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一动不动，盯着番茄。
又过了几秒，番茄叶上的水珠细小的晃动，几乎不可察觉。
她快速起身，盯着旁边操作台上的刀架。几秒后刀架的位置似乎偏了一点。
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自己精神紧张，导致眼睛花了，她随手倒出一颗“盐粒”，放到刀架边缘。
她眨了眨眼睛，虽然移动距离肉眼几乎观察不到，但有了“盐粒”作参照物，刀架离“盐粒”的位置明显更远了！
这下苏沐确定，这个场景有问题。
她抱头让自己冷静下来，理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处境。
第一，厨师长不知是好是歹，“环球”酒店不知是现实场景，还是虚拟游戏，又或者是地狱。
第二，这像是一个闯关任务，要在纸条规定时间内烹饪出指定的菜。
第三，这个厨房里一切都是乐高拼成的，但用切、撕、煎炸、煮等能改变正常食材物理形态，或引起化学变化的烹饪方式，都会反噬到烹饪的人身上，遭反噬后的场景十分骇人。
第四，不能过于敷衍，处理菜的方式须得像正常生活中一样。比如，不能拿没切过的番茄做糖拌凉菜，自然也不能拿没处理的整根黄瓜充当黄瓜片做沙拉。
第五，临近规定时间的最后五分钟，身体会逐渐变虚弱。所以一定得在最后五分钟到来前想出办法。
第六，未被厨房认定完成菜品、超时、遭反噬，这些都可能会让人死亡和消失。只是不清楚之后人会真正死亡，还是会回到酒店。
她不想赌在这个厨房死亡或消失后，是否还能回到现实。
忍不住又看了眼手表，倒计时还剩12分49秒。
也就是说，她实际的时间只剩7分49，不，现在变成了47秒。
第三点和第四点是相互矛盾的，再加上第二点和第五点，简直就是不给人活路！
不，不，这酒店不是说好体验期为一周的吗？第一晚就让人们全死光，酒店目的是什么呢？
应该还是有出路的，只是她还没发现。
苏沐沿着操作台走，看着方桌，仰头观察天花板，努力寻找被自己忽略遗漏的地方。
这些乐高物体微小变化的图像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到底在哪里见过？
她侧身躲过近乎发狂、用乐高“刀”捅自己胸膛的刀疤西装男，尽量不去听白裙少女的痛哭声，忽略戴眼镜女生悲哀的眼神。
她还看到997男脸色重新变回苍白。她也是刚刚才注意到，997男腿很长、鼻梁非常高，侧面看像动画里的人物，不过这与她也没什么关系。
苏沐继续往前走。
动画？！
还没等她想明白，行动就抢先于意识。她转身上前，一把揪住那位997男，直觉他和她想抓的线索有关联。
997男身体一僵，以为她想效仿壮汉，孤注一掷攻击他，拿他做试验品，便准备扯开她：“放手……”
“我知道是什么了！动画！这是动画！”
苏沐激动地打断他的抗议，紧紧地揪着他衣服摇晃他。
“什么？你要疯不要拉着我！”997男眼带困惑和愤怒猛地甩开她。
苏沐没有理他，因为她想起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有熟悉感了。
乐高物体每隔几秒会位移，那是场景卡顿！
说来不知幸还是不幸，毕业后实习工作很忙时，她只能刷短视频来放松。
关注的几个社交媒体账号中，有一个经常发些有趣的生活或艺术短视频。
上个月，她就曾经刷到过一个很火的无厘头动画，画面是一个人烹饪，将石头在碗沿磕一磕，双手向两旁一掰，流出了蛋黄。放到碗里，加了些牛奶，用筷子搅拌均匀，就变成了一堆淡黄色的乐高零件。
当时她觉得这个动画短片很有趣，加上她对烹饪感兴趣，便往下划，看了底下的评论解释。
但因为苏沐自小不喜欢看动画片，对动画也很不了解，所以进了厨房才一时没有记起来。
她隐约记得这段无厘头短视频叫定格动画。
后边还有一连串术语解释，当时她没完全看懂，只大概记得是先拍好很多张图片，根据某种原理，将这些图片串联，就会有解压的卡顿效果。
感受到了希望，苏沐此刻无比庆幸那天的自己多了一丝好奇心，没有划走那段定格动画。
“过来，盯着这根金针菇。”苏沐拽着997男往前几步，到巨桌前。
“这有什么可看的？”997男紧皱眉头。
“别说话，盯着，看到它动了吗？”苏沐小声吼他。
997男看到了，心也悬了起来，但他还是没有想通这是怎么回事。
苏沐也没有完全理顺，给他解释，也是说给自己听。
