些黑,想必是容不下下属这般僭越。

    柳乘月轻叹一声,垂眸细思忆起往事,不禁眉头紧锁,指尖被她捏得发白。

    寒蝉不断啼鸣,她抬眸望向夜空,见皓月将坠,不免悲从中来,脑海中映出黑衣少年的模样。

    “夜浮白,没想到你小子竟还活着,这样也好,我的愧疚方能减轻几分。”

    她垂眸抚着手上的白鬼面具,咬紧了下牙。

    “我愿化为凶煞厉鬼,只愿你们讨回一个公道。”

    月色渐渐坠落,此间唯剩下一片漆黑,唯有几只流萤放着光亮,隐隐可见,却又实在微小,难以争辉。

    场景迅速流逝,君湘施法站稳脚跟,可想必是此鬼煞气颇重,每个场景变换都极其耗费灵力。

    她感受着灵力在飞速流失,便咬牙坚持着,须得快速找到线索才是。

    再睁眼时便见朱门金顶,宫廷盛宴。

    丝竹声纷纷扰扰,乱人心思,本以为在此处不会有什么线索出现,君湘本欲弃之,找一处僻静之地静静躲着,顺便打坐恢复下灵力。

    谁知此刻新上场的几名舞姬,却引起了君湘注意。

    只见她们身形精瘦,腿脚却有些僵硬,动作之中微微透露着几分不熟练,不像是长期习得水袖舞的灵妙舞姬。

    她上前去定睛一瞧,果然在这群人之中看到了柳乘月。

    只见她此刻用薄纱遮着半张面,浓密的柳叶眉和凤眸露在外面,既不显得突兀,又恰如其分地遮住了自己的面容。

    君湘抬眸望着座上君王,心底顿觉不妙。

    正当少年帝王沉浸在酒水舞乐中时,微醺的他浑然不知,一柄利刃正向着他猛然袭来。

    少年帝王瞬间惊醒,匆忙翻身躲过一剑。

    “护驾啊,快护驾!”大太监见皇帝遇险,便来不及耽搁,迅速召来殿前侍卫。

    此事一出,殿中侍婢宫人急忙逃窜,不一会儿,极尽奢华的大殿之上便是一片狼藉。

    少年帝王飞奔而逃,不到片刻便被几名“舞姬”团团围住。

    可不到片刻,整座宫殿便被侍卫围得水泻不通。禁军统领带着几名弓箭手闯进殿内,眼见得声势浩大,几人怕是难以逃脱。

    柳乘月飞身近前,神色冷静将利刃架在了小皇帝脖子上,对着禁军吼道:“放了我们,否则陛下的安危,在下便难以担保了。”

    她语气阴冷,台下的大太监不免深吸一口气。

    此刻唯见禁军统领拔剑指着几名刺客,对着手下高呼命令道:“放箭。”

    大太监闻声大惊,快步拦在少年帝王身前,怒然道:“大胆,若是伤了陛下,岂是你一颗狗头可以抵罪的?”

    禁军统领面色严峻,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高声道:“太后有旨,不惜一切代价捉住刺客。”

    话音刚落,一支支便凌空袭来,将大太监射成了刺猬。

    眼见任务失败,柳乘月一面躲避着乱箭,一面紧张地环顾四周,终于被她找到了一处缺口。

    她飞速逃出殿外,背上却还是中了两箭,鲜血透过舞娘的白纱,看上去十分渗人。

    “快追!”见刺客首领逃脱,禁军统领便亲自带人来追,一行人沿着金殿周围四处寻找,却始终未寻到她的踪迹。

    禁军统领面色铁青,不觉带着手下扩大范围四处找寻,可他不知,此刻便是将整座宫殿都翻个底朝天,怕是也难以找寻到柳乘月的踪影。

    他们始终不知,柳乘月早已跳入液池中,顺着水流向着下游游去,从一处小口中钻出,便来到了宫墙外的护城河中。

    她缓缓爬出水面,此刻伤口渗出的血迹,染红了她整个后背。

    她面色惨白,唇间毫无血色,挣扎着抬起身,却又脱力倒下。

    背上的伤口泡了水,此时越发疼痛,寒风吹拂着她浸湿的全身,刺骨的痛意袭来,让她睁不开眼。

    恍惚之际,她听见远方传来一阵脚步声,渐渐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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