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鑫坠亡一案已有了眉目，但又有许多新的疑问浮上水面。
珍宝阁九层密室中的女尸究竟是不是阿丹？阿丹又是谁？
凶手为何要毁去她的容貌？
秦逢时根据过往的经验分析：“毁去尸体容貌的常见动机，要么是怨恨嫉妒，要么是为了隐藏死者的真实身份。”
“怨恨嫉妒？”小薛灵光一现，“难道是柳夫人？”
秦盼盼质疑：“柳夫人知道阿丹的存在吗？”
缺乏证据的讨论与猜测也没有定论。秦逢时命人将珍宝阁一干人等押回大理寺细审，又搬走了几箱来路不明的旷世奇宝。此行实在收获颇丰，不知能顺道解决多少个盗窃案呢。
秦逢时后续还要赶着去搜查谢府，与南衙禁军对接。明月的推理看似严丝合缝，最终仍需大理寺用大量的人证物证去一条条凿实。
明月也有自己的公务要处理，便与秦逢时等人在长宁街口道别。半盏茶的路程，秦逢时非要派林捕快送她回翰林院，明月推脱不过，只好接受。
途中，老林很认真地跟她打听：“明修撰，你可知明月姑娘去了哪里？”
果然是要咬死不认，总还是有人会相信的……
“听说是回老家静养了。”明月随口胡诌，又忆起林捕快先前的言论，担心道，“明月离开后，秦寺正怎么了？”
“唉，从没见他那么伤心。伤心到小薛都要带他去逛花楼了……”
明月：“？”
“后来被盼盼骂了一顿，没去成。于是他们两个去把柳寅打了一顿。”
明月：“？”
“哎，这明月姑娘说走就走，完全是始乱终弃啊！”林捕快恳切道，“明修撰，你看我们秦神捕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你就劝劝明月姑娘，再考虑一下？”
明月心里乱七八糟的，随口应道：“我会的。”
林捕快展颜：“明修撰何时放衙？”
“申时四刻。”
“好嘞！我到时候再来！”
明月：“……”
翰林院的一角榴花如火，绣球团簇。明月看了一阵失神，费力把秦逢时的笑貌从脑海中驱逐出去。她想自己得早做打算，将来要以怎样的身份与秦逢时相处，又如何面对那些不时上门的媒人和钦慕她的贵门女子。
明月小时爱看话本，对话本中断案如神、义薄云天的神捕大人心向往之。那时，她爹经常问她弟：“阿亮长大想做什么？”却从来不问她。
“大侠！”“郎中！”“教书先生！”……
有一回，明月兴起，在边上道：“我以后想当神捕！”
却被她爹劈头盖脸训了一顿。
“你啊！别整天看那种没用的玩意儿！去！帮你娘收拾碗筷去，以后能进大户人家当个丫鬟我就谢天谢地了！”
娘亲竖眉怒道：“你乱说什么？我会给我们明娣找个好婆家的！”
后来隔壁的卖肉铺子失火，火光冲天，连成一片，烧了半条街。明家只有明娣和娘亲侥幸死里逃生。
灰烬中，哀嚎声此起彼伏。浓重的夜色自天际破开一道口子，几束清透晨光洒向尘间。
废墟之前，明娣灰头土脸，唯有一双眼睛，洞明光亮，不可动摇。她对瘫坐在地、已然哭哑的娘亲道：“我想成为明亮活下去。”
她的身后，灿烂的曦光铺陈开来。
明月正着脸色，还是当年灰烬中的那双眼睛，阔步向侍读学士董宇的廨房走去。
——她有什么说话的份？嫁都嫁进来了，不肯就休了她！看她怎么办！
没有人，值得她为之变回明娣。
明月经过茶室，殷阶正在眉飞色舞地同几个庶吉士炫耀上午皇帝召他入尚林苑的事，喝了什么琼浆玉露，吃了什么燕窝乳鸽。他又是如何博学多识地为皇帝讲述历来狐妖的典故。
一见到明月，本来聚着殷阶的一群人都围了过来，打听赵梦泽的下落。在翰林院的传言中，赵梦泽已然是杀害柳鑫的凶手。
明月肃然道：“根据大理寺的走访调查，赵修撰虽下落不明，但大抵不是此案的凶手。大家都是同僚，可不要以讹传讹，伤人名誉。”
“是。”众人都觉得没趣，又凑回殷阶边上去了。他们眼里明亮一向是个光风霁月的，也说不起什么荤话，本来凭借那副清俊外貌攀上个豪门望族也就平步青云了，但明亮跟个断袖似的，前前后后不知回绝了多少令人眼馋的亲事。真是怕这名声在外的状元郎步了赵梦泽的后尘。
明月向董学士简单汇报了赵修撰与柳鑫案的关联。
董学士忧心忡忡，怕赵梦泽损了翰林院的声誉。
明月宽慰道：“大理寺目前将怀疑的重点放在工部谢守良身上，此案八成与赵修撰无关。”
“他若主动失踪，那必是做了错事，若被动失踪，那便是遭了不测。”董学士沉吟道，“我要将此事禀告掌院学士。”
明月施礼退下，关起门来拟了几篇诏书。天色向晚，有侍者来敲门：“董学士请明修撰至廨房议事。”
明月搁了笔，想着等下要去拜访一趟佟少卿。
董学士一脸和蔼地坐在案前，对明月弯弯绕绕了半天。提起明亮在翰林院广为人知的是她对大理寺的向往。且不说明亮案头摆的那些卷宗，皇帝好几次问起诸位进士对未来的打算，明亮都坚定地回“大理寺”。皇帝爱才，尤爱天赋型的人才，因此对明亮甚是看重……
明月完全不明白董宇说这一大段是为了什么。
忍不住打断道：“董学士有什么吩咐？”
董宇回过神来：“掌院学士令你在公务之余调查赵梦泽的下落。”
就这点事？
“是。”明月干脆应道。想来董学士在官场混迹久了，他定是以为这样的浑水无人愿意蹚，才铺垫良多。
差不多到了放衙之时，明月简单收拾后出了翰林院，意外见到了门外持刀而立的黑影。
秦逢时转过桃花眼来，对明月淡淡笑了。他的背后是葳蕤苍翠的古槐树和初夏的风。
路过的同僚都投来好奇的目光。明月心道：还好他们眼里我是个男子，不至于瞎想。
但她还是从脸到脖子红了一片：“你、怎么得空来了？”
秦逢时摸摸鼻子：“他们都在忙，只好我来了。晚饭想吃什么？”