“我们现在很可能是在类似一段动画里，由很多静止的图片根据时间流逝串联而成。因为什么我不知道的原理，导致大部分时间我们看不出来。但隔一段时间，会有卡顿效果。之前被反噬的那些人，很可能是没有在卡顿时行动，才发生了悲剧。但……”
她说不下去了，卡顿只在一瞬间，她怎么能找到那一瞬间？
她应该计时测试每次卡顿的间隔吗？
“视觉暂留！”997男反应过来，脸激动得都有些血色了。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了。人的视神经对保留对物体的印象，会延续0.1-0.4秒，之后物体才会消失。其他图片都是不超过0.4秒替换一次，如果超过这个时间间隔，我们就会觉得卡顿。”
苏沐听明白了，虽然不知道他怎么对这个原理知道得如此清楚，但现在不是追根问底的时候。
“这就对了！这个场景是让我们烹饪，总不能真让我们无活路可走。所以我们现在要找出特殊的两个图片出现的时间规律，试一试。”
苏沐兴奋地指着桌上的草莓叶，指挥着997男。
“我来盯着，从下一次卡顿开始，你计时，直到第二次卡顿。”苏沐和他说。
997男倒也配合，苏沐说开始，他便盯着手表。
“停！”
“15秒。”
“嗯，我们再试一次。”
“15秒。”
……
连续测了五次，都是如此。
苏沐学会计时，常与数字打交道，知道如果正常实验，应该再做几十倍上百、上千倍的实验，结果才有统计意义，只有5次很可能不准。
但……她看了眼手表，倒计时还有9分56秒。
回头看向里边的操作台，那名刚还留遗言的中年男人已经不见了。
她也只实际剩不到4分钟。
没时间了，她没那么大力气逼别人试验。而且她刚才看到了997男的倒计时，他的剩余时间比她长五分钟，恐怕他不会先冒险尝试。
自己硬着头皮上吧。
苏沐将一颗草莓放到砧板上，卸下手表放在草莓旁，再左手拿起一根“黄瓜”，右手拿起一柄小“水果刀”。
在草莓叶子动的时候，她眼神立刻扫到手表上，数着15秒后，轻轻往黄瓜上一划。
“嘶……”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手背上出现一道浅浅的刀痕。
好在刚才她为了保险起见，没有下狠手，否则她就和西装男与壮汉一个下场了。
问题出现在哪儿？
997男虽然没有自己先试验，但在旁提醒她：“视觉暂留有延迟效果，我们看的到第15秒，不一定真的是第15秒，在加上你目光从草莓移到表盘、再从看到表盘到真正动手切开黄瓜，也需要一定的时间。你试试从第14秒动手？”
苏沐将信将疑，但此刻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
再次盯着草莓叶子，动之后看手表，等了15秒，轻轻划了一下……
没感觉到身体异常！
苏沐连忙将袖子翻起，拎起裤腿，在方便看到的皮肤上，没看到任何伤口！
她看向997男，在对方眼里她看到她和他一样，欣喜若狂。
眼前真的出现了生路。
苏沐连做了五个深呼吸，做好心理建设，准备再次更大胆地下手。
这一次，第14秒时，她按切片的标准，向下多切了几厘米。
仍然无事。
苏沐立刻放下刀，好似全身没有力气，蹲下来捂着脸。
她哭不出来，但此刻她心中感谢所有的神佛，让她一个月前看到了那段定格动画，又让正好懂视觉暂留的997男同样在此场景中。
否则，恐怕她要像瞎猫一样，乱试第十五秒上下的临界点，到最后时间不够，像那位中年男人一样力竭消失。
“先别只顾着高兴，你还要做沙拉。”997男看她过于激动，担心她超时，好心提醒她。
苏沐调整好了心情，作为回报，也提醒他： “我们实际可以行动的时间只有倒计时的数字再减去五分钟，从倒数五分钟开始，我们会身体逐渐虚弱。”
看到他惊讶的目光，她解释；“刚看到一位父亲经历过这个过程，现在……希望这只是游戏，他回到现实中的客房了。”
她又提醒道：“你也开始烹饪吧，我看到你的纸条写的是鸡胸肉沙拉。整块鸡胸肉要煎制的时间会花很久，而且不容易熟。每15秒开一次火，根本不能将鸡肉煎熟。你试试切下来一两条鸡丝再试试。”
说到这，她再一次发觉自己很幸运，只需要拌蔬菜沙拉就可以了。
997男听到如此麻烦，知道他自己的任务仍有风险，脸又有些发青，但仍感激地对她点点头。
苏沐看了看厨房里的其他人，人数明显已经少了很多了，她怀疑现在只剩下六、七十人，其中有十几人还好像体力不支的样子。
她小声问997男：“我们要不要和其他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