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晚。
江桓率先到达了酒店包间。
他已经提前一日让唐庚点好了菜和酒水,到达时,几个前菜已经上了。
江桓落座没几分钟,童翰麟就带着童翰宇进了包间。
童翰麟和江桓同岁,是典型的生意人,虽然才三四个月没见到江桓,那个热情的劲儿就像三年没见似的。
相比之下,童翰宇看起来就大剌剌多了。
三人落座,童翰麟便给江桓介绍自己的弟弟。
“刚刚在楼下才接到这小子。这是我弟弟,小宇,前几年一起吃饭见过的,不知道江总还记不记得。”
他又招呼童翰宇主动打招呼。
“小宇,这是江桓哥哥,你之前吃饭老说长得帅的那个,还记得吗?”
江桓笑了一下。
“我们才见过,认识的。”
童翰麟表情诧异,看向弟弟。
“哦?小宇,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忘了呗。”
童翰宇靠着椅背,坐得很没有端正的样子,童翰麟也惯着他,不去说他。
他叉了一口桌上的冷食,送到嘴里,用十分挑衅地语气笑着对江桓开口道。
“我说我哥哥今天怎么突然叫我吃饭,江总怎么说不过还告家长啊?”
“这孩子,家里宠坏了,太任性,江总多担待。”
童翰麟嘴上如此抱怨着,江桓却也听得出来,他无非是嘴上说说罢了。
“没关系。”
江桓也露出一个笑容,示意服务员给他们倒酒。
“年轻人有点性格,很正常。”
童翰麟作势推了推,婉拒了喝酒。
“家里有孕妇,不能喝。”
江桓挑了挑眉。
“童总还是顾家。嫂子几个月了?”
童翰麟道。
“六个月,到时候来喝满月酒。”
江桓笑着答应下来,把酒换成了红茶。
童翰宇撑着脑袋,看江桓摆出这鸿门宴,却迟迟不提他的事,自己倒按捺不住了。
“江总,要告状快点,我晚上还有一场戏,赶时间。”
江桓却笑了。
“告状?告什么状?”
他在观察兄弟俩的表情。
林虹语不在,童翰宇也不必在江桓面前保持什么体面。
“当然是我在虹语面前说你老那事咯。”
“虹语?”
这回换童翰麟惊讶了。
江桓看他诧异的样子不似伪装,喝了一口茶,笑了。
“童总应该也见过林虹语,在几年前的饭局上,她是我的女朋友。”
“是前女友吧。”
童翰宇适时插话。
“我听说她可是和宋知书在谈恋爱。”
江桓成功被这句话戳中了痛处,脸上的表情一滞,反被童翰麟看在了眼里。
“我说的是当时她是我的女朋友。”
江桓不悦地补充。
童翰宇耸耸肩,不置可否。
“林小姐我是很有印象的,如果我没有记错,小宇的新戏就是和这位林小姐合作?”
童翰麟问弟弟。
“是的,我们合作相当愉快。”
童翰宇似乎是在回答哥哥的提问,眼睛却看着江桓。
江桓低头,又喝了一口茶,不让两兄弟看到他的表情。
此时江桓收到一条手机消息,他看了一眼,划开屏幕,他和阿Sam的对话框便显示出来。
童翰宇瞥见他的手机界面,没打算放过这个嘲讽江桓的机会。
“江总手机字体这么大啊......哥,爷爷的手机是不是也这样?”
江桓这次可没给童翰宇机会了。
他把手机锁屏,对童翰麟说。
“童总,咱们俩可是同年的啊,你弟弟老是说我老,我看他在家也没少说你。”
童翰麟先是一愣,随即爽朗地笑了。
“可不是,他在家可没少这么说我。小孩子不懂事,别和他一般见识。”
童翰宇眼睛一抬,似乎是要说些什么,不过童翰麟轻轻瞥了他一眼,他就乖乖闭嘴了。
接下来的饭就吃得十分顺畅了。
江桓和童翰麟谈工作,童翰宇埋头苦吃,菜还没上齐,他就说吃饱,提前离场了。
走前还不忘对江桓说。
“下次这种事别耽误我哥时间,可以单独约我吃饭。”
江桓至少已经知道了童翰宇的确不是有其他目的冲着林虹语而来,举起茶杯。
“没问题。”
当天拍完晚上的两场戏,已经是九点出头。
童翰宇没有回酒店,而是去了童翰麟的家。
童翰宇的嫂子庄嘉茵大着肚子下来招待他。
童翰宇对他这个嫂子向来佩服极了,自打他认识她起,就没见过她有过除了笑容满面以外的情绪,她说话永远是柔声细语,待人接物永远是礼数周全,童翰宇觉得她简直活得不像个真人。
有一次他终于忍不住问了他哥哥。
【嫂子是不是机器人?】
被童翰麟狠狠瞪了一眼,才作罢。
庄嘉茵告诉童翰宇,他哥哥有客人来访,在书房谈事情,他可能要等一会儿。
童翰宇有点怕他这个嫂子,不敢和她待在一起太久,寒暄了几句,就借口上楼去书房门口等他哥哥了。
他刚上楼梯,就有两个男人和他擦肩而过下楼。
他们嘴里正在讨论着什么,见到童翰宇,便都笑着和他点头表示友好。
童翰宇也和他们点了点头。
进入书房,他哥哥独自站在书桌前的大幅落地窗边抽雪茄,看见他,他把烟在桌上的烟灰缸掐灭了。
“小宇,你怎么来了?”
童翰宇还在思考刚刚那两个男人十分眼熟,他似乎见过。
书房里浓浓的雪茄味把他拉回了他哥哥的声音。
“噢,我就是想过来问问江桓怎么突然请我们吃饭?他跟你说了什么?”
白天他哥哥只说有个电影投资人请他们吃饭,说是电影缺个男主角。
他跟着童翰麟走进包厢,一见是江桓,就知道他是为前一天的事。
拍完晚上的两场戏,他还是想过来问问他哥哥具体的情况。
童翰麟见弟弟一本正经的样子,笑了。
“他没说什么,就是我白天和你说的那样,想找你拍戏。怎么?小宇,你长大了,有事情瞒着哥哥了。”
童翰宇知道他指的是林虹语,脸一红。
“没有,哥,我这不是没来得及和您说.....”
童翰麟点点头,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示意弟弟坐在他旁边那一张。
“我知道,从小到大,你跟我最亲,什么事都和我说。在这个家,可以说你是我最亲最近的人。”
童翰宇看了他哥哥一眼。
的确。
童翰麟比他年长十三岁,他们中间原本还有一个女孩,十二岁不幸夭折,他们兄弟俩没爹疼没娘爱,爷爷又是出了名的严厉和忙碌,说是相依为命也不为过。
童翰麟对童翰宇一向是无条件地包容,从不限制和干涉他的任何自由,童翰宇觉得他这个哥哥才更像是自己的父亲。
童翰宇看着玻璃窗,那两个男人正从他哥哥的别墅大门口出去,他那个像机器人一般完美的嫂子照例挺着肚子把客人送出去。
外面此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童翰宇看着他哥哥家的几个阿姨举着伞陪客人在外面等着倒车,突然想起了两个人之中的一个人是谁。
这个人说来的确眼熟,因为他和江桓长得有些相似。
两个男人在下楼的时候,一个也的确称呼另一个“江......”
童翰宇的余光瞥到他哥哥书桌上放着的一沓文件,最上面一张似乎是一个人的详细个人简介。
那个人的姓名一栏,赫然写着:江桓。
童翰宇的心里突然隐隐产生了一种不好的猜测。
此时,童翰麟的双眼看着窗外。
他的声音沉稳而冷淡。
“小宇,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最想做的工作是什么吗?”
童翰宇当然记得。
童翰麟说过,他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长大了做一个数学老师。
“你知道一个数学老师,每个月工资是多少吗?”
童翰宇摇摇头,他不知道。
童翰麟的手搭在沙发边上,整个人看起来无比矜贵。
“在A城是一万二。”
童翰宇没有说话,他不知道他哥哥和他说这个做什么。
童翰麟的手指在沙发边上敲了敲。
“这个小区的别墅多少钱一平米,你知道吗?”
童翰宇再次摇了摇头。
即使在这个小区,他自己也有一套别墅。
但那是童翰麟给他买的,除了签字,他甚至没有问过价钱。
“十万八。”
童翰麟给出了回答。
“这套别墅是两千平方米,也就是说如果做数学老师,需要不吃不喝,工作一千五百年,才买得起这套别墅。这就是我不能做数学老师的原因。”
外面的人上了车,车门关上,车灯打开,车缓缓离开了门口。
童翰麟的声音再次响起。
“其实我很羡慕你。”
童翰宇沉默了。
他记得他父亲童继扬有一次说过这么一句话。
【你以为你哥哥为什么对你那么好?他只是想在你身上找点寄托。】
也许吧。
童翰麟看着那辆驶远的车辆,从沙发上站起身,拍了拍童翰宇的肩膀。
“所以啊———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想追女孩子就去追,至于太复杂的东西,你原来也不感兴趣,之后也不要去管,多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就行了——好了,你嫂子炖了鱼翅,你也留下来喝点吧。”
说罢,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表情复杂的童翰宇一眼,率先走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